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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翠竹 ...


  •   岳宁瀚的住处,饭桌上。

      岳松雪正赤着上半身,端碗吃饭。他的碗比一般的碗要大一圈,省得总是盛饭。桌子上的几道菜都快被吃光了,此时,他还在用馒头沾菜汤,不放过一点美味。岳宁瀚看着,无奈地笑了,盛了碗绿豆汤放在他手边:“看你这样吃饭,大概是没伤筋动骨了。”

      “嗯。”岳松雪仍是大口大口地吃馒头。岳宁瀚托着腮,打量着他。他从来不会说,他从前做了多少次梦,梦里是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梦醒,他记不住孩子的长相,也记不住吃了什么。每次他躺在床上,回味梦里的饭,都恨不得闭上眼睛再梦一次,永远也别醒过来了。

      岳松雪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放下筷子,抹了抹嘴:“我是不是太难看了。”

      “不难看,能吃是福。”岳宁瀚笑着答他,“就怕你吃得太急,噎着或者卡着。难怪你不爱吃鱼。只是夏天的鲤鱼鲜美,想着给你炖了尝鲜。”

      “鱼很好吃。没有刺的就更好吃了。”岳松雪说着,自己也笑了,“好没出息。”

      “有什么没出息,我也不爱吃刺多的鱼,所以偏爱鳜鱼或者黄花鱼。吃起来省心。”

      岳松雪被他逗笑了,端起绿豆汤,一口就喝干了一碗。岳宁瀚早就吃完了,站起身来,绕到他身后:“我都忘了。你受了伤,怎么好吃鱼这种发物。还疼吗。”

      “没关系,不说我都忘了。”岳松雪无所谓地应道。

      “真壮。”岳宁瀚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莫名想到了赵元武,那位身材魁梧,威风凛凛的边关守将。他在战场上见过他,觉得他手中的大刀抡起来,杀人如砍瓜切菜,地狱中的夺命阎王也不过如此。

      岳松雪只顾着吃饭,没注意看他的眼神: “嗯。我也太能吃了。”

      岳宁瀚回过神来,面前的这孩子有这样一双温柔的眼睛。他随口问道:“你家掌柜怎么样了?”

      “好多了。”岳松雪想到她,突然又想,让她像我一样壮该多好。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

      “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我在想,如果我家掌柜,和我一样高壮。那该是什么样子。”

      岳宁瀚被他逗笑了:“你还真敢想。到时候你更要怕她了。”

      “也没有很怕她。”

      “行,就算你不怕她。吃吧。”岳宁瀚笑意更甚,“还想吃什么。”

      “都行。”

      正在说话,却听门口侍卫通传:“庄主,二少爷来访。”

      岳松雪听说是他来,就把衣服披上。岳以觉进屋来,惊讶地笑了:“这么晚才吃饭啊。”

      岳宁瀚知道他难得回来一趟,不陪着娘亲,那就一定是有正事了,遂引着他进里屋,坐在桌边:“怎么?”

      “是想说傅家的婚事。那位傅小姐,不是急着嫁给我么。”

      “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

      “我倒觉得,这件事不是婚事。反正她三年之内不能完婚,谈不上情。定下来对两家都好。”

      “岳家和傅家,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好轻易悔婚。”

      “若说悔婚,我倒是无所谓。我不喜欢她,大可以娶妾,只把正妻的名分给她。可是对于她一个女子来说,就没这么容易了。她今天上午去找我,和我谈话。我看她这架势,是一心要当掌门了。”

      “既然你同意,那我明天就去下聘定亲。”

      “大伯。”岳以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爹,是不是出事了。”

      岳宁瀚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岳以觉重重地点头,努力克制着自己,声音有些颤抖:“娘,娘她。该怎么告诉她。”

      “她总要知道。丧事已经在准备了。”

      “所以,他们找到北鸿派的刀谱了吗。”

      “找到了。但是北鸿派已经覆灭。傅寻欢派了些武林败类,要杀光去找北鸿派的所有人。你爹他中了毒,因为伤重,毒发很快。”

      “临去之前,大概是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吧。”

      “是。他和你燕伯伯,两个人对七八个。只有他折在那里,别人都没出事。听说,山上下了一场大雪。”

      “真厉害。”岳以觉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凌霜傲月的名号,在江湖上,不是浪得虚名。爹说想看夏天的雪,说了很久。”

      “难过就哭吧。”

      “他走的时候,大概自己也想到这一天了。只是我娘。”岳以觉终于哽咽难言。

      岳宁瀚不知道该说什么,垂着头默默良久。

      岳松雪在屋外,听见屋里的说话声和语气,大概就猜出来谈话的内容,心里也跟着难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偷偷从房间里溜出去。

