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放个屁上天

8、母亲和狗

　　我并不太喜欢夏天，因为这时候太阳毒，出门是最不舒服的，只消在外面站个七八分钟，整件贴身背心就能汗湿，散出难闻的汗味。但偏偏这个季节单又是最多的，于是我带人的时候往往能闻到她们满身满身的男人的汗臭味。
　　夏天，我想，天气热，消耗大，补充物要充分，野兽出巢捕猎的次数自然也就多了。
　　我在陈甲和戊成的牵引下接触了许多这行业有头脸的人物，但这终究还是不够，我需要的钱太多，我欠缺的也太多。直到有一天，我不再需要那么多钱了。我接到一个电话，那头的人是我的父亲。
　　“小子，你妈死了晓得不。”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好回到空无一人的合租房，没有回答就挂了电话。我反复琢磨他说的那句话，当下竟没有什么太难过的感受，好像接电话的不是我，是另一个我，好像这么多年努力走歪道赚黑钱给母亲治病的也不是我，是另一个我。
　　我想走去医院，但她走了，已经没有地方需要省钱了，就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去到医院。
　　来到住院部，在我母亲以前的病床边上，站着一个比我矮半个头的男人，他还是留的圆寸，胡子又乱又硬，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我，一瞬间感觉他像一头三天没吃饭的饿狼。
　　“你个不孝子！你妈都救不活！有什么用！”
　　“我妈呢？”我看着空荡荡的病床，不想跟他吵。
　　“跟你讲了，死了！”
　　“我说的她的尸体。”
　　“能跑哪，天平间！”
　　“你说的那叫太平间。”
　　得到这个消息，我扭头就要走，准备去太平间最后看看她。然而他拉住我，不依不饶地要钱，我回头盯着他看，脖子上又多了两三个痤疮，一股刺鼻的臭味也从他嘴里散出来。
　　“你又ke了多少？”
　　“小子管屁老子的事！你不争气！你真不争气！钱啊？”
　　“没有，让开。”
　　“你有，你不给我！小子要养老子！”
　　“别嚷嚷，出去说，这里是医院。”
　　“小子不养老子！老子不能说？我偏要钱，你给不给！”
　　“闭嘴，”我已经竭力压抑自己的怒火，看到走廊上等待的一些家属莫名其妙看我们的眼神，我连忙把他连拖带拽地往外拉，“你要钱，行，你要钱，你先滚出去，滚出医院，我看了妈就出去给你钱！”
　　“小子骂老子！哎呀！还要跑！老子活不下去啊！有没得天理！”
　　他痛苦地拍自己的太阳穴，又使劲锤我的胸。我不管顾他，就拽着他胳膊往医院大门去。
　　“出来，来，我们一起出来！”
　　到了医院大门他更猖狂地喊自己憋屈，我没养他。许多路人和等车都在往这边看。但是我听到这些无动于衷，因为从小都习惯了更恶毒的话，老了老了他就翻来覆去这么几句。为了能早点摆脱他去看母亲，我把钱包里的证件和一张银行卡掏出来以后直接把还装了有零零碎碎两百多块的钱包砸到地上。
　　“钱！这里面全是钱！你拿着滚！滚！”
　　他赶忙捡起来钱包，拿手摸了摸又开始闹。
　　“这么点！你让我吃空气啊以后！你个不孝子！”
　　“你拿钱去干什么了你自己清楚。”
　　“你歹毒！不给你爸活路，你个不孝子！”
　　“让开！”
　　“给我钱！”
　　“让开！”
　　“小子！给老子钱！”
　　“是不是给你钱你就能松开？”
　　“给老子钱！”
　　我看着他瘦削的脸和那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狗眼，我心一横直接把那张银行卡掏出来。
　　“我这一年省的全部钱，四万五千六百三，”我盯着那张被我摸旧的卡，“本来要给妈治病用，给妈结了这月的第二次疗程......”
　　没等我说完，他就抢过去那张卡，跟见着金山银山一样。
　　“密码多少？”
　　“我妈和我的生日。”
　　“多少？诶别急着走，我问你多少！”
　　我刚要转身去太平间，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来气，想也不想就一拳拽倒了他，我看见他趴到地上抬头看我，很吃惊地看我。
　　“狗东西，”十几年了，我终于敢从牙缝里蹦出了这句真正骂他的话，“狗东西！我的生日没求你个狗东西记得，但我妈的生日都记不住，你真他ma不是个人！拿上这破卡有多远滚多远！”
　　他愣了好一会，反应过来我是在骂他，刚还又给了他一拳的时候，他像条炸毛的没做绝育的泰迪狗，飞快跳起上来就要拽我衣领，我轻轻松松地躲过他之后冷冷看他又摔回地上，然后我骑到他身上拿拳头一拳一拳一拳狠命地揍到他头上。
　　“420608！420608！420608！记清楚了狗东西！”
　　“哇！啊呀！啊呀！”
　　我把他打得咿呀乱叫，这时，旁边跑来三四个男的拉架，把我从他身上搬开，很快，保安也抄着警棍跑了过来。保安是个老头，看见我在打自己父亲，他不明事理地臭骂了我，说什么事也不能打自己父亲，这是不孝。虽然有几个听到我们谈话的人帮我说了几句，但保安还是执意要把我带去警察局。
　　“去局子！”他被保安扶起来后瞪着我，“把他抓起来！没道理啊！打老子啊！”
　　“你再他ma地说！”我被两个男的拦着，揍也揍不到他这畜生，想到这么些年受到的憋屈，我就一下哭出来，对糊涂保安喊，“你知道他是个什么狗东西？！他从小就家暴我们，我几岁的时候姐就跑了，现在还找不到。还有个没出世的弟弟......在妈怀着的时候就被打流产了。他ma的这样一个人渣！昨年妈查出是乳腺癌晚期的时候他niang的还在外面ke药！知道么？bing毒！看他脖子，是不是全是痤疮！哈哈哈哈，您厉害，您可大好人，您帮一个瘾君子哈？您帮一个瘾君子！一个畜生！”
　　保安被我这一吼整的不敢看我眼睛，我边喊边哭，突然瞥到旁边还有几个穿校服的高中生，心里更难受。
　　“我没上过学，之前在厂里，工资满足不了医药费，每月还要另给他一两千，谁知道他是买什么去呵！好容易找到道，拼死拼活赚些快钱给妈治病用，他呢？啊！第一次疗程要不是他这个狗东西偷拿了两万去买药ke，妈能被耽误治病？妈能走这么快？！狗东西，你丫的，要不是他们拉着我，我今个不揍死你个狗东西！”
　　“冷静点，冷静点小伙子！”保安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你你你，你才乱说，你......”他哆哆嗦嗦地后退，在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中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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