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樱（第四爱GB）》得观曦月

113、外套

　　雪山。

　　已经快到山顶了。这山其实只有山腰以上是皑皑白雪，山腰以下，有很多野物可以吃。那时候，众人包里的干粮还几乎没怎么动过。到现在，篝火旁边，众人都在啃干粮。叶焚注意到了物资消耗的速度，如果不出意外，到山顶还是绰绰有余。

　　岳如明从不远处走回来，不敢坐在地上，有些为难地站在一边。好巧不巧，居然是在这时候到了每个月那几天。她现在觉得手脚冰凉，小腹开始隐隐作痛。岳宁星看见她站着，问道：“怎么不坐下来。”

　　“太冷了，不敢坐。”岳如明有些不好意思。

　　岳宁星少见她扭扭捏捏的样子，会意，说道：“你不是多带了一身衣服，垫着坐呗。”

　　“我怕把衣服弄脏，那还怎么穿。”

　　“没事。你自己带的衣服自己穿。没人笑你，哪个女的没这个。”

　　岳如明只得将衣服放在地上，坐下来。岳宁星握住她的手，冰凉，便将她的手揣在自己衣服里：“回了家你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我自己没正形也就算了，还带着你一起。”

　　“希望娘只骂你就好了，不要骂我。”

　　“怎么可能不骂你。谁叫你自作主张跑出来，吃这样的苦。”岳宁星说着，拿起水壶放在篝火旁边的架子上加热，“尽量喝热水，别着凉。”

　　燕归闻言，从身上摸出来一个小瓷瓶给她：“这个药益气补血，一天两次一次两粒，不要在这里生病。”

　　“嗯，多谢燕伯伯。”

　　“谢什么。”

　　岳宁星有些好奇：“你到底带了多少种药在身上。”

　　“秘密。”燕归笑着应道，“哪能现在告诉你，怕你杀人越货。”

　　“小气鬼。”

　　叶焚从远处走回来：“诸位，这条路是没错的。再往前走有屋子，是门派修的，专门用来上下山歇脚。既然吃过了东西，不如往前走一走，不是很远，不会迷路。”

　　众人闻言，都收拾了东西准备和他走。叶焚背好了叶燃的骨灰，点燃了几支火把，又将篝火用雪灭掉。岳如明一手拿着刀剑一手搀着岳宁星，就懒得拿火把。她喝过热水又吃了药丸，全身热乎乎的，额头甚至微微见汗。不多时，几人就到了这个小木屋。

　　叶焚推了一下门，门就嘎吱吱打开了，屋里是一片漆黑。叶焚拿着火把进屋去，点燃桌子上的油灯，而后把火把立在架子上。屋里亮了一些。这是一个很小的屋子，却也算是五脏俱全。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炉子，锅，还有一个火炕。这灶上连着烟囱，可以把炊烟排到屋子外面。

　　叶焚看着这一切，亲切感油然而生。从前他和师父上下山，总要在这里歇脚。印象最深的是八岁那年。他和师父从山下回山里，走到一半就下了大雪，风卷着雪粒子呼啦啦往人身上拍，拍得人睁不开眼睛。他年纪小走不动，师父就背着他走到这里。他裹着被子坐在炕上，等着师父把炕烧得烫屁股。这火炕连着灶，可以一边烧炕一边做饭。正巧山下的人送了他们一大袋子土豆，师父就在灶坑里烧土豆，又煮了菜汤喝。那天晚上，红红脸蛋的小孩裹着被子，坐在炕上，守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一边吃面兜兜热乎乎的烧土豆，一边听师父讲故事。外面，风吹得门窗嘎啦啦作响。师父说山里下大雪的时候会有妖怪，专门抓不听话的小孩。可是他才不怕呢，反正师父武功盖世，一定会保护他的。

　　时隔多年，叶焚还是记得那晚烧土豆的香味。他想着，去摸了摸这火炕，上面已经有了一层浮灰。看来，门派已经很久没用过这小屋了。从前这屋里总是会有柴火可烧，如今也没有了。叶焚将叶燃的骨灰罐放在火炕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去找柴烧炕。”

　　燕归说道：“我也去。”

　　岳宁星刚要跟着去，燕归又说道：“你留在这里吧，保护剩下这两个孩子。”

　　叶焚点头表示同意，将火把递给燕归一个：“燕前辈不要走太远，晚上容易迷路。”

　　燕归笑了笑：“放心。”

　　凌贯虹没有一点武功，能跟着众人一起爬山已经很不容易了，此时累得够呛。便心安理得地坐在椅子上休息，搓着手，向手上哈气。岳如明刚坐下就站了起来，她裤子里此时格外难受。岳宁星看出她的窘迫，说道：“你去用你不要的衣服垫上。”

　　“我去外面。”岳如明将包裹打开，拿出一件衣服，扯下一条布。岳宁星有些为难，问道：“用不用我陪你去，山里太黑了。”

