《地狱副本通关指南》玫瑰玛丽

2、质问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你跟我一起走吗？”姬冲将包袱背在身上，看着幽灵一样飘来飘去的星星。
　　星星忽地飞至姬冲身前，“我当然跟你走了，我离不开你。”
　　姬冲诧异地脱口而出：“为什么？”
　　星星苦笑道：“哎，进去你身体的那束白光带走了我的一点儿星光，在你身边我才算完整。”
　　“哦，”姬冲更加心虚了，“那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星星对他的话好似并不在意：“想好去哪儿了吗？”
　　“啊这，”姬冲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是脑袋一热想离家出走，可至今连家门在哪儿都不知道，支支吾吾道：“我人生地不熟的，你活了有千年了吧，你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好去处。”
　　星星正色道：“什么样的地方是好去处？你可知有多少人对丹阳姬氏趋之若鹜？”
　　姬冲答不上来，开始沉思。
　　星星连珠炮似的继续道：“你想好自己今后要干什么吗？只有能实现你目标的地方才是好去处，你连目标都没有，其他地方于你而言与丹阳也没什么区别。”
　　星星的话像当头一盆凉水将姬冲从头冰到脚，上头的热血渐渐冷静下来，是的，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很可能还没出门就不分南北了，自己要到哪里去，顶着这样一张脸又能到哪里去。
　　姬冲默默地放下包袱，蔫蔫地爬到床上躺下，他怕黑所以没吹灯，黑黝黝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帐顶的梅花愣愣出神，根本睡不着。
　　星星也不打扰他，默默地落到床尾坐到他脚上。
　　正在这时门突然响了一下，星星腾的一下从床尾钻进被窝里，姬冲连忙闭上眼睛装睡，急道我没栓门吗？小偷还是刺客？心里慌的一批，眼睛却越闭越紧不敢睁开。
　　黑暗中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床边突然停了下来。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上姬冲脖子上的伤痕，姬冲被冻得一个激灵，再也装不下去了猛地睁开眼睛，问道：“谁？”
　　一张清秀至极的脸映入眼帘，来人清瘦苍白，五官精致地无可挑剔。冰冷的眼神仿佛倒映着月色的雪光，“果然只是哗众取宠吗？”
　　姬冲坐了起来，莫名其妙道：“啊？”
　　来人冷冷一笑，“想用这种方法引起父亲和母亲的注意吗？真是拙劣的小孩把戏。”
　　父亲母亲？姬冲隐隐有些明白了，这人十有八九是姬冲的哥哥，看着他披风下单薄的身形，姬冲竟有几分愧疚，当下也不与他计较，“天这么冷，哥哥还是回去休息吧。”
　　“哥哥？”姬雷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谁是你哥哥？你入族谱了吗？”
　　姬冲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
　　姬雷身体微微前倾，凑到姬冲耳边小声道：“你有生之年能吗？”随后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玩味。
　　姬冲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可万万没想到这爹连族谱都不给入，“哼，很稀罕吗？我才不要入族谱呢！我看你还是快走吧，免得又被我克着。”
　　“你！”姬雷一阵气结，猛地扭到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姬冲吓了一跳，当下后悔不已，自己跟个病秧子计较啥，忙从床上跳起来拍着姬雷的后背给他顺气：“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姬雷强行收住咳嗽，偏头看了一眼拍他后背的姬冲，正对上姬冲焦急的目光，二人四目相对地注视良久。
　　姬雷：“你做什么？”
　　姬冲：“给你顺气啊？”
　　“不需要，”姬雷冷言冷语地一把推开姬冲，不妨又剧烈咳嗽起来。
　　姬冲忙又没脸没皮地凑上前去，不计前嫌地继续拍他后背，焦急道：“听话快回去吧，我求你了行不行！”
　　“你求我？”姬雷眯眼看着姬冲，问道：“为什么。”
