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献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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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对话似是触及两人最敏感的神经，两方都不愿低头，家中、店内异常安静，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又像无声的战|役。
有时候，云粹真希望两人吵一架，把问题说开，就不需要她夹在中间充当传话筒。
晚餐时间，葛敏端出饭菜，“粹粹去喊那谁吃饭。”
她甚至不愿以‘他’称呼云谦。
情况更糟糕了，云粹张嘴想劝，被葛敏提前看出意图，瞪眼斥退她将要说出的话，继续催她去喊人。
云粹进屋，“爸，妈妈叫你出来吃饭。”
“我在店里吃过了。”
“好吧。那我和妈妈说你不吃了噢。”云粹转身要走，看到桌上有张残疾人篮球赛的社区赛通知，“爸，你要参加篮球赛吗？”
“会吧。”
“哇！那我可不可以去看呀？”
“呃……”
“带我去嘛。带我去吧。好不好呀。”
云谦含笑答应，“到时候你推爸爸去。”
云粹仔细看通知，记下比赛时间和地点。
她离开房间，葛敏站起来，眉头微蹙，朝后看了眼，用眼神问‘你爸呢？’
云粹坐下，“他说吃完了。”
葛敏平淡地‘哦’一声，坐下吃饭，往云粹碗里夹了一块炸鱼排，“读书费脑子，多吃点鱼肉补补。”
云粹边挑骨头，边说：“爸爸下周要去参加社区的轮椅篮球赛。我们一起去看吧？给他加油！”
她用的平常说话的音量，云谦在房门紧闭的卧室里，应该听不见才对，可他的耳朵不知为何异常灵敏，敏锐捕捉到云粹说的，还故意提高音量回话。洪亮如钟的声音穿透木板，响彻客厅，“我没让你们来。”
似是为惩罚她泄露消息，连云粹一起排除在外。
云粹愣了几秒，葛敏不甘示弱地大声回：“我们也不想去。”
葛敏伸筷往碗里夹肉，低头猛扒几口饭，又伸手舀汤，勺子碰触汤盆底，以一声声脆响表达不满。
云粹低头安静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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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在下午，云谦再不愿意，也得打电话找云粹，让她来帮忙关店。
云粹把店外的东西搬进去，摇下卷帘门，蹲下锁好。
对于云谦的腿而言，他走路难，蹲下更难，只能坐在轮椅上，看她做完这一切。
云粹背包，“爸爸带我去！你答应我了。不可以反悔的。做人要讲信用，这是我小时候你教我的！”
云谦笑，“拿我说的话来教育我？”
他一笑，云粹知道这事有戏，嘿嘿两声，跑过去推轮椅往路口走。
中午时间，空的士不少，两人站在商业街路口，手一伸，接连有几辆空车驶过，他们不约而同地先慢下，快要抵达两人面前时，又加速离开，不知道忽然接到订车电话，还是不愿意搭载坐轮椅的云谦。
云谦低头，“叫网约车吧。”
云粹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真的不叫妈妈来呀？为什么不让她去？她这次去了，你们谁也不用低头，那件事就能过去啦。”
云谦没回话，嘴角的笑泛起一丝苦涩。
几分钟后，网约车抵达。
司机打开后备箱。
云谦拄拐站起来，先开后车门，坐进后排。
云粹折好轮椅，脚抵着轮椅后杠往上顶，两手抓着扶手往上提，提起轮椅，放进后备箱。
车子畅通无阻地行至社区篮球馆。
两人下车，云粹展开轮椅，云谦摆手说不用，拄拐往前走。
云粹推着轮椅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篮球馆，云谦指着观众席的蓝色座椅，“那是咱们社区的位置，你坐那吧。”
他扶着轮椅坐下，收好拐杖，放进后面的袋子，卸下绑在轮椅扶手的小挂兜，全部交给云粹，轻装上阵。
“爸爸加油！”云粹抱好东西，鼓励他两句，跑向观众席找位置。
观众席坐的都是队员的亲人、朋友，还有一些残疾人组织的病友。
来得晚，前面一排被占满，云粹坐到第四排。袋子刚放到旁边的空座，隔壁座的病友就搭话，问她是来看谁的。
她指着场边的云谦说来看爸爸比赛。
病友惊喜地‘哎哟’一声，“你是老云的女儿吧。我听你爸爸说，你在外国语读高二，成绩很好的。”
云粹抿唇笑，谦虚地回还行吧。
那人拍前排，“你跟他们前面的说说，让个位置给孩子。”
云粹摆手，“没事，我在这看也一样。”
