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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燕郎 ...


  •   傅家的地宫。

      门一开,玉鸢一边整饬衣服,一边走出来,眼神似笑非笑地掠过门口垂着头的侍女:“好生侍奉。进去,帮他沐浴,穿好衣服。”

      “是。”

      燕于飞见玉鸢走远了,连忙进屋去。屋里一片狼藉。他就趴在床上,斑驳的青紫色伤痕,旧伤未退又添新伤,长发凌乱,半边脸红肿,呆滞地看着枕头上绣着的一朵小花。听见有人进来,眼神一动,吩咐道:“都出去。”

      其他的侍女都走出门去,燕于飞反而向他身边凑。岳以觉扯上床帐,呵斥他:“出去!我说都出去!”

      燕于飞心痛得无以言表,走到他床边:“少爷,您就让奴婢帮您看看伤吧。”

      “我说话你听不懂吗!是不是我死在这里你才满意!”

      “少爷。”燕于飞干脆跪在地上。岳以觉隔着床帐看见他的影子矮了一截,被吓了一跳,只得撩开床帐,伸手去搀他。燕于飞坐在床边,他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再也忍不住,扑过来抱着他,无声地哭起来。燕于飞抱着他,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出门去。

      “有没有伤了要害。都说了你不要反抗。”燕于飞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看他胳膊上的淤伤。

      “什么时候救我出去。”

      “今天。”

      “你昨天就这样说,到底要不要救我,何必搪塞我。”岳以觉此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连连对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这种话。”

      “不要说对不起,都是我对不起你。”

      “还要谢你舍生忘死进来救我。如果救我很难,你干脆杀了我自己走吧。不要在这里看我笑话。”岳以觉说着,收回手,背对着他。

      燕于飞没想到他会说出看笑话这种话,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心疼,千万句话被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岳以觉更觉得不自在,反而轻声笑了起来:“其实何必救我……我有兄姐,有还没出世的弟弟妹妹。又不是非我不可。”

      “难道,就把你扔在这里么?我说了除了你没有人会在意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你是男人,又不用带着清白之躯嫁人,这就和你被人打伤没两样。你,简直是个大傻子。”

      岳以觉苦笑。如果完全是被强迫,他当然不在意所谓的清白了。受害者反而被谴责,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可是,他心里干不干净,自己最清楚了。他大可以杀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但是他不能骗自己,说这一切只是他做过的一场噩梦。他永远都记得,他曾为了一颗小小的药丸,主动去吻一条毒蛇。尤其是,在那一吻之后,他对他控制不住地更加动心,就像是不能断服的神仙散。直到见了燕于飞,才幡然醒悟,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条毒蛇。他惊叹自己的软弱和愚蠢,也不耻自己的肮脏和不堪。居然会毫无底线地,对这种人动心。他想着,茫然地问道:“你有没有可以毒死人的药,我总要试一试。”

      燕于飞恐惧于他的冷静,再次将他揽在怀里:“我说了最重要的事就是救你出去,无论如何不能用你的命冒险。他用毒功夫不在我之下,你看没看见他有多戒备,别人过手的茶水他都不肯喝。他自己就用惯了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我这么没用,不曾真正反抗他。他怎么会像防备你们一样防备我。”

      “你当然不要反抗他,就凭你怎么可能反抗他。活着最重要,还要我说多少次。”燕于飞说着,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一点一点理顺,“等你回家,我把我会的武功都教你。这样,谁欺负你,你就杀谁。你练不会,我就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好。”岳以觉在他怀里,渐渐地真的冷静下来。燕于飞这才放开他:“要不要我给你看伤?”

      “不要,你别看我。”岳以觉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你怎么不明白。被你看见我这样,比杀了我还难受。”

      “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看见你这样,比杀了我还难受。”燕于飞说着,拿过一边的衣服,扭头不再看他。

      岳以觉被他这句话感动了,想了一阵子,有些黯然地说道:“保护我这种废人,当然很难。怨不得你。”

      “才不是,你很聪明。”燕于飞见他穿好了衣服,就握了握他的手,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如果难受可以睡一睡,醒了再说。现在大概是凌晨了。”

      “能不能陪着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我陪着你,但是要让其他的侍女进来。否则会叫她们起疑心的。”

      “也好。等一等。”岳以觉说着,从枕头里拿出他的香袋给他看,“我把它藏在这里,不会弄丢。”

      突然,门一开,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什么不会弄丢?”