　　“你身体要紧啊！”姬冲一脸认真。
　　姬雷不可置信道：“你关心我？”随即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我死了你便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也许他会让你入族谱，还会把姬氏交给你。”
　　姬冲从鼻底发出一声冷哼：“不管你怎么想我，反正我就没那龌龊的心思。”
　　姬雷眉毛一挑，刻薄道：“有那心思也没用，一个熊猫怪掌管姬氏，那不是贻笑大方吗？”
　　姬冲不由得跳脚：“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人身攻击呢！”气冲冲地冲到门外大喊大叫道：“有没有人？快来人！”
　　不一会儿顾谦走了进来，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屋内站着的两兄弟，大少爷披风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二少爷只穿着单薄的睡衣。
　　顾谦快速地拱手行礼道：“大少爷，二少爷，不知有何吩咐。”
　　姬冲忙道：“你快送我哥回去，他烦死了。”说着就要把姬雷往顾谦怀里塞，仿佛强行塞个物件似的。
　　顾谦忙退后一步避开，侧身向姬雷道：“大少爷请。”
　　“不必，”姬雷一甩长袖冷冷道：“我自己能走！”说完神色冷峻地出门而去，修长的身影迎着雪光竟颇有几分玉树临风。
　　本就冻得瑟瑟发抖的姬冲，被姬雷披风甩动的寒气一扫，不由得抱起双手差点缩成一团。
　　顾谦用手指了指床，用眼神暗示了姬冲一眼，随即紧跟着姬雷出门而去，并顺势关上了门。
　　姬冲利箭一般钻进了被窝，被窝里的余温此刻仿佛雪中的碳火，给予了姬冲极大的满足。
　　哼，一个爹一个妈，一个树上结的瓜，怎么他就那么清秀呢，天道不公！又想到他本是个身强体健的青年才俊，便不由自主地觉得姬雷很可怜，心下更加愧疚了几分。
　　星星忽然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没有族谱的人死后只能埋在乱葬岗。”
　　“哦，”姬冲一怔，随即释怀道：“谁还管死后的事，咋滴埋在皇陵还能复活不成？”
　　星星表情严肃起来，“不入族谱就不算姬家的人，姬家的一切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父母百年之后，你是分不到家产的，到时侯你能不能吃上饭全看你哥哥高不高兴。”
　　“我去，这么严重吗？”姬冲脸色大变，不禁浮想出自己被扫地出门、嗷嗷大哭的惨状，“不行，我得偷偷把一些值钱的东西埋起来，等哪天真被赶出去了还能挖出来用。”
　　星星仿佛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值钱的东西都有记录的。”
　　“那怎么办呢？”姬冲焦头烂额起来，仿佛明天就会被赶出去似的，忧心忡忡道：“果然还是得拿了钱跑路吗？”咬着手指思索着，“往哪儿跑呢？会不会被抓回来？”
　　咚！咚！咚！
　　姬冲心头又是一惊，“谁？”
　　“顾谦。”
　　姬冲一把将星星塞进胸前的衣襟里，对着门口道：“进来吧。”
　　顾谦推门而入，端着一个小托盘快速走至床边，热辣辣的气味熏得姬冲睁不开眼睛。
　　“这是什么呀？”姬冲半睁着眼好奇地打量着碗中黑红黑红的热汤。
　　“姜汤。”顾谦冷声道：“快喝。”
　　“哦，”姬冲乖巧地端起碗，发自内心地喃喃道：“你对我其实还挺好的，嘻嘻。”
　　“没有。”顾谦眉头一皱，本能地矢口否认。
　　心里其实一清二楚，对于这位二少爷，自己从未给过好脸色，也从未说过一句好话，整个姬氏都对他避之不及，自己也不过是责任所在才不得不照顾他，实在不知他今天是怎么得出自己「对他好」的结论的。
　　姬冲低头喝着姜汤，刚喝一口，辛辣的感觉直冲天灵盖，呛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姜汤下肚，五脏六腑仿佛燃烧起一团火，温暖的感觉电流般直达四肢百骸，刚刚的寒意竟被一驱而散。
　　“谢谢。”姬冲将碗放回托盘中，缩回到被窝里。
　　顾谦眼角跳了几跳，二少爷醒来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不光眼神不似之前阴翳，人也不再疯疯癫癫、乱打乱骂了，难道经历过死亡的人会性情大变。
　　“晚安。”姬冲冲着出神的顾谦咧嘴笑了笑，委婉地下逐客令。