那人听闻爽快答应，往前传话，第一排有个阿姨退到第二排，转身招呼云粹去前面坐。
前排挨着篮球场，有的座甚至挤了两个人，云粹低头看了眼身侧的大袋子，隔壁的病友手搭在袋子上，“我帮你看着。你去吧。”
“谢谢叔叔！”云粹只拿了水杯，快步跑到第一排坐下。
比赛很快开始，虽然只是业余轮椅篮球赛，可观众席的热情一点不输专业赛，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云谦在后半场作为替补上场。
云粹高举双臂喊加油。
可惜，他们队实在落后太多，云谦上场接连投入三球，对方立刻加强防守，后面基本是这边进一球，那边立刻追上，再无机会拉开比分。
终场哨响起，云谦这队以六分输掉比赛。
云粹拿水杯冲上去，“也很好啦！刚刚那个社区工作人员说，赢的奖品是一箱橘子，输的奖品的一袋大米。咱们家不缺橘子，还是大米好。”
两人聊了一会，云粹推着云谦要走，却被告知后面还有一场球。
她问：“是要打两场吗？”
“不是。一会是残疾人篮球赛。”
“什么意思？”
云谦指着场边热身的队员。
云粹转头看，发现那些人没有坐轮椅，穿着假肢在做热身。室内篮球馆有空调，温度比外面高，他们都穿着运动短裤，有个队员是双大腿截肢，可他跑跳像个正常人，若是穿上长裤，根本看不出是残疾人。
云粹心生好奇，睁大眼，仔细观察，恨不能把那些假肢上的每个螺丝钉都看清。他们的假肢和云谦用的不同，不止外观更为精细，关节的连接点似乎多了些什么。
她回身看云谦的假肢。
云谦解释：“我用的气压膝。他们的是智能膝。”
每次复诊都是葛敏陪着，她很少过问父亲的病情，只知道不同价位的假肢主要差别在关节，越好的越贵。
智能膝一听就很高大上，她马上说：“那我们也换智能膝！这样爸爸就可以和以前一样走路啦！”
云谦笑了笑没回答。
“我会努力赚钱的。要赚好多好多钱，然后给爸爸换智能膝！”
“爸爸不需要智能膝，只要粹粹平安开心地长大。”
云粹满眼自信，“爸爸有智能膝我也会开心。我好厉害的，肯定能让你换智能膝。”
云谦又摸了摸她脑袋，笑她傻。
他们聊了一会，直到第二场比赛开始，云粹才推着云谦去往观众席。轮椅不好上台阶，他就坐在第一排。云粹坐到放包的第四排。拉开包想拿毛巾和外套，她看到包里多出瓶甜汤，打开保温杯，还冒着热气。可转头，哪里都找不到葛敏。
她问帮忙看包的叔叔。
叔叔愣了几秒，“我刚刚去上厕所了，丢东西了？不会吧。”
云粹忙摆手，“我就是问问。”
她拿出一条士力架，“谢谢你帮我看包。”
叔叔接过，“客气。”
云粹趁机问几种假肢的差别和价格。
叔叔告诉她，智能膝比气压膝贵很多，至少需要四、五十万，还有一些康复练习的费用。还告诉她嘉禾市的假肢厂型号不齐全，那些人里很多是去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定制的智能膝。
云粹道谢，默默记下几个智能膝假肢的牌子及价格，她捏紧手中的保温杯，好像懂为什么云谦不想葛敏来看比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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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前一周，云粹要准备开学测试，家里氛围不好，她背包去图书馆刷题。
楚锐也来了，身边又换人了。
贝嘉妮扶额，“单词一点没背，撩妹技术倒是渐长。”
人多，他们占了相邻的两张四人桌。中间的过道窄，仅够一人通过，这边说点什么，那边都听得见。
楚锐扭头，“妹妹在学校有没有被男生烦啊？要不要哥哥教你几招反套路？那些男生可坏了，花样可多了。”
旁边的女生不开心了，“你的意思是对我说的都是套路话？”
楚锐赔笑，“哪有。”
接连说出几句肉麻到鸡皮疙瘩掉地的情话，女生被哄得脸颊泛红，往他肩膀一倒，捏着他嘴不让他继续说。
季晫恒无奈地摇头，伸手挡在贝嘉妮和云粹眼前不让看。
楚锐捏了捏女生肩膀。
女生坐正，手却藏到桌下，不知道在干嘛。
季晫恒收回手，浅咳一声，让他们注意点。
楚锐拉着那女生的手放到桌上，是那种十指紧扣的牵法，云粹看得喉咙灼灼，拧开水杯喝水。
楚锐踹季晫恒脚边的桌子腿，“欸。你怎么还单着？要不爷免费教你两招？保证你想追谁都行，校花听完都得马上嫁给你。”
季晫恒不屑，“我用你教？”
陈冶乐了，“踢到钢板了吧。他有那张脸还需要什么技巧啊。就是发个句号给谁，那人不得当成圣旨捉摸半天？”
贝嘉妮撇嘴，“不是所有女生都恋爱脑好不好。”
陈冶自觉说不过这两个外貌条件优越的人，转向云粹，“学妹在学校有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呀？”
