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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哑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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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院子,里面就已经站了不少人,像是正在大声争论着什么,我心里顿时一窜火,灵堂面前不能放尊重些?我上前询问,那个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家一挥手,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他长期拿着烟斗的手食指和拇指之间的皮肤已经被染成深色,一张口漏出一口残破的黑牙,说道:“李丫头,我和你李爷爷正在商量着你奶奶的后事呢,但总还是得你来做个主。”
璞河镇上主要住着姓王的和姓李的,两边各有一个类似过去封建时期的族长这样的话事人,这两个人便是王爷爷和李爷爷,镇子上不涉及法律的事情基本都是他们做主,他们两个从我小的时候就意见不和,到现在两个都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这么爱管闲事。
我没什么好脸色说:“我奶的后事我自己负责就行了,不用劳烦二位爷爷。”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
王爷爷胡子一吹,有些生气地说: “你是小孩子,很多事情不懂得,你奶这是横死的,很多地方都有讲究的,不是你这个后生能搞清楚的!”
“是啊,是啊!”周围人们纷纷附和。
李爷爷还准备说什么,我直接拦住了他的话:“我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你们自己家的白事自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是我家,我自己说了算。”说完我就要往正堂里走,完全忽视了了身后的嘈杂声,放着梁哥帮我和他们交涉。
门槛上坐着个男人,半寸长的干枯短发里掺了许多白色,有点像是营养不良的枯草,虽然茂盛却不算健康。但看容貌也就三四十的样子,长相清秀,皮肤白皙,脸型略瘦削,浓密的眉毛下面挂着两个弯弯的眼,他此刻正垂眼刻着手里的一小块木头,长长睫毛在下眼睑打下影子,虽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想必也是好看的。鼻梁高挺秀丽,上唇上面还有着浅浅的一层青茬儿,活像一副水墨画。穿着也不怎么讲究,黑色短袖外面敞着件松松垮垮的深灰色旧衬衫,袖子挽在肘窝上,下面是条黑色纯棉大短裤,露出大半截腿出来,脚上穿着地摊上卖的那种布板鞋,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变得普普通通。
我观察了他一会儿,明显让他感受到了些许不适,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双眼睛果然如我所料的那样,深邃又水灵,被这双眼注视后仿佛我的灵魂都轻颤了一下。他看着我笑了下,礼貌又真诚。接着他又回到手里的那块木头去了,我也不是什么轻佻的人,回以微笑后捂着我的小心脏走进了正堂,不现在应该叫灵堂了。
我掀开白布看了看奶奶,熟悉的每一道皱纹在我心里荡漾开,奶奶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仿佛就像是睡去了一样。
“她走得很快,没有痛苦。”
我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见刚刚在门口坐着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身边还站着个西瓜头的小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和他差不多,就是裤子是条长裤。刚刚那句话就是这小孩子说的。
我看他人小鬼大的样子,问道:“小朋友,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男孩指了指男人,道:“我哥告诉我的。”
“哦,原来是兄弟啊!我还以为你有家事了呢,嘿嘿嘿。”艹,这也太尴尬了吧,我在胡说什么?家室什么鬼!奶奶还在旁边躺着呢,我在这儿思春不太好吧!诶也许爷爷说的对,我可能真的是挺冷血的,不然怎么能在灵堂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罪过罪过!
那男人看我傻笑他也有些尴尬地挠着后颈笑起来,看上去还有些憨厚。
我伸出手和他打招呼道:“你好,我叫李木。”
他有些紧张地收回挠脖子的手来和我回握,张张嘴却没说话,只是看了他弟一眼,接着继续冲我憨厚地笑,明明张这么好看张脸,为什么笑起来这么老实,还挺有趣的。
“我哥说他叫方五,叫他方哑巴也行。”
原来他就是人们说的棺材铺的方哑巴,真是一群刁民!这么好看的人,你说他是邪祟我都信,说他做坏事我可是一万个不信。
“姐姐,我是方六,我们都是师傅捡回来的。”小六子笑着说出来这句话的表情是高兴的,看样子这位老方师傅待他们不错。
我摸了摸小六子的脑袋,没有流露出丝毫同情他们的表情和他们说道:“奶奶的事情还请你们多费心了,事后我会尽快把钱付上的。”
方五摆摆手,对着小六做着一种我看不太懂的手语,我在大学选修过中国和国际手语,想着从医嘛,以后兴许用的上,但是这手语好像并不属于任何一种,有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更像是两兄弟自创的沟通方式。
“我哥说不必客气了,梁哥已经付过了。”
“啊?付过了?”这人,咋也没和我说一声呢。
小六子又翻译道:“我哥说棺材一般都要提前订好,但好在我们那里有口现成的问你要不要?”
我想了想,现成就现成呗,又不是二手的,抛撒嘛,便应了下来。
我又和他坐在门槛上聊了会儿,逐渐熟悉他们兄弟俩的沟通方式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虽然是陌生的手语,但观察多了也能懂个大概。
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
“你是说我脖子上这个吗?”我懂了他的意思,将那个玉坠拿了出来,不小心喷到了上午被莫名其妙烫伤的地方才发现,那里现在还在红着,深处还出现了血丝,不应该啊,怎么比之前还严重了,之前注意力不在这里没感觉,现在竟然觉得皮肤刺痛刺痛的。
方五突然将那块玉坠拽了下来,拿在手里仔细钻研起来,我被他忽然粗鲁的动作搞得有点尴尬,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这是看他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奇怪。
我小心问道:“这个我从小贴身戴着,奶奶给我求的。”
“我知道”他回复我。
“你怎么会知道?”我问。
他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我,犹豫片刻后,比划道:“这是我给你的。”
“什么?你……”
他又比划:“裂纹怎么来的?”
“昨晚洗澡时不小心滑掉磕的。”
说完他直接将玉坠守进自己的衬衫胸前口袋里,又给我了一个木头刻的祥云坠子,不一样的是,这次的云里还有像是雷电一样的纹路。
他解释道:“赋灵的玉,裂了会招晦气。换这个戴吧。”
我毫不犹豫地收下了木坠子,立刻将它带在脖子上,红绳露在脖子外面也不显土气。我心里乐呵着呢。
“你还懂这个?”我问。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我。
之后王梁把我叫去了前院,错过了让我后悔终生的一幕。
方哑巴将那个不详的坠子戴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