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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海上杂货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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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对他平淡无波的眼神,韩弈当即就闭上了嘴。也就是在这时,他才想起裴怀不是什么善良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杂货店店主,而是一个真正会有人丧命的恐怖游戏NPC。
他终于放开手掌,将项链给了他。
触摸到水滴状宝石的一瞬间,一股刺骨的冷意自掌心传递到中枢神经,接着将信号返还给跳动的心脏,他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熟悉的感觉。
冷的。
痛苦的。
这些陌生的感受最终在他脑海里凝聚成一个具象。
裴怀面无痕迹地将项链收束进口袋,"抱歉,失陪一下,桌子上有茶,你们可以休息会儿,或者看看货品。不要乱跑。"
韩弈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康雪莜点了两下头,选择继续去看架子上的东西。她暂时还不敢喝这里的茶。
韩弈的防备不吝于她,他同样也走向了货架。
裴怀转身进了角落的一个房间,他开关门的门缝不大,房里的景象外面窥探不到哪怕一丝。
里面是一个向下走的楼梯。
实际上,屋外狂风骤雨,屋内四平八稳毫不影响,这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们可是在海上。
所以,一栋海上的房子可以拥有地下室,这似乎也没那么值得疑虑了。
裴怀下了楼。
楼下除了一张宽大的床、书柜等一些日常家具以外,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个拦腰高的巨大长方形水缸,里面蓄满了水,外壁是瓷,自上而下看上去好像什么也没有。
裴怀走上前,坐在了缸壁的一端,伸出两只胳膊埋入水中。他很快便触碰到了什么,是皮肤的质感,不同的是,它冰冷而僵硬。
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已习惯,习惯它摆放的位置、冰冷的肌理、漠然的面容。
裴怀准确地拉住了它的双臂,并轻柔地将它抱出了水面。
是一个男人。
皮肤被水浸泡已久,变得苍白而冰冷,却没有任何尸体该有的痕迹。他甚至还有银白色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曲。
而随着他被裴怀拖出水面,脸颊后生长的白色半透明腮膜也随之显露。
把他拖出水缸对于裴怀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此他特地在水缸的边缘修建了一个坡度,好让这人可以顺利地从水缸转移到旁边的床上。
裴怀早在床单上另铺上了一层毛巾,他全身的水才不会沾湿被褥。
随着男人浸在水下的身体部分越来越少,他的下半身也逐渐显露出来。
——鳞片。鱼尾。
宛如珍珠般的莹白鳞片在并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下闪烁出醉人的光彩,宽大的白色尾鳍展现出柔软的质地。
——自裴怀有意识起,他便在这里了,不知来路,不知名讳,甚至没有呼吸,和一个巨大的超仿真标本并无两样。
裴怀曾经尝试将他扔回海里,但不出几分钟,他又会保持着死尸一样的状态重新出现在地下室。
索性不再折腾。
而经过一番努力,裴怀终于把他挪上了床铺。他拽来另一条毛巾,收束出人鱼的长发,细心地擦干上面的水。
人鱼的面容轮廓称不上柔美,甚至是凌厉的,哪怕紧闭双眼,都有着掩藏不住的凶猛和血性。他富有力量的肌肉在全身蛰伏,蓄势待发,裴怀和他的体型相比,简直是如同营养不良一般,小了两大圈。
——他不是什么观赏的玩物,而是实打实的、在海洋中穿行的凶恶猎食者。
他也有尖锐的蹼爪,只不过指尖的白色半透明膜已经退化地只剩薄薄一点。
裴怀将他的头发擦得差不多干,又站起来去擦他滴水的白尾鳍。他的床没有这么长,只能在床尾给他加个椅子,才能把尾巴垫起来,不至于耷拉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裴怀将用过的毛巾展开搭在架子上晾晒,从旁边拽来一把凳子 ,坐到了床边。
他掏出项链,想要系在人鱼的脖子上,但那颗宝石刚一接触到人鱼的皮肤,就如同一颗冰粒挨上火炉一般,顷刻间融化,连同他身躯上散落的水珠一起滑落,不知去向,像一滴真正的水。
裴怀双手提着那根空荡的黑绳,着实怔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消失了?
而紧接着,出现了令他着实震叹的一幕——
人鱼的耳鳍细微地扇动了一下,同时,他的胸膛竟出现了微弱的起伏。就连眼睫都隐隐颤动起来。
裴怀又愣住了。
沉寂好几年的人鱼突然有醒来的迹象?
为什么?因为那个消失的项链?
它有什么用?
还没等他内心翻涌多久,十几秒后,就如同这些反应出现的突兀,它消失得也如此迅速。
这家伙又回到了相对死亡的状态。
裴怀提在嗓子眼的心又重重落了回去,他有些失望。
几年下来,这是第一次他有了点反应,虽然微乎其微,不过好在裴怀终于确定这条人鱼不是一具尸体。他还活着,只是由于一些原因导致休眠。
这条项链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新手的身上?
