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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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什么？”
苏笑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抬着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正纷纷扬扬掉落着花瓣的梨树。
梨树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首先，你需要认识你自己。”
苏笑年低下头，她有些无法理解，甚至有种回到高中心理课的错觉：“我不理解，我要怎么认识我自己？”
呼——梨树笑而不语。
一阵疾风掠过。
迷雾骤然浓密，世界于她看不见的地方缠绕、卷曲，伴随着千千万万玉白色的梨花花瓣。
扑面而来的沙尘迷了眼睛，苏笑年下意识用手挡脸。
下一秒，她被人轻轻地推了一下。她仿佛听见了一阵如同天籁般的铃声。
“喂！”
“嘶——”
阳光刺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从眼角涌出。
“小草，周末出来浪啊！这个月王者和肯德基有活动，咱俩吃全家桶去呗。我请你，我俩点4个，我的皮肤碎片就凑齐了！”
是16、7岁男高中生健气满满的声音，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苏笑年一时没想起对方的名字。
“哎呀，不去，我有事。”
苏笑年的嘴一张一合。
她在哪？
她想环顾四周，可她的目光一直在书包和桌肚之间不受控制地游移。
一双明显没有被生活蹂|躏过的中学生的手，只有中指上因为写字太用力磨出了一道厚厚的茧，正如同“自动托管”般收拾着书包。
她站起身了。
视线变高。
她终于看见了那个和她说话的少年。
个子高高的，留着一头毛寸，侧面剃了鬓角，头顶头发略长，营造出蓬松显高的效果。脸上还长着几颗青春痘。
好熟悉。
他叫什么来的？
少年：“你有啥子事情嘛，出来耍咯！”
“不行嗦。”苏笑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爸说这周要给我家的树涂白。”
“让你妈帮忙嘛，你天天都在学习，都要学傻了苏小草。”
“不行啦，我答应他了的，张聿民。”
“哎，好吧！”
少年的声音有些气馁：“你家在密林水库？上次我妈还说，做采访的时候没看到那边还有人住。”
“可能因为我家是平房，被树挡住了吧。”苏笑年耸耸肩，“下次来我家玩，我爸收缴了几个非法捕猎的夹子，可以给你看。”
“行！”男生爽朗一笑，麦色的脸上露出两个梨涡。
她想起来了。
这是高一的时候。
面前的少年叫张聿民，已经和她做了三年初中的同班同学。
初一刚开学的时候，二人还因为张聿民冲着她跳的海草舞“结怨”，可是三年过去，他们已经成为了全班最熟悉的同学，或者说朋友。
和初一的那个小胖子比起来，高一的张聿民已经明显抽了条。
他的脸部轮廓更加立体，他甚至还骚包地跑去理发店剃了鬓角、做了个造型，成天在苏笑年面前晃来晃去。
她的脑海中忽然晃过一个场景。
血液，飞驰的病床。
绷带，寸头。
还有自己放在白色枕头旁的一袋水果，里面是她省吃俭用买的3斤车厘子。
这缕回忆如浮光掠影，溜得太快，她没抓住。
好像有什么痛，比买了3斤冬天上市的车厘子还要痛。
“那我撤了！”
张聿民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从书包里掏出一大筒奶粉，塞进苏笑年书桌。
他丢下一句“我妈单位发的！”便大笑着跑出教室。少年校裤下的小腿修长而结实，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力量。
苏笑年看见自己拖了地，擦了黑板，关了电源，磨磨唧唧地留到最后。
夕阳西下，正逢大周末，校园里的学生几乎已经走光。
她躲在花坛旁，从土里捡出了一小袋肥料，随后，她去车站坐了车，徒步了好几公里，经过了水库，穿过了一大片密林，走到一个老人面前。
“回来了，笑笑。”
是年轻点的阿公！
这时候他还能化为人形来的。
一旁的篝火正旺，上面架着一个铁锅，“咕噜噜”地煮着什么。
老人擦了擦手，从她肩上接过书包，顺手挂到一旁半露天的彩钢板简易房屋的墙壁上。
房屋里只有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和一张单人床而已。
“今天烧的什么呀阿公，好香！”
苏笑年揭开锅盖，闻了闻，熟练地从书包里拿出饭盒，舀了一勺汤。
“下夹子逮的野兔。”
苏笑年正要喝汤，忽然注意到自己书桌上一本翻开的日记。
少女尖叫起来：“阿公！你又偷看我的日记！”
老人一笑，满脸的褶子都皱到了一起：“哎哟，没看没看，就是看看你的小说更新了没有。你上次不是写到那根海藻捡漏得到了大帝之心吗？后来呢？你一周都没更新咯！”
“阿公！”苏笑年跺了跺脚，气冲冲地合上了日记本，塞进书包。
“我的男主角有名字的。而且人家是巨藻，才不是普通海藻！下周我就把日记带回学校，才不给你偷看的机会呢。”
老人包容地笑着。
湖边的空气潮湿，篝火在静谧的黑夜中闪耀着火红而温暖的光，火光掩映，时不时炸出几朵金色的火花。
阿公：“快尝尝汤，好喝吗？”
苏笑年眯起眼睛，火光映照在少女有些婴儿肥的脸上：“阿公的独家配方，香的隔壁孩子都馋哭啦！”
可这是野兔汤吗？
面前的锅里不知道煮着什么。
浓稠的绿色液体因为沸腾，接连不断地鼓出半透明的泡泡，散发出诡异的香气。
苏笑年不受控制地一勺接着一勺送进嘴里，然后又去锅里添了一碗，直到把一整锅全部喝完。
我还喝过这种东西吗？
苏笑年有些着急，她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好像正陷在过去的某一段场景。
她只能看，不能发表任何评论。
爸爸妈妈在哪里？
我在哪里？
这里是我的家吗？
苏笑年一边喝，眼泪一边不受控制地掉在碗里。
她再一抬头，场景又变了。
手中的碗变成了一张助学金申请表，她正将申请表递给班主任。
[姓名：苏笑年；年龄：17岁；事宜：孤儿生活补助金……]
班主任悄悄地藏起自己同情的目光，为了照顾面前少女的自尊心，她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就把表格装进了文件夹。
