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金山县之战（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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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个小时过后，天色渐渐变白，明亮。阳光从厂房的大窗投到地上，污血凝成黑色，已经没有什么腥味了。一双双充了血丝的不眠的眼睛死盯住房门。就在这时段，一排排qiang声又响起来。
“来了！拿上家伙跟他们干！”
他们下床拿qiang，利索地收拾好自己就往外跑，高轸念四人也紧随大队伍移动，只是高轸念拿的是机qiang，背的步qiang。
“小子！”那个给他们派任务的守军队长看见他们竟剩了把机qiang，但拿qiang的人不是他们的机qiang手，就吆喝高轸念，“机qiang会使吗？”“会！”“好，你上楼去！掩护底下的。”
高轸念和平遥爬到楼上，四人组其他两人在楼下扛木头抵住大门。楼上的驻防工事特别简陋，光秃秃的城墙左右总共摆了几箱子弹药和半箱手榴弹，甚至上楼的梯子也就两架，又窄又旧。
日军的攻势显然是想一举攻破城门，不打回头战。二十多分钟以后，他们架炮对着城门楼子狂轰，虽说高轸念躲过了那些炮弹，但是被它们炸开扬起的炮灰给呛得嗓子奇痒。
“平遥！你打近，我打远。”“能打到炮兵吗！”“不行，咳，不在射程范围里！先打能跑的！”他们还没开几qiang，一颗炮弹就突然投到他们右边几米开外的地方，一个人，高轸念甚至没看清他是黄埔的还是守军，直接飞到楼外面去狠狠砸到地上，“啪叽”砸成朵血花。因为受到炮弹的冲击波影响，他们也被炸翻。高轸念晕乎乎地抓到平遥的肩。“起，起得来？”他们掺着靠在城墙上，就这当口，高轸念又陷入了一瞬的幻象，反应过来后他马上拉住平遥往左边拽。“走！离开这里！快！”“怎么了？”“别问！走！”高轸念刚拖着平遥爬到左边的弹药箱旁边，一颗炮弹就砸到他们刚待过的地方，砖墙被炸开个缺口。
“这......”平遥愣了。
“你拿手榴弹炸他们！”
高轸念从箱子里抱了一堆手榴弹到平遥边上，然后继续把机qiang放到城墙的凹槽里阻击敌人。平遥摸到几个手榴弹，一个一个拉了栓投出去，想到能炸几个是几个。过去十多分钟后，日本人推着一个巨大的削了尖头的木头准备撞破城门，高轸念忙用机qiang扫射木头，但很快，敌方护卫木头的三个机qiang手和一群步兵已经让他被压制得没办法抬头开qiang了。
“咚——”
一声闷响，整个城门楼子仿佛都在震颤。楼底抵住城门的士兵传来吼声，具体吼什么已经被qiang炮声盖过去了。
高轸念想，既然机qiang已经没了优势，那就多吃点手榴弹去吧！他甩下机qiang步qiang，也加入了投手榴弹的队伍。快把手榴弹投完的时候，敌方已经打算把他们的梯子架到城墙上登城，这时，高轸念他们竟听到了守军队长下达的“撤退”的命令。
“黄埔的回营房！撤退！从巷子走！”
高轸念还想留下来，却被平遥一把拉住往楼梯带。等他们到了楼下和江黎他们会合之后，一小队黄埔的被守军队长挨个拍走。
“快从那条巷子回营房！”
“你们几个！快去！”
他对高轸念他们喊，当下的战况高轸念很清楚，必败之局。他回头看了眼还在奋战的守军，不甘又无奈，只能连忙带着那三人跑回了营房，那里已经停了三辆军用皮卡。
黄埔的都上了车。
他们要先由东向西撤退到一个据点休息，然后再往成都转车行军回学校。他们坐在车上，有的人握着qiang，有的已经两手空空。车子行驶到城区外，高轸念望着一片片仍然绿意盎然的田地从他们眼前跑走，高大的叫不上名的乔木还在生长，扎根地底的篱笆养了一些家畜，鸡啊猪啊鹅。然而几栋挨在一起的农舍已经没有了人影。如果不是这样的时代，这地方该是多好的一片世外桃源。经历了这次战斗的黄埔学员已经没什么心思观赏风景，都悻悻垂头，和头次回厂房一样。
“我们就这样跑了。”
“怎么也打不过，到底是......哎！”
“我们要亡国了吗？”
“怎么会！谠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是这样说，但现实不还是我们打不过。”
“你怎么偏要这么想！”
“不然我能怎么说，我们赢了呵？”
“不会就被这么欺负了，你省着气，一定让他们还回来。”
“还回来能怎样，那么多兄弟都......”
