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樱（第四爱GB）》得观曦月

139、少主

　　燕归从毒瘴林里出来，直到瘴气全无，终于叹了口气。他早就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便站定了，幽幽地说道：“师妹她命在旦夕。如明，你如果当她是好姐妹，就大大方方地来问。我身边没有任何随从，你都看到了，我让他们都回去了。”

　　岳如明这才跑过来，远远地站在燕归的对面：“燕，燕阁主。她怎么样了。”

　　“怎么了？几天不见，连一声伯伯都不叫么。”燕归被这句“燕阁主”刺痛了，他凝视着神情哀伤的岳如明，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那块布条。

　　“燕阁主不想杀了我吗，我不是岳二爷亲生。甚至是他仇人的孩子。”

　　“这件事，除了你自己，你身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你奶奶，你伯伯，你父母。前两天，我还告诉了你兄弟。要杀你何必养你到二十几岁，你饭量可不小。行了，快别闹了，凑近一点，我有事要说。”

　　她听着，终于掉眼泪：“以觉也知道？”

　　燕归笑着打趣她：“这小子大概是被你欺负惯了，没你欺负他，他反而觉得不适应。说想要尽全力保你，还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喊你。想不到你这张牙舞爪的丫头反而有顾虑。”

　　岳如明难以抗拒他这轻松的语气，忍不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燕伯伯，我该怎么办。”

　　燕归和她找了个隐蔽处坐下，这才说道：“首先要说师妹。她很不好。虽然是掉进水里，可是她摔得很重，骨骼多处断裂，经脉淤塞，只能维持最基本的呼吸，没死已经是奇迹了。燕掠阁会尝试，不过，事实上任何一种药方对于她来说都是死马当活马医。”

　　岳如明听得泣不成声：“怎么办，都怪我，都是我招致这番祸事。”

　　“怪不得你。听天由命吧。是师妹自己命苦。”燕归长叹一声，“你也该想想你怎么办。你需要一个赦免，以后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不必被追得四处跑。你伯伯在动用朝中的关系，我看成功的希望很大，在此期间，你一定要暗中等待，不要节外生枝，不要被官兵抓住。过一阵子，你大概就能得到赦免。”

　　“何必救我。墨凉果然是为了我才伤了爹，岳二爷。如果不是为了我，岳二爷就不会死。”

　　燕归怜爱地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岳宁星养了你二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连爹也不屑喊一声。没礼貌。”

　　“是我不配叫。”岳如明接过手帕。

　　“你有什么不配。你都忘了吗，你爹是多么骄傲，他有一个你这样的女儿。”

　　“说到底是我害死他。难怪以觉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他居然没杀了我。娘也原谅我。我是说，夫人。”

　　燕归皱了皱眉：“你怎么这样想？他是自己找死，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不想回家了吗？”

　　岳如明干脆跪在地上：“燕阁主。我有事求你。柯家还有一百多号人，武功了得，都有家室，带着妻儿老小，算起来有将近四百多人。为首的是墨凉，他恨透了岳二爷，恨透了岳家。他要颠覆岳家。当然，凭他们这几个人怎么可能。可是，这些手下毕竟无辜。我看对于他们来说，柯家岳家的仇怨，都没有全家人能吃饱饭重要。我会尽全力说服他们不和岳家作对，能不能饶他们一命。”

　　“如明，这件事容易做，你不用这样求我，快起来。”燕归搀着她，“你奶奶也是柯家的女儿，如果岳家对柯家余党赶尽杀绝，那不是逼她去死么。说起来，你伯伯，你爹，哪一个身上没流着柯家的血。其实，之所以柯家还有这么些人，要谢谢你爷爷。当年是他暗中叫燕掠阁放人。不过，或许也不用谢他。是他为了救你爹，告发柯家有谋逆之意，才使柯家灭门抄家。”

　　“奶奶好可怜。原来，当年这件事，娘家和夫家都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她被夹在中间，该有多难过。”

　　燕归点点头：“能说出这种话，还算老夫人没有白疼你。我要和你保持联络，相信你也想知道师妹的状况。有人追过来了，我要赶快走。”

　　“就在之前给樱樱他们送饭的地方吧。毒瘴林少有人来。”

　　“可以。”燕归警觉地向四周看了看，“快走吧。好好保重。”

　　岳如明正要说什么，却见他用轻功离去。她戴上斗笠面纱，垂着头往回走。没走多远，就听见墨凉喊她：“少主人，在这里做什么。”