班主任故作轻松道：“今天数学老师还和我开玩笑，你的其他科目都是第一，怎么只有数学考第二呢，哈哈！要注意劳逸结合哦笑年，身体健康很重要。”
苏笑年垂眸紧盯着脚尖，沉默不语地点了点头。
班主任默默叹了口气。
她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周末要不要来老师家吃饭？上次我儿子还在说，想再和漂亮姐姐吃一次饭呢！干脆你带上衣服，老师家有多的房间……”
“谢谢老师，不用了。”
苏笑年听见自己毫无音调起伏地说了一句。
她回到教室。
自己的同桌不知何时变成了另一个男生。
他好像是班里的第二名？她不记得了。反正都被她甩了太多分，她对这些同学没有什么印象。
她只知道自己从此再也没有写过日记。
那个会从“妈妈单位”给自己带食物的少年，好像再也没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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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苏笑年双手抱着头，痛苦地躺在地上，她头痛欲裂，满脸都是泪水。
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并且化为人形的树人，正蹲在一旁，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孙女蜷缩在地面。
“别碰她，年轻人。”
树人抬头，看向面前这棵足足有自己2、3倍高，粗了两圈还有余的梨树。
树人有些不爽：“笑笑不舒服。”
梨树：“这是她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她不能永远都活在你给她编织的梦里。”
树人撇撇嘴：“这怎么能算是梦？我是给笑笑一个完整的家。你不懂，地球人很重视家庭的，别的孩子有的，笑笑也要有。她不能像我小时候一样……”
石头们正热闹地在一旁蹦蹦跳跳。
一群拳头大的小石子似乎正在比赛，看谁顶起的梨花更多。雾气被他们来回搅动着，仿佛一锅翻滚着的白粥。
树人心神不宁地晃了晃手中的幺孙。
果果勾着他的脖子，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虽然不认识，但气息却十分熟悉的人。
梨树耐心地对着的树人道：“你做的非常好了，年轻人。你为这个孩子营造了一个几乎完美的幻境。她善良，负责任，有上进心，而且能一视同仁地对待每一个种族。”
“能把这种孩子养成这样，你已经尽力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笑笑的，她再醒不来，我就抱她走了。”
“年轻人。”
梨树叫住对方。
“你给了她所有世界里能找到的最顶级的培育基，只是为了让她像普通智慧生物一样，在碎片和碎片之间挣扎求生吗？是时候了。再不解开你织给她的梦，她迟早有一天会被彻底污染。你知道，如果有那一天，她被污染的速度会比任何人都快，不会给你哪怕一秒钟的反应时间。”
树人哼了一声：“那些培育基不是我找的，是那群傻子放到我身体里的。”
他可是走|私船来着！
区区培育基而已，还需要他大费周章跑去找吗？只要打开肚子，多的是人送货上门。
梨树没有拆穿他的嘴硬。
为了面前的少女，他放弃了远航虚空的梦想，自愿扎根在一棵贫瘠的星球，甚至为了她折损了泰半的生命。
树人蹲下|身，虚虚地将面前少女凌乱的黑发撩到耳后。
他喃喃道：“我从来不期望这个孩子能取得任何成就，只要她平安长大，再考个公务员就好了。”
“阿公……”
苏笑年虚弱地睁开眼睛。
果果激动地“咕咕”着想要拉住姐姐的头发，却被树人高高举起。
“阿公，是‘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苏轼写的。”
树人赶紧腾出一只手，帮苏笑年坐了起来。
苏笑年顺手接过果果，戳了戳小家伙圆鼓鼓的腮帮子：“唔，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苏笑年抬头望向面前的老人。
她很久没看过阿公人形的样子了。
他的皮肤已经有些松弛了，眉毛和头发皆白。套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绿色衣服，打着赤脚，满是泥土。
她莞尔一笑：“阿公，我刚上初一的时候，你送了我一件绿色外套，是不是用你的叶子做的啊？”
老人点点头：“你想起来了。”
几片梨花飘落，掉在果果的额头上。
二人默契地没有谈父母的事情，苏笑年只是握住果果伸出来的灰色爪蹼，问道：“对了阿公，你还记得张聿民吗？他后来是转学走了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老人愣了愣。
随即，他笑着回答道：“好像是，我记得那会儿你还哭了一场。”
“哦！”
苏笑年站起身，紧握拳头弓起胳膊，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自己肱二头肌的位置：“阿公，所以我根本就不是树人，对吧？”
老人点头。
苏笑年：“怪不得我一直都没办法变成树……我刚才听到你们说什么培育基，那我会变成肌肉女吗？最近我确实觉得自己力气变大了好多，但我可能会不太适应——”
梨树插嘴：“那要看你的进化方向。”
苏笑年惊讶：“哇，原来我是在进化吗？”
梨树沉默不语。
苏笑年放下拳头，转过身，忽然俯到眉头紧锁的老人耳边，压低声音，又轻又快地丢下一句：
“阿公，谢谢你养育我长大，我永远都是你的小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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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请看作者有话说，有彩蛋~）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前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