“去的时候可不止三个车。”
车上其他人有气无力地讨论，似乎这些话讲不讲出来都不重要，像唠嗑一样随意，却都是无比凝重严肃的话题。
“有点，”徐多多也情绪低落，“像懦夫的行径了。”
这时候应该要有人出来提振士气的，但高轸念却不这么认为，他们现在就需要沉默、感伤、思考。
他记起自己在黄埔受到的教育，有个政治部的军官给他们讲：“你们终究都是要上战场的，说再多漂亮话，要是你输了，本身就是输了。我们不会说在输掉一场战争后还安慰自己没事，你更要记住它，记住一场输掉的战争带来的教训，这样下一次你才可能会赢。”
“大家，都需要时间适应，”过去很久，高轸念才望着天说，“我们输了，也确实撤了。但如果仅仅是为了争一口气而不甘心，那么他们的牺牲就是无谓的，为什么让我们活下去，因为这一场战争还没完，远远不止于此，上海只是开始。我们的磨炼还不够，奉献也远远不够，所以你们更要活下去，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不过输了一回合，难道就这样闷下去，再输掉整个战争吗？”
“我们一定要胜利！”江黎说。
“我们一定会胜利。”高轸念说。
“我们一定会胜利！”大家喊。
远方的城区又响起炮声，他们感觉这次声音小了许多，因为车子已经远离了战场，开上了一条阔远的大道。
次日早上，他们停车下来，到达了据点，那里除了一个大平房，一个院坝，一口还有点水的水井，就没什么别的，说是据点，就妥妥一农民不要的破房子。
他们刚走到院坝，两个接应他们的人就从平房里走出来，一个手上打了绷带脚上也上了板子，另一个左边的眼睛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两人都穿着黄埔军官的衣服。司机和两个军官先交流了一会，就挥手让他们进去平房稍作休息，一刻钟之后再启程。
屋子里的陈设很朴素，一张木头桌和四个凳子就是客厅，墙上还挂着去年的日历，已经有些发黄。他们把桌子搬出来，一边坐上去两个人，桌子椅子坐满以后其他人就坐到地上，谁也没有进去卧房，因为累得不想走。很快，司机和军官都走进来，司机把装满水的桶摆到比较中间的位置，然后独眼军官去厨房拿了四个碗出来。
他说：“一共就这么多了。”
司机给四个碗打了水，又给几个还挂着水壶的人把水壶灌满了，然后挨个挨个喝。
等都不渴了，高轸念望着那两个站着的黄埔军官，认出来他们分别是一中队的王队和三中队的陈队。他想到了张叔和自己的队长庄横，于是他等他们和自己队员说完话就开口问了张叔和庄队的去向，王队说：“他们没被调到这里，在松江县。”“那里开战了吗？”“昨天就打起来了。”“战况还好吗？”“不如意，”陈队摇摇自己受伤的手：“我们受的伤很累赘，被逼着退到这里，提前打点好接应你们。当时虽然守住了第一波进攻，但兵力还是太悬殊，他们离撤退应该也不远了，只是上面的撤退令下不来，他们也不敢马上撤。”
他们听到这些情况后默不作声，这一回合没有输得彻彻底底，但也下了血本。
整修完毕之后，他们带着灌满水的水壶陆陆续续上了车，这期间高轸念看见军官对司机交代了些什么，然后他们明显感受到车速比之前的要快许多。开出去一小段路，有几个学员在抽泣，说想家了突然。高轸念这时也有点感同身受，说起来他们参加这次战争都是临时起意的，还没来得及亲口告诉家人，学院虽然会通知，但这样反而更让他们的家人更担心......四人组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想家了吗？”高轸念问。
“想啊！”徐多多抢说，“仗打输了，家也回不去，谁能不想。都怪这大爷的鬼子！”
“我也想爸妈了。”江黎摸着自己的枪。
“会有转机的。”平遥似乎看得开。
高轸念点点头，慢慢把手放在胸口，才感到一些温暖，因为口袋里放着阿仁写给他的信，他很想拿出来看看，但是前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qiang响，他的思念转瞬被抑制住了。
车子猛一刹车，他们差点没坐稳都摔下去，因为刚刚那声枪响，他们都把头埋低了来。
“下车！”
听见是中国话，他们才站起来，然后看到一群穿着国民谠部队军服的人每拿一杆子qiang指着车头，他们站起来后就指着他们的头。
“下车！”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金山县之战（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