　　顾谦回过神来，看着姬冲笑得没心没肺的脸，几次欲言又止，只伸手帮姬冲掖了掖被子，拿着托盘出去了。
　　姜汤温暖的好像不止身体，姬冲不知不觉间竟不似之前焦虑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姬冲静静地盯着帐顶的梅花，现在杞人忧天也没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希望车到山前必有路吧，上天总不能特意安排我到这儿当炮灰吧。
　　星星不知何时趴在姬冲怀里睡着了，跟着睡着的还有姬冲自己。
　　翌日早上，姬冲被四只手从温暖的被窝里粗暴地拎出来，两个五大三粗的人一左一右地架着他两条胳膊，拎鸡一样拖着他就往外走，大冷的天，连外衣都没让他穿。
　　姬冲惊醒，连连喝问他们是什么人，然而两个粗壮的汉子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姬冲反抗不动，只能任他们一路拖行。
　　寒风如刀，视姬冲轻薄的睡衣如无物，肆意夺走他身体的温度。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进衣襟，冻的姬冲牙齿打颤，姬冲的脑子仿佛被冻住一样，此刻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害怕。
　　两人架着他一路穿行，路上的仆人见了他们纷纷远远的避开。一路行到一座金碧辉煌的院落，那两人将姬冲往地上一撂，识趣地退了出去。
　　姬冲还没来得及感慨此处的富丽堂皇，便被一声“孽障”吓得一跳，光脚踩在光滑冰凉的石面上，姬冲双脚不停地轮流着地，仿佛以此能获取片刻的温暖。
　　“你这个混账东西，我当初就不该留下你。”端坐高堂之上的中年男子面色如霜，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姬冲第一眼觉得眼熟，仔细一想便认出他来，是了，他就是那天问他死没死的人，姬冲的父亲。
　　“我做错什么啦？”姬冲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自己毕竟是二少爷，竟被这么不体面的掳来。
　　“还敢叫嚣，”姬冲的父亲姬存，藏在袖中的右手紧紧握拳，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恨恨道：“你说，你对雷儿做了什么？”
　　雷儿，能被父亲这么亲昵称呼的想必是姬冲的大哥了，更何况自己昨天有交集的只有顾谦和姬家大少爷，姬冲坦坦荡荡道：“哥哥怎么了？”
　　看着姬冲的装蒜，姬存越加怒发冲冠：“他昨天去看了你，今早便一病不起。”眼中尽是悲恨之色，“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姬冲：“……”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和姬存并肩而立的华贵妇人，满眼泪水的扑过来揪住姬冲的衣襟，愤恨地控诉道：“你把你哥哥害得还不够惨吗？他被你害的体弱多病，可他何曾对你有过一句怨言？你昨日寻死觅活的，他好心去看你可你却害他，你的良心呢？还不如让你昨天就死了呢？”
　　姬冲心里咯噔一下，那病秧子不会冻病了吧，忙道：“我没害他，你们去问问他不就行了，我什么都没做。”
　　那妇人激动得仿佛随时要发疯：“你明知他现在昏迷不醒，你还故意让我们问他，你安的什么心！”死死抓着姬冲的衣襟剧烈摇晃着，流不尽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表情悲痛却凶狠：“我到底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畜生，雷儿要是有什么不测我要你陪葬。”
　　“够了，”姬存厉声喝止，那妇人一愣，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诅咒的话，委屈地闭了嘴，眼睛却仍然充满不甘和厌恨。
　　姬存冷声喝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否说了什么剜他心的话？或是做了伤害他的事？”
　　“没有，绝对没有，我看天色晚了就让顾谦送他回去，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姬冲抬头挺胸，坦然直视姬存的目光，可看在姬存眼里，却成了实实在在的挑衅。
　　“好，好，”姬存气极反笑：“来人，把顾谦叫过来。”
