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之下[无限]》八雁枳

2、海上杂货铺(2)

　　和她预和她预想的恐怖、阴暗截然相反，屋内整体是暖黄色的复古风格，一大扇落地窗两边卷着向日葵花纹的窗帘，到处都有长势良好的绿植盆栽和精心摆放的干花。

　　而三个木制货架所占据的地方甚至不到整间屋子的四分之一。这里实在不像一个什么飘浮在海面的杂货铺，而像是一个用心布置的林间小屋。

　　最重要的是，明明这栋小屋在海上漂浮，屋内却平稳如常，如履平地，感受不到丝毫的摇晃与失衡。

　　韩弈自进门起就站在原地，绷紧身体四处观察，而作为家居设计师的女人已经拿出一些精力赞叹起屋主人独到的审美。

　　"你们好。"

　　听见有人说话，她和韩弈俱是吓得狠狠一颤。

　　沙发后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肩上搭着一件深黑色的薄外套，宽松的白色袖子折至手肘处，右手拿着一把剪刀。
　　女人注意到他脑后还用皮筋扎起来了一撮黑发，看起来颇有文艺风范。

　　而韩弈的全部目光都贡献给了他手里的那把剪刀。他皱紧眉头，眼里闪过阴翳的凶光，做出防卫的姿势。

　　他那快要化为实质的警惕目光裴怀不可能注意不到。
　　裴怀俯下身，善解人意地拿起一盆绿植，歉道："抱歉，我刚才在修剪它，才没有及时出现。你们要买些什么吗？"

　　女人这时才发现，沙发背后还有一张低矮的原木小桌，他刚才就是坐在小桌旁边，被沙发完全遮住，才没被他们发现。

　　裴怀不紧不慢地端着花盆走到一个空置的铁质花架前，将它摆回原来的位置。他缓慢而温柔的声音几乎要使女人放下防备："我姓裴，你们可以叫我裴老板，前面的三个货架上摆的东西都是可以买的，也可以先看看。"

　　自从下船，韩弈手上已经没了任何武器，女人手上好歹还有一个鱼叉。他们两个听了裴怀的话，戒备地绕着他走，始终保持面对。

　　两人走到货架面前，发现哪怕有三个货架，上面摆的东西也不是很多。

　　——更重要的是，他们根本看不懂这都是些什么。

　　女人疑惑地拿起一个直径不过三厘米的透明塑料盒，里面只装了一些炭黑色粉末。
　　【名称："莫尔拉的绘图笔"铅屑】
　　【＃其他信息该级别玩家暂不予开启＃】
　　这个所谓什么铅屑货架上也只摆了三个，旁边还竖着手写的纸质立牌：售价3500贡献币。

　　女人皱起眉。
　　这个货币单位她闻所未闻。
　　但通过她先前了解的东西，他们大概是进入了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所以贡献币也许是这个游戏里的通用货币。

　　但且不谈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以及三千五是多还是少，事到如今女人甚至还不知道贡献币怎么赚得。

　　而且，"级别"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只要完成了那个治好渔夫的任务就可以回到现实吗？为什么还会有"晋升空间"存在？
　　摸到货物的短短几秒，女人的脑子已经快被问题填满了。

　　她又捡起当初在山洞苏醒时眼前闪过的那句话，仔细咂摸：
　　【……完成本次任务，您将获得回到现实的宝贵机会。】

　　获得回到现实的宝贵机会……回到现实的机会……
　　回到现实、的、机会！
　　机会！！

　　女人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她明白了。
　　完成本次任务，仅仅是给你回到现实的可能；而如果没完成，连这个可能都没有。

　　所有完成第一个任务的人都会获得所谓"回去的机会"，就像中国福彩会给每一个购买双色球的人中大奖的机会一样，公平而无情。
　　女人如坠深渊。
　　就算她真的活到任务完成，那之后呢？会不会有下个、下下个更残酷恐怖的"游戏"等着她？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而就像瘦高男人、就像先前死去的两个队友，这些死过"两次"的人，会不会去往下一个更加令人崩溃的地方？

　　女人开始恐惧未来和死亡。而无论这两种走向的那一个，都昭示着如同阿鼻地狱般的酷刑。
　　她不知道前路是什么样的。

　　"你在干什么！"韩弈绞尽脑汁，终于依稀想起女人的名字："康……呃，康雪什么？"

　　"……康雪莜，谢谢。"她收回杂乱的思绪，将塑料盒放回货架，疲惫地捂住了眼。

　　韩弈没过多追究是哪几个字，他没有康雪莜想得细致，只是疑惑这个贡献币是哪里冒出来的东西，以及卖的都是些什么。
　　有使用痕迹的橡皮、像是某些动物的鳞片或羽毛、甚至铅笔屑和一个废纸团，都被整齐地摆在上面，显示出及其有限的介绍。

