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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快活似神仙 ...

  •   昨日雪吟离去后便真的把自己禁足了,只除了贴身的婢碧落进出送些吃食。

      离尧与吉祥路过咏冬殿,只见大门紧紧关着,之前离尧是最爱往这跑了,这道暗红色的门槛不知来来回回踏过多少次,离尧在门口踌躇了一会,想着还是过几日等雪吟冷静些再来解释。

      即使不能说明真实意图,但解释清楚对彭玉并无他想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帮他们促一段良缘?

      而殿内的女子此刻正坐在院中,她已许多年未见彭玉,却不想再见是这方情景。

      “阿玉。”看着眼前黑衣男子头也未回的将要离开,她终是忍不住出声挽留,高贵如她,在所爱之人面前也是低如草芥。

      “太子妃有何指教?”

      “阿玉,你这些年过的如何,我,我很想你。”声音绵长带着些许哽咽,想一个人是很委屈的一件事。

      “太子妃慎言,我彭玉还有大好仕途,不劳太子妃过多牵挂。”

      “呵,你是怪我了,坏了你接近太子的机会,你明明知道……”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掂量清楚再开口。”彭玉不再多言,搀着小厮便出了长春门。

      他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对她,对兄长,永远都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赤诚忠心,热烈倾情都捂不热他的冷心冷情。

      雪吟此刻趴在院中的青石桌上,人人都道她是天之贵女,一笑便能让世上男子臣服,日后更要母仪天下,可笑的是,满腹诗书,舞姿倾城都换不来某人的回顾,个中酸楚谁能懂呢。

      多少次了,辗转难眠,午夜梦回都是那一日的场景,他坐在梨花树下,淡淡饮酒,她着了新做的绯色烟罗裙急匆匆去见他,新泥湿滑,她不慎沿途绊了一跤,顾不得除去衣衫上的脏污,只用衣袖抹了抹脸,她怕错过,明日阿玉随兄长又要出征。

      “阿玉,你可愿意娶我,你若愿意,我便不去宫里了。”她兴致冲冲的跑到他面前,彭玉自小与人便是冷冰冰的,可这府门内外,大盛王朝,谁还能比她更亲分呢,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所以,若有女子能与彭玉比肩而立,她苏雪吟便是唯一合适的。

      可是彭玉连头都未抬,抿了一口暖酒说道“你且进宫,于我有利。”波澜不惊的仿佛只是一句寻常的问候。

      于他有利,因这四个字,苏雪吟便进宫了,即使满心荆棘,她仍然不愿放弃。

      想到此,禁不住心里的汹涌痛意,青葱似的手指嵌进青石桌的缝隙,嫩红的指甲被生生折断,鲜血淋漓,沿着石缝的纹路形成诡异的花纹,看着眼前的鲜红,她也不觉得痛了,含着泪又嘤嘤的笑起来。

      爱而不得可真是苦啊。

      这日,空中无云,晴好万里。

      离尧早早就起了来,匆忙处理完政事,又命吉祥送了桃花酥去咏冬殿,青冥可是说好晚上带她出宫过节的,今夜是扮做翩翩佳公子还是持剑御林郎呢?

      心里还是记挂着小黑,好在苏护晌午便来觐见,大抵是替雪吟求情,不要责怪之类的,离尧借机提了几句彭玉,苏护也如实回道。

      原来这彭玉是跟着苏家兄妹一起长大的,名为门客,其实算苏婴将军的半个义子,苏护父亲苏婴将彭玉从战场带回时他也不过四五岁,眼睛已经瞎了,苏护常年随着苏婴四处征战,雪吟出生后,苏母病故,很长一段时间,雪吟是跟着彭玉长大的,说道此处,苏护顿了顿,补充道:“雪吟对彭玉一直视作兄长,感情很深。”

      感情深是真,这视作兄长嘛,就……心照不宣了。

      离尧心里并不完全相信苏护,虽然苏护说的面面俱到,但离尧觉得大抵还是有隐瞒的,这战场上的孤儿要有多少,偏偏带回瞎眼残疾的彭玉,留在将军府周全养护,恐怕不是怜惜两个字说的过去。

      酉时将近,华灯初上,离尧撇下众人,佯装身体不适假寐,闭了宫门后只带了吉祥偷偷往长春门赶去。

      赵青冥早已等候多时,往日都是宽正官服,今日却很是恣意风流,青色常服,宽肩窄腰,系一根纯银质地的宫绦,下端垂落翡翠玉扣,像是闲云雅士一般,这装扮不能说是适合,只能说是浑然一体,气质天成。

      这一比离尧觉得自己的男装逊色了三分,都怪吉祥,说什么如今大盛最兴俊俏小公子,如今看来,稚气的很哪。

      可爱有余,风仪不足,唉,凑合着吧。

      离尧走近赵青冥,月色刚好,对面的男子转过身来,眉宇舒展,嘴角微微勾起,如昙花绽放,暗香袭人,大概是这个意境。

      “阿弗,你来啦!”赵青冥柔柔的看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

      “你果然是忘了,吉祥也不长记性。”说罢用手里的折扇狠狠给了吉祥一个脑瓜子。

      “祝月节必须佩戴银器,好在我早有准备。”

