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难缠》几树灵谪

6、6

　　回想起小老头说，高媳妇爱查岗的事情，三秀就替楼管美言了几句，说：“高叔人老实，茶杯里只见的茶叶，不见的泡沫，嫂子不要担心。这姑娘今年好大了？”

　　高媳妇刚擦干净的眼泪，又被三秀的话感动地流了出来，颤抖着嗓音说：“娃你小，又囊个晓得他是个安分的哟……这姑娘今年15岁了，幸好成绩还过的去，过些年深，就送她去她伯伯家，城里面要比老家好，贰天有本事了，再回来看看我，就过去了。”

　　这边都是说的云贵川的方言，三秀难得能用方言交流。店里必然是用普通话的，漏嘴说了句方言，就是扣十块钱的工资。

　　三秀把门槛外面，以防登错门的水果和牛奶提进来，高媳妇见三秀这么客气，赶忙叫女孩去帮忙。

　　高媳妇见三秀一身风尘仆仆的，红着眼眶，也不知道如何感谢：“娃，你个人来的？买些东西，哪个吃嘛，好浪费钱。嬢嬢这里又没囊招待你的，婷去屋头舀些瓜子出来哥哥吃。”

　　高婷得应道：“好。”

　　三秀推拒，喊住高婷：“不用了！吃了来的！外面有人等起的，我说些话就走，回去还有班上，不敢麻烦你们。”

　　“哎哟，这囊个好得嘛……”高媳妇越想着，又有些想哭，“他要是晓得你这个娃，给他把这些送起来了，我还不弄些好的给你吃，不晓得梦里面和我吼架，都说我不好……”

　　离开了楼管家，江柜就一直嘟囔，低低的嘀咕些什么。原因是答应了江柜要玩雪仗的，但因为突然接到了李莹的电话，说晚上有个饭局，是他哥要见人，特地安排好了的，不去他就完了。自然，在终身大事上面，三秀也就只能牺牲掉弱小无辜的江柜了。

　　坐上了回往B城的大巴车，江柜趴在窗户上不理会三秀，三秀大概和李莹又聊了十来分钟，解释了一番他今天的行程，又把江柜那气呼呼的憨憨模样拍下来，发给了李莹看。

　　女孩子对可爱的小孩是没有抵抗力的，看见照片里面的江柜，就像被抛弃的小可怜，李莹打出一行字，发给了三秀：弟弟真霸道，聊天都不许，三秀，你连人权都被剥夺了。

　　三秀笑了一下，知道李莹是在消遣他。相处久了的人，会不自觉的互相开起玩笑。

　　手机黑了屏幕，三秀转战去安抚江柜。把一小坨从窗户上抱下来，安安分分的放在倚窝里，手指捏了捏他胖乎乎的脸蛋儿：“又气了？你是气球吗？”

　　“哼。”江柜鼓起包子大的双颊，侧头不理他。

　　三秀笑出了四颗白牙，伸手揉乱了江柜的发顶：“一会儿哥哥要出去一趟，你是想回家里睡大觉呢，还是去店里找那几个姐姐玩？”

　　作乱的手掌被江柜抓住，张口咬了咬，像是牙齿没长齐的猫，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江柜囫囵道：“哥哥坏！”

　　“就不能和哥哥呆在一起吗？”说的可怜巴巴的。

　　“知道坏还敢和我呆在一起？你说你是不是讨揍？”三秀转场又去揉捏他的肉脸，“说真的，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就像王文说的，他确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小鬼。

　　所以，他想试图去挽救一下，他和江柜之间虚无的关系。江柜很可爱，也是他无边孤寂里乐趣的陪伴，也许他的弥补，可以换来长达十余年的相随。

　　江柜仰起小脸，没在反抗三秀的揉捏，他动了动嘴唇：“哥哥问的是什么呢？”

　　三秀看着他，认真地说：“李莹，就是那个姐姐。你真的只是害怕她抢走我，恐怕会疏远你，所以，才不喜欢她的，是吗？”

　　江柜静默了些，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三秀自然也留给他足够的时间。

　　就像一心一意只会疼爱自己的哥哥，突然有一天，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另一个人，要从你这里，分走十分之九的爱，在她的身上，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如何的微妙，总是，不会太好。

　　但我们唯一相同的，都会是真挚的祝福。

　　“三秀，”江柜喊了他的名字，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在说认真的事情，“你和她接吻，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三秀一凝。

　　山顶的积雪又增添了新衣，雪米如同撒盐般哗哗落下。大巴车里的乘客一半安然入睡，一半高举起手机，拍摄沿途的风景。

　　小孩子为什么会问出这种，成年人听了，都会耳红的话？

　　“会，害羞吗？”