　　岳如明皱起眉头：“谁叫你监视我？我是少主还是你是少主？”

　　“属下知罪。”

　　“我做事，还没必要向你解释。你来做什么？你最好给我找一个动听的理由。不要直接告诉我，你是刻意来监视我。”

　　“属下知罪。”墨凉被这冷厉语气吓得跪在地上。他不敢抬头看她，他又想起了主人。主人面对他的时候很没有耐心，一般这种情况，他的脸上就已经多出了两个巴掌印，或者是在身上的累累鞭痕上又添几道。他总是有手段折磨他，逗弄他。

　　岳如明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能将他吓得哆嗦，他明明是自己父亲的年纪，也是当今武林不可多得的高手。她垂眸打量他佝偻着的身形，想笑又笑不出来，扯了扯嘴角，语气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行了，起来吧。你身上有伤。我随你回去就是了。”

　　墨凉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多谢少主。”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挨打。

　　“以后不用跪我。”岳如明说道，“跪我，我会很生气。告诉手下人，都不许跪。”

　　“少主人？”

　　“你要抗命？”

　　“不敢。我回去就吩咐他们。”

　　“这还差不多。”岳如明叹了口气，“从前，你的主子。管你很严厉么？”

　　“是因为我不够听话。”

　　岳如明点了点头：“你吩咐人，每天去弄一些新鲜的肉和菜，不用太多，能做出两三道菜就好，送到我那里。外面的人在抓我，我不敢出门。只好学做菜。”

　　“是。”

　　岳如明回到住处。这个所谓的重新组建的梦南派，是隐居在山谷密林里，收入来源是密林里的草药和猎物，还有谷底的农田，偶尔也做打家劫舍的买卖。不过墨凉怕引人注目，不到山穷水尽不会这样做，一旦出手就不留活口。

　　这里只有一个校场，和青峦庄的比起来，小了一大圈，可是也能满足这些人习武的需要。这校场背靠青山，被森森草木包围，斑斓树影在地上投出一个个小小的亮圆点，风带着啁啾的鸟鸣声拂面而来。岳如明喜欢这校场，问墨凉：“有剑吗。”

　　“您喜欢用剑吗？”

　　“是。”

　　“属下斗胆，敢问是什么剑法。”

　　“霜月剑。”

　　墨凉嘟囔着：“岳家两个奴仆所创，有什么可学。”

　　岳如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收起你这论调。映月和清霜，是爷爷身边最得力的侍卫，也是他的朋友。这二位都是了不起的剑客，倾尽毕生心血才合创双剑合璧的霜月剑。我爹都不敢以奴仆来称呼他们，一定要叫叔叔伯伯，后来学了剑法，要喊师父。而且你自己就是奴仆，何以瞧不起其他的奴仆？”

　　墨凉终于忍不住反驳她：“你是柯家之后，不是姓岳那贱人的女儿!”

　　“你给我闭嘴!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果没有岳二爷养我，教我武功，多次保护我，我早就死了。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诋毁他。我留在这里，只是形势所迫。如果你觉得，我不配当你的少主，不能带着你完成你可笑的事业，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反正我已经无处可去，离开这里就会被杀死。”

　　墨凉只得压抑怒气，拿了剑恭恭敬敬地奉给她。岳如明接剑，飞身翻进校场里，在空地练剑。墨凉在一边凝神看着她的身形步法，看着看着，也飞身到校场里，用铁索鞭去缴她的剑。岳如明反应很快，并不用剑硬接他的铁索鞭，生怕剑被缠住。只是一味躲闪，伺机攻击。墨凉不敢伤害她，又重伤未愈，过了几招探听虚实便停下：“少主人的剑，很不错。”

　　“我知道。在同龄人里很不错，在你们眼里，三脚猫的功夫。不过，这套剑法本身，该叫你心服口服了吧。我只是打了基础，精妙之处还不曾用心修习。如果有人和我双剑合璧，会如虎添翼。”

　　“是。”墨凉应了一声。虽然他还是不服气，却也看出她这套剑法刚柔相济，进退相宜，气韵连贯，的确很精妙。不只是杀人技巧，更有修身养性的意味。

　　“算了。”岳如明叹了口气，“或许你是对的，我不配用这套剑法。”

　　“有什么不配？”

　　“你当然觉得配。因为你是非不分，也没有羞耻之心。”岳如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将剑用力抛在地上，而后离开校场，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了门。

　　墨凉将地上的剑捡起来，小心地收回剑鞘，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