      只见赵青冥拿出一个银色面具,在离尧脸上比了比,又得意的说道:“尺寸倒是刚好,你身份特殊,在外小心为上。”

      说罢绕到离尧身后,亲手替她系上,微凉的指腹拂离尧小巧的耳垂,酥酥痒痒,钻心的紧。

      惹的她全身有些僵硬,双手牢牢按住腰间的小荷包,没错,她把赌注也一并带了出来。

      赵青冥终于摆正了面具,面具打磨的极薄,又只是遮掩了眉眼,离尧戴着还算轻巧。

      守卫早已打点好,离尧和吉祥乖巧低头的只跟着赵青冥,一路从长春门出来,很是顺利。

      宫外的世界果然与宫内大不相同,离尧觉得皇宫已经比影河热闹不少,可没想到跟宫外比起来更似云泥。

      满天祈福的天灯,亮如白日的集市,粼粼往来的马车,人,那么多的人,比天上八十四万神佛还多,熙熙攘攘,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简单又幸福,天上不如此间。

      离尧犹如脱缰的小野驹般欢脱,对什么都好奇的不行,东街的糖葫芦,西街的兔耳灯,吉祥的手里已经提得满满当当。

      “公子,我实在是提不动了。”离尧回头,已看不到吉祥的头,只看到赵青冥在身后影影错错的笑,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样的景,这样的人,这样的笑,似乎哪里见过,可又明明是第一次。

      狐疑间,听见前方丝乐交错,如游鱼出听,红幔靡香,沁人心脾。

      若说这皇城脚下有三绝,一是东集楼上楼,盐酥鸭子十里长队,二是桥头梨月白,月白香千金难求,第三便是绢衣坊,柒君一曲万人同求,美食美酒离尧不稀罕,可这美人绝不可错过。

      “走,我们去绢衣坊。”离尧前脚还未踏出,衣袖已被身后的人拽住。

      “阿弗,烟花之地不可入。”赵青冥执拗的拽住她的手,又把离尧板过身来面对着他,语气如老生常谈般刻板。

      “知道,可是师父,赵大太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最快活的地方,我不亲眼看过,怎么评判。”一边说着反手抓着赵青冥跑了进去,赵青冥喃喃道“这成语不是这么用的。”但周边人声鼎沸,已被湮灭了去。

      后头跟来的吉祥已累的喘不过气来,席地而坐,靠在门柱上喊道“公,公子,我无福消受,就不进去了。”

      一入这绢衣坊,脂粉混着酒香迎面而来,惹得离尧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好俊俏的二位爷,姑娘们,接客了。”鸨娘四十有余,丰腴圆滑,伸手在离尧的脸上浅掐了一把“爷莫怪,我实在是忍不住,小爷生的这般可人,今儿绢衣坊可是有福了。”

      “不怪,不怪。”离尧连连摆手,尴尬的笑道。

      那老鸨又靠近离尧许多,使劲凑到离尧脖颈嗅了嗅“小公子闻着好香那”离尧打了一个哆嗦,怔怔的后退,撞到身后的赵青冥怀里。

      回头一看,他的境况并不比他好许多,衣衫已被扯得歪斜,周边的莺莺燕燕都快把他淹了,这日常板正,满口道德伦理的太傅,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这样下去可不行,离尧取下腰间细软,一把扔了过去,“咳咳,我们只要柒娘作陪,这些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鸨娘手中一掂量,“呦,贵客啊……姑娘们散了,散了。”

      离尧看了一眼赵青冥,这脸上已是铁青,双手一挥,背于身后,竟是生气了。

      “这柒娘啊,现在有客,正为彭先生奏曲呢。”

      “彭先生,可是苏将军府上的军师。”赶的早不如赶的巧,这几日正碍于雪吟不得见小黑,可把离尧思念坏了。

      “我们是彭先生的朋友,鸨娘且带我们去,我们不过听个小曲,讨个乐子,价钱我付双倍。”这趟出门别的不说,就金子带了许多。

      鸨娘自然没有拒绝,领着离尧一行上了楼,穿过前厅,来到后院湖中亭,远远便望见彭玉的小厮阿兰,阿兰自然没有认出离尧,但一眼便看到了赵青冥,急忙向亭中人通报。

      鸨娘这点眼力见自然是有的,躬了躬身便退了回去。

      亭中只有两人,彭玉仍是一身玄色,只是今日比之前随意了许多,身上带了一柄黑色佩剑,脸上未蒙着眼布,他闭着眼睛,一手拎着酒壶,一手端着酒盏,每一杯都倒的准确无误,动作娴熟,行云流水,离尧想起那日他在议事厅小心翼翼喝茶的样子,竟是装的。