　　姬冲站在殿内冻的瑟瑟发抖，嘴唇已开始乌紫。
　　不一会儿，亲卫带着顾谦走了进来，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顾谦颇感意外，眉头皱了几皱，随即利落地褪下外衣披在姬冲身上，低声问道：“要不要踩我脚上？”
　　姬冲差点泪洒当场，抿紧了嘴轻轻摇头，顾谦也不勉强。
　　姬存不耐烦地看着，冷声讥道：“还真是主仆情深。”
　　顾谦仿佛没有听到，声音低沉而清晰道：“不知宗主有何吩咐。”
　　姬存冷哼一声道：“我且问你，昨日大少爷和二少爷可有冲突？”
　　顾谦看了一眼姬冲，心下明白了几分，回道：“没有。大少爷同二少爷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了，我一直跟在他身后，亲眼看到他进了韶华院后方才折回。”
　　“好一个寒暄了几句！”姬存眼神猛地一缩，迸裂如刀，“我再问你，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看到大少爷平安无事地回了韶华院？”
　　顾谦面露难色，略一思索道：“没有。”
　　“没有？”姬存咄咄逼人道：“那可真是奇怪了，大少爷身边随从无数，昨晚就偏偏没人看到他回韶华院，我看这说词是你二人串通好的。”
　　“我们为什么要串通？”姬冲的声音哆哆嗦嗦地有些破音，音量却是不小：“我们能预见他今天会生病吗？真是莫名其妙，血口喷人！”
　　姬存抬手指着姬冲道：“我看分明是你气病了他，才想出这一套说辞，而你大哥一向温厚，才什么都没对我们讲。”
　　“放你奶奶的屁！”姬冲大声吼道。
　　“放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姬冲脸上，姬冲的半边脸顷刻间肿的像个熟透的水蜜桃。
　　看着姬冲红肿的脸颊，顾谦莫名有点心疼，眼里便升腾起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怒意。心下琢磨道姬氏是名门望族，姬存何时何地都保持着他的大家风度，亲自动手打人应该是生平第一回，看来这次是真的触了他的逆鳞，此事恐怕难以善了。
　　果然，姬存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怒道：“将姬冲送去明觉寺修行，终身不得离开。”
　　明觉寺？那个寺规森严、地势偏远的苦寒之地？姬冲从今往后唯有青灯古佛、孤苦终老。顾谦同情地看了一眼姬冲，只见他捂着受伤的脸，任泪水在眼中奔涌，却始终没有让它流下来。
　　思索间已从屋外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亲卫，正一左一右架了姬冲的两条手臂，身材娇小的姬冲仿佛要被他们撕碎。
　　“慢。”顾谦第一次以下犯上，迎面对上姬存诧异的目光，“此事与二少爷无关，是我昨天在送大少爷回去的路上出言讥讽，导致他怒急攻心，二少爷对此毫不知情。”
　　姬冲错愕地看着顾谦，不对，他根本不是话多的人，更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姬存果然火冒三丈，气得脸色铁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闻言心头大痛，咬牙切齿地就要冲过来，却被姬存揽在了怀里，只见她满脸的不甘与憎恨，声泪具下地向着顾谦控诉道：“我们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竟是这样恩将仇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声嘶力竭地哭声显得憔悴而无助。
　　“嫉妒。”顾谦双眼清亮如秋水，面无表情道：“我嫉妒他出生好。”
　　姬存终于大发雷霆，气急败坏道：“来人，将顾谦拖下去，杖责三百。”
　　三百？姬冲心头大惊，怒道：“三百杖打下去他还能有命吗？你也太狠了！”
　　“我可怜的雷儿！”妇人将头埋进姬存怀里失声痛哭。
　　姬存更加怒不可遏，“你哥哥现在昏迷不醒，你还袒护一个下人，给我回去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芳华院一步！”
　　原本架着姬冲的两个亲卫，转而去拉顾谦，顾谦任由他们拉了出去，既不求饶也不反抗，临走前只深深看了姬冲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