楚锐也凑近，“我也能教你追男生。”他眨眨眼，压低声音，“追那个你想追的。”
云粹喜欢谁几乎是全校公开的秘密。只有沈健雄会被季晫恒的话术骗过去，以季晫恒的条件，是不可能追她还被拒绝的。
喜欢的人就坐在她身边。
楚锐这样问等于公开处|刑，云粹又羞又臊，结结巴巴地说：“我没喜欢的人，不需要学。”
楚锐瞄了眼季晫恒，玩味地说：“你没有喜欢的人了呀。”
季晫恒回瞪他一眼。
他们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很快转走话题。
云粹低头不敢看别处，也看不进书，握笔的右手出汗，左手不自觉地去揪右手拇指的死皮。
楚锐提醒道：“学妹，剥手可不是好习惯。皮肤会越来越粗。”
云粹收手，“是、是吗？”
两人坐在过道的位置，离得近，楚锐瞥见她摊开的手掌，“你手掌还有茧呀？”
水果店进货都是成箱来的，云粹经常帮家里搬东西，手掌有两道明显的长茧，分布在四指和掌心连接处。右手中指侧面还有一个笔茧。
她低头，摸了摸手掌，第一次觉得她的手掌怎么会这么粗糙。再看看他们的，肌肤如白豆腐般滑嫩。她的手好丑，好想藏起来。云粹右手握紧笔，左手攥成拳，假装压卷地藏进桌底。
楚锐拿出一管护手霜，“这个送你。效果特别好。”
云粹说：“我有护手霜。”
楚锐偏头，看她书包侧袋里的护手霜，“你那什么呀。不行的。商场打折送的吧？我这个好。是大牌子的。我还能害你啊？”
旁边的女生说：“拿着吧。他的钱多得很，不用心疼。”
他说的对，确实是商场搞宣传的时候，门口一元一个买的。云粹像穿着透明衣服，让人看得一清二楚，躲也没处躲。内心抓狂，面上仍是强装镇定地先道谢，再说不用。
楚锐直接把护手霜塞她手里了。
云粹无助地捧着，心里狂喊‘怎么办，怎么办，来个人救|救她吧’。
又是季晫恒替她解围的，也只能是他。
季晫恒拿起护手霜还回去，“我还没死。轮不到你献殷勤。”
楚锐收好，“得。当我瞎操心一场。”
云粹再次道谢，“谢谢学长的好意。我还是习惯用自己的护手霜。”
简短休息后，几人进入学习状态很快安静下来。
两小时过去，云粹写完一张数学卷，伸手抻懒腰，看见一个国际象棋社的同学背包从楼梯上来，她手臂举高，摆手打招呼。又用胳膊肘戳了戳贝嘉妮。
贝嘉妮坐正，浅笑打招呼。
男生走近，“好巧，你们怎么会在这？”
贝嘉妮回：“我们每个周末都在这写题。”
男生说：“我妈妈在隔壁科技馆上班。”
云粹看他手里有两个盒子，主动问是什么。
他抬手，把盒子放到桌上，“这是科技馆的新产品。算小夜灯吧。晚上放在房间，打开灯，投到墙上是星空的图案。送你们俩吧。”
云粹和贝嘉妮收下。
男生拍云粹肩膀：“搭档。开学那个棋赛我不参加了。我已经告诉社长了。平时都是我们俩在练习，想着得和你说一声。我想专心学习，社团那边可能不会再去了。”
“那我开学自己去参赛吧。”
“不过你需要找人练习的话，发个信息给我，我马上到。学习之余还是想下盘棋解解乏，跟你下比较有意思。记得找我阿。”
“好啊。”
男生说约了其他人，绕过他们往前面走。
云粹仰头长叹：“林彦清早就不参加社团活动了，这学期他也不参加了，开学就没人陪我练习了。”
贝嘉妮安慰：“还有我呀。”
云粹笑了笑，“也是。”
季晫恒插话：“他和你们很熟吗？”
云粹：“是啊。他是新加入社团的学弟，棋艺超好，教我好几招。社长和他关系很好，还说等升高三，要把社长的位置给他。”
贝嘉妮：“国|外放假早，我们期末考前我哥就放假了，有回社团一趟，和这个学弟下了一盘，输的好惨啊。哈哈哈。因为输掉，他不让我告诉别人他回来过。”
“真的呀？”
“真的。你没看到我哥输掉的那个表情，太好笑了。”
社团的事季晫恒插不进话，低头写题，黑色水笔在本子上写出毫无意义的一串符号后，他拎起水杯，“云粹，去打水吗？”
云粹拿水杯跟上。
贝嘉妮也起身。
季晫恒接过她的水杯，“坐着吧。我帮你。”
陈冶趁机递杯子，“帮我。谢谢。”
楚锐同样伸手，递出两个杯子，“你人最好了，一块吧。”
季晫恒磨后槽牙，“不客气。”
他像个卖杯子的，拎着一串水杯风驰电掣地下楼。
云粹说要帮忙，他不给，让她坐在旁边等。
打水处和中庭花园只隔着面透明玻璃，云粹手贴在玻璃上，似是能触摸到阳光。
“天气真好。”
她扭头，发现季晫恒脸色不太好。
他拧紧最后一个杯子，“云粹。我发现你挺双标的。”
对方不知从哪得来的根据，说得特别肯定，还有点质问的口吻，云粹稍惊。满眼疑惑。
季晫恒忿忿道：“不是说跟任何人都要算清楚吗？那你能收他的东西，不能收我的？”
“云粹，你这是在针对我。”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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