　　这是杂货铺吗？这简直是垃圾站！

　　经过下一个货架，韩弈眼尖地发现其中一个铁盒子里摆着一些金属用具。他飞快的从中抽出一把火漆刀，死死握在手里。

　　裴怀一直靠在沙发上，将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见这人将货架上的东西拿走，他不满地皱眉："你要买吗？"
　　虽然裴怀见过的顾客十分有限，但这么久过去，他从未见有人买过这里的东西。

　　康雪莜也在身后小声呵斥："你在干什么？快把它放回去！"

　　"你懂什么。"韩弈道："我手里什么武器都没有，出了事还不是我先死？"他接着冲裴怀道："这个刀我买了！”

　　康雪莜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有贡献币？”

　　韩弈没回答她的话，裴怀也微蹙着眉，修长的手指缓慢敲在沙发上。他不信这人能拿出钱。

　　“我没有这个贡献币，”韩弈说着也有些忐忑，但他还是说:“但我们可以交换。”

　　“哦，”裴怀挑眉，露出了玩味的神情，莫名打破了他温和随意的表面。
　　“你有什么东西，会等值于两千贡献币？”

　　两千？一个镶嵌宝石的精美火漆刀，竟然还没铅笔屑贵。
　　康雪莜在一旁抽了抽嘴角。

　　韩弈沉默一瞬，从外套的拉锁内兜里掏出一个项链。
　　它只由一根粗糙的黑绳和一颗莹蓝色的水滴形宝石组成，那颗宝石仅不到一寸大小，却散发出柔和而不容忽视的白色微光，内部也犹如包揽万千星河般的流光溢彩。

　　宝石身上没有任何孔洞和裂纹，被黑绳缠绕了几大圈才得以牢牢固定。

　　裴怀却愣了一下。

　　在康雪莜的眼中，它仅显示了简单的只言片语。
　　【名称:遗落于冥河之泪】
　　【＃其他信息该级别玩家暂不予开启＃】

　　而在裴怀眼中，除了名称，它还给出了一句意义不明的介绍：
　　【“你甚至可以从这里窥探到他不足万分之一的痛苦”】

　　裴怀作为店主，这里的所有货品他都可以看到其名称与用途，却无法使用，仅供买卖。
　　虽然实际上他没卖出去过任何东西。

　　但这条项链，却令他感受到诡异的兴奋和悲伤。
　　直觉告诉裴怀，他需要它。

　　裴怀不再站得离两人那么远，他走上前，想要近距离看看这条项链，韩弈却倏地收回掌心。
　　“要换吗？”韩弈问道。

　　裴怀内心溢满烦躁，瞧着韩弈的眼神已经有些冷淡。
　　他点头:“换。”

　　韩弈却是心眼一动，得寸进尺。
　　从裴怀的神情可以看出来，这条项链的价值远不止于此，所以，他只是将火漆刀收进裤兜，却没老实将项链交给裴怀。

　　康雪莜本就有些害怕，见韩弈这么做，惊道:“你疯了？这是游戏NPC!你忘了那个渔户了？”

　　“你懂什么？”韩弈嗤了一声，继续看向走到跟前的裴怀，才发现这个店主实际比自己还要高一些。

　　康雪莜看他如此不以为然的态度，突然想起，当初那两个队友被那个看似平和的渔夫活活打死时，韩弈并不在场，而且也没见过队员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康雪莜悄无声息地冷笑了一下。
　　她想，他会得到教训的。

　　韩弈继续说:“我还需要别的。”

　　裴怀："要什么？"

　　"——我要立刻离开这里的办法。"

　　话一出口，康雪莜也有些讶然。而裴怀听了却失笑道："我不知道……也许你不该在这里问。毕竟这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新手世界，你要对它保持一些宽容。"

　　尽管已经做出了猜测，听到来自npc的肯定，康雪莜还是有些失神。
　　原来，恐惧真的没有尽头。她看不到路在哪里。

　　"什么意思？"韩弈皱紧了眉头："你什么意思？新手世界？"

　　裴怀点头。
　　韩弈满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但裴怀却勾起一个笑容，"……好了，我知道的东西很少，但作为补偿，我可以额外送你一个两千贡献币以下的货品。现在，你是不是该把项链——"

　　"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东西？"韩弈不耐烦地打断裴怀的话，他潜意识觉得那些话里包含了很重要的信息。

　　裴怀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我说，把项链给我，"他说，"……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