      岳以觉连忙把香袋收进怀里,两个人看过去。进来的是玉鸢,手里提着朱樱的剑,浑身浴血。他进屋来,就将屋门关上,笑着:“燕郎。你真是用的好计策,自己潜伏进来,和青峦庄里应外合,救你的小相好。傅东柳逃出去,今天出现在傅家,改头换面成傅家的新掌门,正带着青峦庄,剿灭傅家不服从她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攻进地宫,迎回青峦庄的少庄主。”

      “既然如此。”燕于飞用自己的声音说道,“你早就发现我了,是不是。”

      “从前,日日和你朝夕相对,怎么会认不出。就算是我闭着眼睛,也能凭气息找出你。”玉鸢轻笑出声。

      岳以觉在一边听得迷迷糊糊,探寻地看向燕于飞,又看向玉鸢。玉鸢走到床边,燕于飞戒备地推了他一把,却被他狠狠扇了一耳光:“无情无义的东西。我是千万般地比不上他,却也不至于叫你如此作践。送小猫小狗一样将我送给别人!”

      “是我的错,你杀我就好了。为什么伤他?”燕于飞揪过他的衣领,“而且。你本就是个不怀好意的细作,落在我手里,不杀你已经是格外留情。你不是,也喜欢上我了么。一口一个燕郎,叫得这样好听。”

      “是啊。你也该看看,你的心上人,是如何千方百计讨我欢心,向我索吻。”

      岳以觉听得无地自容:“我没有!”突然又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燕于飞,结结巴巴地问他:“什么……什么心上人……”

      玉鸢笑出声来:“你不知道?你居然迟钝到这地步。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样被留在他身边。我会易容,眉眼间原本就与你有些相似。他的别院,紫色纱帐后面。我就是你。你有什么可委屈?我的境况比你惨千万倍,都是拜你所赐!”

      岳以觉听得呆住了,神情复杂地看向燕于飞,燕于飞恼羞成怒,几根毒针甩向玉鸢。玉鸢躲过,手中的剑连连向他招呼过来。燕于飞躲了几招,暗暗心惊,这居然是微远剑!想不到,这家伙偷看自己练剑,也能学到这种程度。

      岳以觉仍是看着他们,嗓子发紧,艰难地说道:“可是,我有什么错。又不是我从中挑唆。”

      “多嘴!”玉鸢看了他一眼,从衣袖里甩出一蓬药粉。这是迷香,可以令人暂时昏迷。岳以觉闻了这味道,便控制不住地昏睡过去。燕于飞早已经闭气,没中这迷香,仍是和玉鸢缠斗。玉鸢放下岳以觉的床帐,引燕于飞向门口去:“你也不想伤了你的心上人吧?”

      “你会这么好心?莫非,你也?”

      “他的确还不错,我替你尝过。难怪你念念不忘。他比你想得还要可爱千倍万倍,叫人欲罢不能。就是这种从前清高骄傲的人,如今深陷淤泥之中,才更加惹人怜爱。”

      “你……”燕于飞听得怒不自胜,“我就该早早将你碎尸万段!居然留你一条贱命来害他!”

      “你根本打不过我,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玉鸢说着,一剑毫不留情地划伤他的腰,“尤其是你被我重伤,这么几天,不可能痊愈。”

      “少说废话!”燕于飞受伤吃痛,仍是不肯服输,几记鞭腿要扫在他身上,却被他躲过,剑尖向地上一压,就凭剑身的弹力,他一个筋斗翻在燕于飞身后,一剑刺向他后心。燕于飞拧身躲过,玉鸢一回手,袖箭打在燕于飞的胸膛,正中心脏。

      这袖箭淬了剧毒,燕于飞再也站不住,向后倒去,玉鸢接他在怀里,跪坐在地上:“燕郎,毕竟是第一个得到我的人。有什么遗言,可以交代。”

      “他,他……”

      “他不会现在死的,我留着他有用处。”玉鸢说着,手盖在燕于飞的眼睛上,“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得到。”

      玉鸢说着,身上已经被燕于飞的血染透,和别的血迹混在一起,分辨不出来。玉鸢抬起还算干净的衣袖,抹了抹燕于飞的脸,他已经终止了呼吸。玉鸢看着这张脸,不住地想起他种着合欢花的别院。合欢花树下,两张藤椅,树影斑驳。他抱着琵琶,弹唱他听过的家乡小调。对面坐着的人,听着听着就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后抱住他,温柔的一吻落在他脸颊。于是这小调就再也不在谱上。

      再也不会有了,燕郎。

      玉鸢凝视着燕于飞这张脸,用剑尖在他脸上划了一道,一滴泪突然就不自觉地掉下来。他手上动作加快,这张脸就血肉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似乎有什么已经近了。

      没时间再磨蹭了。

      玉鸢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面具贴在脸上,这是燕于飞的脸。他掀开床帐,抱起岳以觉,提着朱樱的剑走出房间。

      这些,就是我成为你的投名状。

      燕郎。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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