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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民间公主(二)(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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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后院待客的客厅,命打扫屋子的小丫头惠云倒上两杯茶水,又遣她去屋外扫落叶。
客厅里,两人聊了几句家常后,媒婆喝了两口茶,才缓缓道出了她今天过来的目的,“徐娘子,你看雪儿那孩子,今岁也快及笄了……”
“老婆子我啊,今个儿是帮西巷黄家四郎过来说亲的,黄四郎的品行高洁,为人谦和有礼,给雪儿做夫君也是顶好的一桩婚事。”
媒婆将提前想好的说辞句句道来,说的很委婉。
见徐菀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要是觉得可以,不如与黄家结个亲家?”
话说到这里,媒婆就闭嘴不言了。
徐菀的心情也不是多好,黄四郎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吗?
那样的人怎能当雪儿的夫君!
别说是她,就是相公也不会同意。
心里虽是这么想,明面上,徐菀还是婉拒了:“雪儿还小,我和她爹想多留几年,舍不得将她早早嫁人。”
这是变相的拒绝了。
媒婆还想着再劝几句,可一看到徐菀明显要送客了的样子,只好起身告辞。
徐菀将院子的小门打开,亲自送了媒婆离开。
等人走远了,她才关上门回屋。
客厅前面的院子摆着两幅石桌和石凳,闲暇时可以坐一坐。
这边惠云打扫完院子的落叶,就顺势坐在石凳上休息,这是夫人先前就允许了的。
徐菀带着愁容回到客厅,拿着茶杯欲喝不喝,想着下一次该怎么说,雪儿从小到大,因为长得好看,从不缺媒婆来说媒。
可以说,她应付媒婆已经有一手了。
若是寻常人也就算了,今天来的媒婆却是与她娘家有些亲戚关系的人。
虽然是远房的,关系算不上多亲近,但也不好糊弄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她还会再来的,到时再想办法吧。
一番思考过后,徐菀垂下眼睑,打开茶盖小口地喝了口茶。
温热的茶水入腹,淡淡的苦味在嘴里蔓延,徐菀平静下来,喝完茶就回到前院去了。
她的刺绣还没绣完。
伙计看见老板娘回来,很自觉地让出位置,打了个招呼就去劈柴了。
青柳的生意好,却不是时常有客,但这并不影响一天的收入。
因为客人基本集中在午后至傍晚,上午的时候就清闲许多,可以做点别的事情,比如做绣活,绣点花草树木在手帕上。
徐菀的女红是小时候跟着娘亲学的,多年来不曾荒废过,绣工较之儿时精进了不少,便是拿去卖也能赚不少钱。
女儿用的手帕大多是她亲自绣的,花不了几个钱,就是比较费时间。
徐菀拿着绣花针的手指灵活的在帕子上穿过,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在花间游荡,似乎在寻找什么。
旁边的同伴们或停在花盘上吮吸花蜜,或在半空中翩翩起舞,颜色各异。
做到这里,新的手帕已经快要完成了。
徐菀不由得露出一丝带着欣喜的笑容,嘴角轻扬,眉眼也连带着柔和了不少。
“娘,我回来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后院传来,随后就是一阵步子轻盈的脚步声。
徐菀转头看去,女儿的身影映入眼帘,她顿时笑开了颜,“雪儿回来了,这几天在外婆家玩的怎么样?”
少女熟练地接过母亲手中的绣活,帮着完成最后的部分,应声道:“挺好的,外婆的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赵大夫开的方子很有用。”
“有用就好。”
徐菀的母亲早年生她时伤了身子,一直喝药。
徐家有余财,地窖里的粮食也不少。徐老太爷疼爱妻子,就不让她干重活。
因此等徐菀长大了些,没多久便跟着母亲学女红了。
这也是因为太无聊了,若不然,长在平民家的徐菀也要早早下地干农活的。
莫听雪绣完最后一针,拿起手边的剪刀剪线,然后递给母亲。
徐菀接过来一看,眼中划过些许欣慰,看着帕子上那精美的绣工,心中叹道:雪儿这绣艺之高超,怕是连我也比不得了。
母女俩又聊了一会儿,莫听雪就被徐菀劝回后院,做今日的武艺练习。
徐菀和莫文瑾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怕她在外受了委屈,从五岁起就找了个在武馆授课的师傅教她学武自保。
不求能有多厉害,只求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足矣。
他们把孩子保护的很好,外人知道他们有个女儿,却少有人知其名讳及相貌,就连媒婆也只知道生的极好,人却不曾见过。
这一点从糕点铺正堂的柜台不对着门口就可以明白。
买糕点的人进来也要拐个弯才看到柜台以及掌柜。
这间铺子很大,空出来的地方可以贩卖些别的东西,比如一月才出新的手帕。
这些帕子都是限量卖的,绣工精妙,价格也高,贵人家的夫人才买得起的那种。
一处卖糕点,一处卖帕子,是徐菀和莫文瑾想出来的点子,不过主要是卖糕点为主,帕子为辅。
帕子要想绣的好,需得花费挺长时间,定价高也是根据时长和绣艺来定的。
莫听雪自小就很好奇为什么家里的糕点铺与别家不同,疑问堆积的久了,她忍不住在饭桌上问了出来:
“爹,娘,咱家的铺子为什么一边卖糕点,一边卖帕子呢?”