　　“不用，山里没别人。我就在屋子后面，出事了我就喊你。”岳如明说着，拿起火把往外走。她这才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长大了，不能什么都要父亲来说。走到屋后面，她举着火把，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了没有别人。将这布条放好，刚要回屋里去，却听见似乎哪里传来异样的声音。她扭头看过去，居然是一个黑影向她扑过来。她吓得向旁边一躲，下意识地用手中的火把连连掠过去。这火把是叶焚特意准备的，能燃烧很久，大风也很难吹灭。此时，被岳如明挥了好几下，还是亮着。对方是一个身量不矮的男人，手里拿着匕首向她刺过来。可是也怕了她手里的火把，因此有所收敛。

　　这男人用胳膊生生挡了几下她的火把，持匕首去夺她手腕，甚至招招取她的咽喉。岳如明几个躲闪，找准机会，一腿将雪扫在他脸上，又一个拧身凌空，一脚踢在他手腕，另一只脚紧跟着踢飞他的匕首，而后稳稳地落地，手中的火把顺势重重地击打在他胸口。这男人哪里是她的对手，被打倒在地，正要起来反抗，却被岳如明一脚用力踩住胸膛。她从自己的靴子里抽出匕首来，比在他咽喉处。火把之下，她的眼睛也闪着火光，像是一头凶狠的狼。她手中的匕首贴在脖子上，是凉的，厉声质问他：“谁？哪里来的？”他不答话，她语气有些疑惑：“难不成，听不懂官话么？”

　　“你是女的？”这男人听见她的声音，有些难以置信。他会说夹生的官话。

　　“女的怎么了？照样能取你狗命!说!干什么的!”

　　岳宁星在屋里听见她说话，立刻提了刀出来看。见状也是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这人莫名其妙偷袭我!”岳如明说着，气得加重了脚上的力度。

　　被踩着的男人更觉得疼，痛苦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用手去拍她的脚。岳如明知道这人绝对打不过她，便抬了脚：“快说!想死吗!”

　　“我只是，想要你的外衣……太冷了……”这男人喘匀了气，艰难地说道。

　　“凭什么抢我衣服？你冷我就不冷吗？”

　　“对不起。太冷了。”这男人有些羞惭地扭头，心说早知是个女的，也不会抢你衣服。

　　“你也知道山上冷，怎么不知道多带一件厚衣服。居然抢别人的。我冻死了怎么办？”

　　“我知错了，任凭姑娘处置。”这男人坐起来，揉了揉胸口。

　　岳如明见他有认错的意思，语气松动了些：“你真心知错么。”

　　“我知错了。”

　　“什么人，哪里来的。”

　　“姑娘何须多言，杀了我就是了。”这男人闭上眼睛。

　　他原本是山下的猎户，打猎为生，受一个外地人之托，和伙伴一起上山打一头鹿。这鹿很难得，只有山顶才有。但是，买主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值得冒险。想不到，他千辛万苦，在雪山顶打到这头鹿之后，却被同伴抢走，想要一个人独吞。他的同伴想要杀他，幸好被他逃跑，可是行李全都没有了，甚至没有厚衣服可穿。

　　他受了伤，脚程很慢，甚至几度差点昏迷，天黑了还是没走下山。本以为就要冻毙在大雪里，却见一片漆黑中有这么星点火光。这火光中的人，还穿着厚厚的外衣。他实在是冻得没办法，才冲上来抢她的衣服，没想到她是个女的。他想着，也懊悔自己做的这些蠢事，被人坑害到这地步也就罢了，居然还抢女人的衣服。

　　岳如明见他有心悔过，想了想，说道：“听说你们这边特别相信山神娘娘。你对山神娘娘起誓，就说你以后再也不随便害人，再也不滥杀无辜。”

　　这男人听说是山神娘娘，就庄重地跪好：“我对山神娘娘起誓，以后再不随便害人，再也不滥杀无辜。”

　　岳如明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扔给他：“走吧。”

　　这男人没想到她会放了他，就抱着衣服，呆愣愣地看着她。

　　岳如明无奈地说道：“别管我是男是女，你抢人衣服就是不对。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就不是么？你信山神娘娘，也要相信我。我诅咒人很灵验的。谁骗了我，铁定要遭报应，不得好死。行了，快走吧。”

　　这男人听了她这番话，心里一酸，含泪连连给她磕头。这头磕得很结实，岳如明看得不忍心，搀了他一下，把自己手中的火把递给他，揽着岳宁星回屋里去。

　　进了屋，岳宁星说道：“你觉得，你该放了他吗。如果他碰到的人不会武功，那他就真的杀人了。”

　　“我不知道。不过他的确是碰见了我。”岳如明被他这么说，也有些心烦意乱，“我觉得，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可能，很难要求一个快要被冻死的人不去想办法抢别人的衣服吧。所以想放了他。或许也是天意啊，怎么偏偏碰见我这种好欺负的，而且又多带了一身衣服。如果他碰见叶大侠或者燕伯伯，那就难说了。”

　　“算了，人都放了。”岳宁星笑了笑，“其实，按我的想法来说，很高兴你放了他。高兴你是一个宽容的孩子。”

　　“我也觉得。”岳如明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