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仙归》漏风小棉袄

21、阴差与阳错

　　阿沅坐着离尧的马车一路进了皇宫，彭玉未得传召，只能停在长春门外等候，他听着太子轿辇的轮毂声渐行渐远，彭玉的手寸寸收紧，最后收成拳头一把砸在马车上。

　　宿命有敌，争这天下，也夺心爱之人，若这是天命，他也要放手一搏，且绝不能输。

　　阿沅像个欢快的蚱蜢围着离尧问长问短，咋咋呼呼闹了一个时辰，直磨到了戌时，吃了晚饭还拖拖拉拉不愿离去，离尧没法只能哄着又送了许多小玩意，阿沅不得已只能撅着嘴巴回将军府去。

　　只是没想到，长春门的尽头，彭玉还等在原处，连姿势都没变。

　　“彭玉，不是让你先回去？怎么还在等我？”阿沅朝着彭玉淘气地吐了下舌头，大概是被对面的低气压威慑到，她赶紧收回了舌头，彭玉在生气，而且貌似是哄不好的那种。

　　两人僵持在原地，阿沅有种想转身逃离回皇宫的冲动，可这刹那冲动被彭玉一把拉住，扼杀在摇篮中：“上车，回家。”

　　呜呜，感觉彭玉又要咬人了，尧尧救我！

　　阿兰低头驾着马车，穿梭在都城的街道中，主子如今的心情比那夏日的天气还要难测，爱闯祸的乌龟精不要牵连自己受罚才好。

　　马不停蹄地回了将军府，阿兰掀开车轿帘子，彭玉率先跳下了车，阿兰只知一路颠簸，车中动静极大，却不知竟是这番场景。

　　阿沅变回了乌龟且此刻嘴巴正牢牢的叼着彭玉的小拇指，原来乌龟凶起来也是会咬人的，主人的小拇指已然呈紫红色，眼见就要破皮流血。

　　“主人……”

　　“滚！”

　　阿兰麻溜的滚了，主人劝不得，那龟兽更是惹不起。

　　“很好，你现在都会咬人了？”彭玉也不甩开阿沅，提溜着阿沅往自己房门走去，怒火中烧，全然觉察不到手中疼痛。

　　“松不松口？！”彭玉一脚踢开房门，将手一把甩在桌子上，阿沅一阵天旋地转，但乌龟一旦咬住猎物是绝不松口的。

　　“与其回来被你咬，还不如……我先下口为强！”阿沅的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尧尧回来，有人撑腰，阿沅不怂。

　　“……那不一样！我会把你咬出血吗，而且你明明……很享受。”彭玉的语调降了八度，“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只见彭玉随身拿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口中念念有词“龙珠有灵，遇水呈形。”说完便拿起桌上的茶水往阿沅身上泼去。

　　这茶水一碰到阿沅的身躯，一滴一滴都渗入了阿沅的龟壳，随着彭玉手中的明珠荧光闪烁，阿沅的龟壳褪去，尾巴缩小，一个活生生的绿衣少女以诡异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嘴巴仍咬着彭玉的小拇指，只是化了人形，这手指在阿沅嘴中就小了许多，牙齿也不如龟嘴叼着称心。

　　阿沅看着自己身体的异变，眼睛瞪成了铜铃大，惊讶的放开了彭玉，捻决试了许多次，却发现周身灵气尽失，别说变回原形了，连法力都荡然无存，她堂堂一个五千年寿命的神兽，这样真的很不威风。

　　“彭玉，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我变不回去了，我再也不是完整的我了，呜呜……”阿沅转怒为泣，若一个神仙没了法力也就罢了，可神兽不能维持兽形，那可是神兽界的奇耻大辱，会被嘲笑而死的。

　　“此为东海龙珠，费尽周折求来本想送你助你维持人形，现在我改主意了，打算自己留着，有这珠子在，你这三天都给我好好做人！”彭玉将那闪亮的龙珠收入袖袋。

　　“下来！”彭玉喝道。

　　阿沅一个机灵，从桌子上乖巧地挪到了地上，她认清了眼前形势，低着头啜泣认命。

　　“彭玉……咱们先说好，不要烧我，炖我，咬我好吗？我保证听话。”

　　“听话？你早上诓我说出去买糖葫芦吃？然而实际是去皇宫报名选秀！阿沅，您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彭玉双手紧紧抓着阿沅的肩膀，没了法力护体，阿沅好疼。

　　“我没有要离开你，我时常会回来的，彭玉，我……疼……”阿沅面露难色，豆大的绿珠子落了一地。

　　彭玉看不见，却听得见眼泪落地的声音，即使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但还是忍着怒气放开了她的肩膀，手掌沿着阿沅的手臂一路向下，最终握住阿沅的手，抵在自己胸口。

　　“阿沅，如果我求你，你可不可以不去找他。”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可已经耗尽他全部心力。

　　“彭玉，他对我很重要，你也是！我们……”阿沅很想告诉他一切，可离尧说过天机不可泄，会变了彭玉人间命数。

　　“呵，所以你不答应？”彭玉突然语气一滞，转而笑起来，他甩开阿沅的手，“阿沅，我给过你选择，可惜你选错了。”