      他慢慢走着,回到羽竹轩,园中翠竹依旧。他突然想起那天游园会,虽然他不喜欢,可是,那天,所有人都是意气风发。掌柜穿了自己最贵重的衣服,光彩照人,笑语盈盈地装成富贵人家的少夫人。二弟会挺着腰杆夹枪带棒地责备叶焚的轻浮,燕兄就在一边偷笑看热闹。

      却听背后一个女子的声音:“见过大少爷。”

      他回头,对她还礼:“傅掌门。”

      傅东柳打量着他,有些伤感地笑了:“大少爷在观景吗。”

      “是。”岳松雪仍是盯着满园的翠竹。

      “第一次和大少爷见面,也是在羽竹轩。算是以画会友的两个闲人。如今,物是人非。”

      “嗯。当时,傅掌门,还是画师柳青,神采飞扬。当街作画,何等的潇洒。”

      傅东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此时一身重孝,头上没有华丽的珠钗,不施粉黛。她背着手望向竹林:“少夫人身体如何?”

      “她好多了。”

      “我骗了你们。你们婚礼上,的确是玉鸢假扮成我哥哥,打伤了少夫人。我当时,并没发现他是玉鸢,只当是他我哥哥。所以,我故意被他打伤,帮他脱身。”

      岳松雪微微点头:“我们知道,也明白你。我家掌柜说,很感谢你为她盖的那件衣服,让她不至于颜面尽失。她觉得,你包庇你哥哥,情有可原。”

      “替我多谢少夫人。她真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他忍不住笑起来:“我也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傅东柳笑着点头:“看得出来大少爷和少夫人伉俪情深。祝二位百年好合。”

      “多谢傅掌门。”

      “好。我还有别的事,失陪了。”

      “请。”

      傅东柳从这小院离开,眼神一瞬间有些失落。曾经动心过的人,如今再见,却再也没有从前那种春心浮动的感觉了。可是这个人,分明没有变过,还是苍松白雪般沉稳安静的男子。看来,情情爱爱,就是这么善变易碎的东西,怎么比得上钱权拴起来的姻亲关系牢靠。

      天色渐渐转阴,凉风带着潮气扑面而来。

      一场雨渐渐下起来了。

      “掌门,我去给您拿伞。”丫鬟碧萱说道。从前她的贴身侍女絮青,已经被人活活打死了。

      “别了,你不要淋湿。在长廊里躲一阵吧。”傅东柳带着她,就近躲进长廊。这长廊上缠着碧绿的藤萝,垂着晶莹的水滴,更显青翠。傅东柳最喜欢这类青碧色的花草,看着就愣了神。

      “傅掌门。”岳以觉快步向她走过来。

      “少庄主。”傅东柳向他行礼。

      “没有伞吗,我多了一把。”岳以觉把小厮手中的伞递给她,示意小厮先退下。

      “多谢。”傅东柳接过伞,也示意身边的侍女先退下。

      长廊里只有两个人,岳以觉说道:“明天,伯伯向你求亲,先把亲事定下来。不过,你我两家,毕竟有头有脸,日后也不好随意悔婚。希望你考虑清楚。”

      “我已经想好了。”

      “我事先说好了。我现在对你很敬佩,却谈不上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情爱。我自认不是好色之徒,倒也不是什么清高骄傲不可一世的人物。在我眼里,傅姑娘,才貌双全,是可爱的女子。如果有一天,你真心实意想跟着我,我当然不会拒绝。不过,我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我会娶妾。”

      “我知道。这样说,如果我有心仪的男子。”

      “我不拦着。前提是,不要让你我的面子难看。名义上你红杏出墙,还是惹人笑话。”

      “好。”

      “那就好。”岳以觉侧过脸来看她,“我还以为,风流画师,碧箫仙君,会是一个喜欢风花雪月的人物。原来。”

      “我的确是一个喜欢风花雪月的人。”傅东柳扯扯嘴角,“不过。有比风花雪月更重要的东西。”

      “很好。”岳以觉叹了口气,“你该知道。我父亲,被你父亲害死了。我姐姐在护送他的尸首赶回来,她手上有十足的证据。而我却站在这里和你谈条件。还是因为,有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

      傅东柳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也不敢看他。

      岳以觉靠在长廊的栏杆上,面对着她:“你也心知肚明,傅家的刀法,就是抄袭北鸿派。”

      “是。我说了,我会向北鸿派致歉,向天下人致歉。”

      “好。”岳以觉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盟友了。我要说,我没资格代替我父亲,代替北鸿派原谅你父亲。但是,你我两家如果翻脸,死伤的还是普通弟子和庄户。为了那么多人,希望傅掌门,也能抛却私人恩怨。”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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