裴怀必须知道。
他站起来,觉得他尾巴的高度不太合适,将支撑人鱼尾鳍的椅子又往上加了一个靠垫。
做完这些,裴怀摘下身上的外套,将它挂回衣架,只穿着一件简单的宽松白衬衫就上了楼。
另一边。
康雪莜拿着一个戒指,心思却没在它上面。她终于还是没憋住,向韩弈问道:"那个项链是什么?你从哪弄来的?"
韩弈正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紫粉色熊玩偶摆弄。听罢,他随意答道:"渔户那里。"
"渔户?"康雪莜拧起眉心,还是追问:"渔户的哪里?在岛上我们从没有单独行动过,你会有机会避开我们拿东西?"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韩弈不耐烦了,他拿着熊玩偶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末了又伸手在货架上拿起一个相同的玩偶,揣进另一个兜。
"他是不是说过只让你拿一个,"康雪莜察觉到他行为上的差错,"而且,这个……"
她定睛一看,面前就显示了这东西的名称:【草莓熊炸弹2.0】,说道:"这个售价是两千八,你超了。"
"你别管这么多行不行,废话真多,"韩弈呵斥:"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趁那个老板不在,多拿点他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咱们这么多家伙,还怕弄不死他?我看这人长得这么瘦,估计还没渔夫那个怪物妻子难搞。"
"你又想杀人?!"康雪莜怪叫出声,被韩弈狠狠拍了一下,"你会不会小点声?蠢东西。"
"妈的……"康雪莜骂了一声,她想不到一个人是怎么随时把杀人挂在嘴边,而且付诸行动的。他先前聚结队友杀死了渔夫那个病入膏肓的妻子,但那东西毕竟已经怪物化,不管是出于报复还是自保,都情有可原。
但裴怀——他怎么看都是在现实生活中会真正遇到的一个正常人。
"你杀渔夫的妻子,这尚且说得通,你在船上杀王思刻,我念你是想给他个痛快,"康雪莜没法同意这个事:"但裴老板是个活生生的正常人!他既没有渔夫那些怪异的举动,又没染上什么怪病,哪里像怪物?你在现实世界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先前五个人在山洞自我介绍,其他人都把死因说得清晰明白,唯独韩弈糊弄了一句"意外",但当时情况不明,没人有精力去探究他的死因。
韩弈听她讲这么多,盯着康雪莜的双眼注视了足够一会儿,看的她浑身恶寒。
"……死刑,"他吐露出了这几个举足轻重的字,继续道:"我杀过三个人。"
康雪莜的脸色霎时间就白了下来。但韩弈开了这个话头便不想再住嘴,他似乎将这些事当作光荣的谈资、漂亮的履历。
"也没什么。有天晚上,我就是缺钱花,找了个房子想拿点钱走。我又不是不还,妈的,偏生那家里有个男的睡醒了,坏老子事。所以我先杀了他们家小孩,他老婆还在我手里,我他妈让他拿钱,他拿了。那点哪够?我又想着,一个也是杀,三个也是杀,索性都弄掉了。"
他啐了一口,"可惜那钱老子还没花出去,得有十四五万吧。那男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家里放这么多现金干什么……"
"闭嘴!!"康雪莜啜栗着嘴唇,"人命啊……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她竟然和一个犯下滔天罪行的杀人犯,一起呆了这么久……康雪莜一瞬间觉得,身上都沾染了恶心的、罪孽的血污,永远都洗不下去。
"你不是想知道项链哪里来的?"韩弈讥笑着继续道:"那个渔夫的妻子死了之后,我又回来了一趟,把她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这东西可是锁了三层,肯定是好东西,值得她这么宝贝。"
康雪莜全然听不进去,她已经不在乎那个项链的来历了。
残忍的上天,恶人被捉拿,你要他重生;善人遭意外,你要他苦楚。为什么?
"康雪莜!"看她失神,韩弈喊了一声名字。
"一会儿,你过去把他制住,随便怎么弄,别让他太快挣脱。我再趁机上去给他一刀。明白了吗?"韩弈说完,看她还是回不过神,抬手就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醒醒!"
"咳咳……"康雪莜却是面露少见的凶狠眼色:"做梦!别指望我和你狼狈为奸!”
那边响起了踏在木板上的声音,裴怀回来了。
康雪莜佯装继续看东西,转过头不理会韩弈的谩骂。忽然,她如同松开的弓弦般向裴怀跑去!
她必须告诉他!
“咕”地一声怪响。
康雪莜的脚步定格在某个瞬间。她浑身颤栗,机械性地将头往后扭——
韩弈。
韩弈将那把火漆刀狠戾地送入她的身体。
“嗬——嗬——”巨大的疼痛感犹如大浪,狠狠拍打在康雪莜的大脑皮层。
她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从未受过的苦楚连同恐惧将她的思绪包裹得密不透风,无法呼吸。
我会死吗?
韩弈在她倒下的同时抽出火漆刀,汩汩血液自女人的伤口流出。她昏了过去。
韩弈蔑视地伸脚踢了踢她,抬起头,双眼正对上了裴怀的目光。
他从容又自然,不管是对于倒地的康雪莜还是站在原地面露凶光的韩弈,裴怀自始至终都没施舍出哪怕一点失态。
他垂眸,缓缓地将白袖子折了几折,与此同时,韩弈正紧握刀把,向他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