      彭玉对面坐着一位姑娘,离尧走近才看的真切。

      这位柒娘桃李年华,眼含秋波,面若白玉,确实是个大美人,只是比之雪吟又差了谪仙气质,但这琵琶弹得确有一绝,此刻弹奏的正是塞上曲,曲风雄厚激昂,剑拔弩张之势,但与眼前之景不得协调。

      “太傅也有雅兴?”小黑闻声转过头来,如今的样子与离尧印象中的小黑重合,黑色的眉眼,清俊的鼻峰,连声音都是一样的果决。

      离尧正欲开口,被赵青冥的食指抵住,他对离尧眨了眨眼,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暴露身份。

      “军师好兴致,只是这曲似乎不合时宜。”赵青冥说道。

      “曲随人愿,太傅喜欢的不一定是我喜欢的,武将自然爱听战曲。”这是揶揄赵青冥是个文臣了,“只是,既然太傅不喜欢,那便别弹了。”

      “那倒不必……”赵青冥的话都未说完,只听得挣的一声,乐声已断,或许赵青冥并未察觉,但离尧看的真切,是彭玉催动内力以掌风震断,对面的柒娘到还算识趣,赶紧起身告退了去。

      “阿兰,为太傅斟酒,咦?太傅今日不是一人?”彭玉的嘴角勾起,“想来还是位美人,倒是显得我不合时宜了。”

      言罢,起身便要走,离尧见一次小黑不容易,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虽然看不见,但彭玉还是能准确无误的感知到离尧的方向,他伸手抬起离尧的下巴,原本闭着的眼眯缝成一道月牙,他似笑非笑的说道“美人,有太傅相伴,仍不知足吗?”

      赵青冥赶忙把离尧拉回自己怀里,宽大的身躯笼罩着她,离尧看不到彭玉离去的方向,这还是离尧的小黑吗,怎的到了人间变成这样了,离尧有些郁闷。

      “阿弗,他不是好人。”赵青冥说道。

      他当然不是人,他是天界的太子,是断角的黑龙,是离尧唯一的徒弟,不管小黑变得如何,都不能改变离尧陪他渡劫过完这一世的初衷,人世种种,不过沧海一粟,无足轻重。

      离尧这么告诉自己,但仍抵不住心中郁结,“鸨娘,上酒!上最好的酒!”离尧起身大喊,鸨娘闻声匆匆赶来:“月白香坊内还剩几壶,爷可是全要。”

      “上酒,现在就上!”转眼漆红色的木桌上摆满了白玉瓶子,这月白香果然不凡,光这酒器都值好几金,“太傅,今日阿弗请你喝酒。”说罢离尧便自己猛饮了一口,入口辛辣,回味甘甜,咽下肚去,醇香绵长,“确是好酒。”离尧忍不住感叹。

      一旁的赵青冥并未动口,只在一旁看着她,只偶尔陪她小抿几口,上次醉酒便误了事,这次决不可大意。

      酒过三巡,月上栏杆,月白香已经上头,离尧醉的不知岁月几何。

      “青冥,我觉得吧,这赌约还是你赢了,虽然做人并不快活,但做神仙更不快活,如此比来,还是做人快活。”离尧的头靠在赵青冥的身上,烦躁的扯下脸上面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赵青冥噗嗤一笑“阿弗还做过神仙?做的什么神仙?酒仙?”

      “呵,做了一个被囚禁的神仙。”

      “那神仙又为何来这人间?”

      “自然是为蓬玉而来。”

      “彭玉?阿弗莫不是喜欢男子?于理不合!有悖人伦!”

      “……”一个白玉瓶子被扫落在地,月白香的酒气四溢,弥漫了整个湖心亭。

      “你说月弗吗?月弗只喜欢赵青冥!”离尧已醉的不省人事,嘴上只剩呓语,但赵青冥清清楚楚的听见了离尧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如醍醐灌顶,瞬间清明,而且这话似乎他听过两次。

      “于理不合,有悖人伦。”赵青冥又重复了一遍,但语气明显不似刚才强硬。

      “我都不是人,哪里的人伦?”离尧似乎又听进去了,急忙挣扎着辩驳道。

      赵青冥气的伸手捂住她的嘴,仿佛她嘴里的每一个字都能烫到他的五脏六腑,他不能听,不敢听……

      吉祥是被鸨娘踢醒的,“你家主子说了,找你结账,今日二位爷共花费三万六千金。”

      吉祥还没稳住的身子一个踉跄又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揉揉惺忪的双眼,强打起精神爬起身来,从腰间拽下一个宫牌扔于老鸨:“明日去宫里取,自有人给你结账。”

      鸨娘看着腰牌上的皇室印记,宫里这年纪的小公子还能是谁,可不是未来的皇上,赶忙跪下磕头谢恩。

      头顶上的月色盈润,光华掠人,传言祝月节定情的人皆能相伴一生,喜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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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快活似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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