　　“江柜，你不要抛开话题，我很认真。”三秀松开了江柜的脑袋，坐落回了自己的位子，手掌还有余温，心尖杂乱，“不会害羞，真不知道你有没有在认真看我给你放的动画片。”

　　江柜侧身看他：“有的，三秀要我做的，江柜都有认真在做哦。”

　　“那你为什么一丁点都没有承袭住我的衣钵？”三秀觉得，按着他的步骤来，江柜会是一个活泼开朗且体恤亲哥的好弟弟，反正绝逼不是现在这样，“简直糟糕透了……”

　　江柜低了低头，声音有些委屈：“三秀是在嫌弃江柜吗？为什么？自私和欲望，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吗？三秀，你也有啊。”

　　“没有嫌弃你，请打住你天马行空的想象。人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那我问你：山为什么那么高？水为什么那么深？巴掌为什么那么疼？为什么，为什么……早在思考为什么当中为死了。”虽然他也很喜欢问为什么，三秀尽量想起王文的话，和小鬼说话不要太凶，“你就说，刚才看窗外的原因。”

　　因为风景秀丽，老少通吃？

　　看风景，为什么？

　　好像是在做一道语文赏析题，作者为什么要描写这个场景？这样描写有什么艺术效果和作用……

　　被语文支配的恐惧。

　　江柜前胸贴近了膝盖，把脑袋埋进里面，手掌抠紧小腿，不安，不安。

　　江柜的声音很低，甚至说不上稚嫩：“你不是知道吗？还问什么啊，三秀，你真的很坏……”

　　*

　　饭局说上来很壮大，其实就三秀和李莹兄妹三人。

　　李峰因为工作原因，顺道来看看李莹和她新找的男朋友。三秀是个礼仪得体且帅气精英的小伙子，很快，就和李峰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李峰说：“她很闹腾，也不知道你喜欢她哪点。”

　　这可真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千百年来难倒了多少英雄豪杰。破题还得从题目下手，找哪里，打哪里。

　　三秀肩膀一抖，指节扶了一下眼镜，眯眼笑道：“喜欢她和我闹腾。”

　　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反正就是李峰哈哈大笑，三秀也跟着露牙笑，像个见家长的憨锤，李莹羞红了脸，捂住嘴角的笑容。

　　李峰拍了拍三秀的肩膀，有点沉重：“放松点，又不是鬼门关，怎么跟过关答题，回答不上就要杀头似的？”

　　那是，头次，谁不怕人头落地啊？

　　三秀扯着笑脸：“大哥说的是。”

　　李莹拉了拉李峰的手臂，三秀得以脱险，李莹佯装生气道：“你别吓唬他，下回不让你见了。”

　　“我就看他跟个愣头青似的好玩……”李峰也不介意三秀就在场坐着，也没去什么厕所放水啊，取餐处端盘啊什么的，就大声刮气的说起，直言不讳，“比前几个好玩多了……”

　　三秀说不上恼怒是假的，虽然知道以这些天相处的情况来看，李莹绝非只和他谈过一次。但这也没什么的，谁还没有个青春年少的？

　　可是这种当面点明，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好像下一秒，大不了再换一个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饭后，李莹也似乎察觉到了三秀的不对劲，估摸出李峰的话，在他心里留下了介怀。三秀是个完美的人，特别是在担任男朋友的角色上面。并非是三秀超帅的颜值，而是三秀对待她的态度。

　　或许有些时候，李莹也能体会到，为什么江柜对她的敌意那么大。因为三秀是个行走的安全感携带者，有他在的地方，就像阳光洒落大地，光明驱走黑暗。

　　李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三秀的袖子，二人走在大马路上，时而有车辆行过，夜晚的星空不算美，但却异样恬静：“三秀，我哥开玩笑的，你别生气。我就谈过三个，最多接过吻……你会介意吗？”

　　女孩吞咽的动作都在发抖，这或许才是真情的表露。

　　三秀停下了脚步，冬天里的夜风，是带着刺骨的刀子，割的脸颊疼。三秀拾起李莹的绒衣帽子，给她戴好：“你想我介意吗？”

　　情侣之间的那点小别扭，就在于此。介意，会觉得三秀嫌弃她；不介意，又会觉得三秀根本不在意她。

　　这可真是第二大难题，不愧是兄妹。索性三秀脑子灵光，悄无声息的就把问题转嫁到了她的头上。

　　你觉得我该生气，我就生气，你觉得不该，那我就装作不知道，照样好好过。

　　李莹红了眼睛，把额头靠在了三秀的胸膛上。三秀心尖一软，问：“为什么哭？”

　　李莹带着哭腔，声线尤其模糊，他听着很熟悉：“我不知道，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