莫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繁琐规矩,莫听雪也就随性而为,有疑惑就大胆发问。
听到这话,徐菀没有说话,只是停了筷子,偏头看向丈夫。
眼眸里透露出的意思很明显:你来回答。
接收到妻子的眼神暗示,莫文瑾会意,详细地给女儿解释了为什么这么做,又提出一个问题让她回答:“雪儿,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莫听雪一时愣住了,而莫文瑾没等她反应过来,就顺着这个问题延伸开来,问到他们家的铺子与别家的铺子相对比,这么做的有什么区别。
这次,莫听雪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是只卖糕点和一店两卖的区别。”
“没错。这样的经营方式还是我和你娘对比其他家做出的决定。一是为了赚钱养家,二是以你娘擅长的女红来开出一条不同的经营方法,那就是贩卖帕子。”
“二者结合在一起,新奇的方式也会吸引不少顾客前来,即便之后会有人模仿,也难以超越。”莫文瑾说道。
他们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也最先享受到了成功的果实。
这番解释下来,莫听雪也得出了答案,她颇感惊叹:“原来是这样啊,真是不可思议!”
看女儿惊讶的样子,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由得感到哭笑不得。
说实在的,当年很多人都不支持他们这么做,认为此法不可行。
两人扛了很大压力坚持下来,最终以实力证明,他们做的没错。
新颖的经营方式让青柳声名鹊起,越做越红火。
随着时间越长,莫家的日子也好了起来,不愁吃也不愁穿。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没能为女儿添个弟弟。
想到这里,夫妻俩握在一起的手同时紧了紧,心中泛起淡淡的惆怅。
这些微妙的变化被隐藏的很好,沉浸在思考中的莫听雪没有发现父母的异样。
因是家中独女,两家人对莫听雪极为宠爱,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
当然,不包括她的一些堂姐妹。
*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光一去不复返。
长大以后的莫听雪表面上看着还是个稚嫩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但在父母的精心教导下,已然养成了可以独自生活的坚韧性情。
她和同龄人在一起,总是想法颇多,多数时候虽有些观念不合,不过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莫听雪也不多想其他。
“人生在世,仅短短数十载,难得走一遭,能交到几个好友,即使没有相伴一生的爱人也可以。”
十三岁的莫听雪坐在庭院里的躺椅上,望着澄净的天空微笑着说道。
少女的眼中带着些许明悟后的欣喜,纯黑的瞳仁如琉璃般纯净。
一日出门游湖,莫听雪站在船上看着远山雾蒙蒙的青翠之色,突然来了兴致,轻声唱到:
“
无尽无边烟波色,
江凭浪起夜无人。
目见春来鸟声吟,
千山万水尽长青。
远望峰林郁郁葱,
白云悠悠到此游。”
唱到最后,少女清凌凌的声音慢慢变得高昂起来,眉眼间尽是一片轻盈快活的洒脱。
若她是男子,那便是一副潇洒风流的小公子模样。
可惜她不是。
从远处听到隐约的歌声后,好奇之下驭舟而来的青年见到少女此番神态,惋惜的叹了一声:这世道到底是男子主事啊……
女子生存之艰苦,不是无人明白,只是大多数人选择了漠视不管,甚至大声斥责其不守妇道,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其中之意,他们都懂。
“世人皆苦,而女子更甚之!”
许是被莫听雪身上的气质感染了,青年微微垂下眼睫,口中喃喃道。
湖上的声音不大,两艘船离得又近,青年这一句小声的呓语顺着凉丝丝的清风传到了莫听雪耳中。
转头看去,少女与正好抬起头的青年目光相接,眼中那仿佛要灼伤人的火光直直的照进了青年犹带着迷茫的心中。
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翻涌的湖水温和的托着小船,鸟叫声也听不见了。
此刻万籁俱寂,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