　　说完，彭玉将阿沅反锁在屋内，大步跨出了门去，此后三天，任凭阿沅怎么哭，怎么闹都不曾放她，待阿沅变回乌龟时已精疲力尽，沉沉睡去，可待她睁开眼，又变成人形，被锁在屋子内，如此反复。

　　彭玉入夜会来看她，若是她不闹腾，便抱着她一起睡，阿沅想不通，从前在影河五千年光景弹指间便过，可这几日，每一刻都过得无比漫长。

　　太傅府。

　　管家看着自家的主子这几日常站在庭院发呆，眼见着天色渐暗，晚风转凉，便拿了件长袍替他轻轻披上，主人的头发又长又黑，随风扬起时，好像一位遗世而立的神君。

　　可怜主人父母早亡，自小凄苦，这一路走来看似繁花似锦，步步高升，却没人看到他寒窗秉烛，孤独无依的十数年。

　　“谢谢，刘叔。”

　　“主人身体刚愈，切莫再着凉了。”他的主子端庄自持，仪表堂堂，还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赵青冥立在原地，夕阳拉长他的背影，和地上的树影重叠，他仍是一动不动的站着，面朝那方向，是皇宫。

　　“刘叔，更衣，我要进宫！”

　　连着几日下来，宫中司礼监统计这入宫的秀女人数已达百人，美貌贤良者有，知书达礼者有，离尧看着选秀上的密密麻麻的名字，只觉得后脑勺突突得疼，唯有排在第一个的阿沅让她会心一笑。

　　美女妖娆，人人都爱，只是自己一个女儿身，占了这么多却又无福消受，太过浪费，可悲可叹。

　　一道蓝色身影挡在了离尧面前，让本就微弱的烛光更照不清眼前的字。

　　“太傅未经传召，私自入宫，为何？”离尧放下手中的秀女册子，这除了名册还有上百副画像需要一一翻看，着实没时间应付他。

　　“回殿下，我有先帝特准，可随时出入王宫。”

　　离尧抬起头，自从吉祥不在，这起居伺候的便十分不得力，殿内烛光微暗，徒增一丝暧昧，想起那日两人肌肤有亲，离尧觉得十分不自在。

　　“你不防直说，找我何事？”离尧刻意坐直了身子，和他保持距离。

　　“我这几日派人去查，这选秀之事是苏护一人授意，那彭玉似乎并不知情，如此安排，怕是已经知道你女子身份，女扮男装，已是窃国大罪，且荒淫无道，违背人伦，更是乱了皇纲。”

　　赵青冥生的白，今日着深色官服，这一点微弱烛光衬得他俊美飘逸，他来回踱步，继续说道：“如今情势已是骑虎难下，那彭玉之妹是个不错之选，可解眼下困境，我看彭玉对其妹还算情深义重，若纳阿沅为良娣，一来阿沅在皇宫，彭玉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二来我看那女子对你且有几分真心，不会加害与你。”

　　阿沅与她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但也可能是最坏的选择，毕竟人间不似天上，她与彭玉的情分也与从前不同，不是逼不得已，离尧不想去触怒彭玉，赵青冥俨然也是个木头，生生把男女之情看成兄妹手足之义。

　　“苏护的军队唇唇欲动，我不放心，上次刺杀未成，绝不可能如此安分……”他口若悬河，分析得头头是道，可这些不用你说，离尧心里只怕比他更清楚，且赵青冥不知道的是这事情的发展正是离尧所求，她来这人间的目的不就如此，她只怕彭玉不够强大，推不倒她这太子，登不上大宝。

　　“说完了？说完就早点回去休息。”

　　“你到底在想什么？当真是昏了头吗？我们若不早做防范，只怕后患无穷。”赵青冥较起真来，十头牛也拉不回。

　　“赵青冥，我的事，你最好别管。”离尧不为所动，欲起身离开。

　　“为什么？离尧？难道你是为了他！你……喜欢他。”赵青冥似乎为所有心中的疑惑找到了一个出口，想起过去种种，满心都是离尧对蓬玉的处处不同。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他而来，所以，你才拒绝我。”

　　如果非要这么说，确实也没错，离尧如是想。

　　“没错，我喜欢彭玉，他想要的，我都会成全。”离尧觉得此刻是一个下猛药的好时候，断了赵青冥对他的妄念，她的目的不会改变，牵绊过多，皆是阻碍。

　　“可你，顶着的是阿弗的身体，阿弗的身份，国家社稷，你都不要了？我，你也不要了？”

　　“我答应月弗的只是善待你，赵青冥，我不是月弗，我不喜欢你，你要明白，这世上，不是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更何况我们隔着天地轮回，仙人之别，希望你趁早断了妄念。”离尧的话一出口，心中便有些后悔。

　　赵青冥愣住，“神仙可真是绝情。”他双手垂在两侧，颓败的望着离尧，眼神几近绝望。

　　看着他的痛苦和无助，离尧强忍住想扇自己嘴巴子的冲动，背过身去。

　　“夜已深，太傅请回。”

　　“离尧，这世间有这么的凡人，我们的存在不是没有意义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身后脚步声起，一步一步踏在离尧的心上，是因为这凡人的身体、凡心，才让她此刻也痛得喘不过气，对，一定是这样，等回了影河，一切就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