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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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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大课间要开展体操比评。
当张兰在课上向理科一班宣布这条校方下达的消息时,大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室内瞬间一片哗然。
有同学拍桌子抗议,一个个嘴鼓得像塞了只包子。
“这些课间活动让文体班去就好了嘛,我们学理的四肢又不协调,比评也是闹笑话给人垫底儿呀!”
“对啊,Ms张,咱们去跳体操多丢人啊。”
“……”
许黎说实话也不太想跳,以前在三中,体育课老师有教几个简单的健美操动作。还指名每节课让人上去领操,那时候轮到她,刚入学和同学都不怎么熟悉,一紧张左右分不清给来了段同手同脚,大家皆捧腹哈哈大笑。
教室雀喧鸠聚,张兰让大家安静,嗓子喊哑了依旧嘈杂不停。干脆举起放粉笔槽里的大三角板往讲桌上一拍,人群立即噤声。
“不想跳操的举手,我想想看能不能给你们点特殊待遇。”
讲台上,张兰不苟言笑。
讲台下,聪明的可以从她话里品出几分“没那么简单”的意思,通通把手放在课桌下。
但偏偏就有几个傻不愣登往火坑里跳的,把手举高高,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
许黎就是火坑里妄想捡大便宜的其中一个。
循着一声轻笑她侧眼看过去,夏时正靠在椅背上抱手等着瞧她们几个的好戏。
这时候她才有所意味,“特殊待遇”可能跟她理解的不一样,大家都在左顾右盼,举手的同学也不过才寥寥占了三分之一不到。
“好,就这几个,文委记一下,从下个星期开始大课间体操轮流站前面带。”张兰话落挑眉一笑,语气强硬,听起来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虽然跳操还是必不可免,但是相比受到“特殊照顾”的同学,大家心里一块大石头还算稍稍落了地。
“我说你,这不是傻吗,挖坑给自己跳。”
人群七嘴八舌,略带嘲讽调侃着周围那几个举手的男生女生。
许黎还没缓过来,手杵在桌上,心想自己是够愚钝的。
宋雪吃惊,“你怎么举手啊,张兰明显就是给咱们下套。”
“新同学不懂套路是真的,傻也是真的。”
夏时此时半吊子的语气让许黎着实想白他一眼,不过目光还没完全落在对方脸上,却发现他今天竟也穿了校服,身上那点儿痞气不减,但唇角微弯安静坐在那里的样子,让她蓦然有种“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的感觉。
一时间话没出口,视线倒是和夏时撞上。
他微歪着头,声音玩味十足,“怎么,不是吗?”
不是?不是什么?
她的眸光从对方的睫毛落到鼻峰,猛地想起他嗤笑说自己傻的事。
“我乐意上去跳,也不关你的事。”
夏时没有想到许黎平时看上去人淡如菊,低垂着脑袋像个小呆子,但呛人时那股子置气又认真的劲儿却让他莫名指尖一颤。
他也不是谁的玩笑都爱开爱揶揄两句,当初在体校,身边都是五大三粗的男生,围一堆插科打诨惯了。
高中也自然而然选了男生占多数的理科班,尽管有女孩子揣着一张明眼就能看出小心思的脸在他面前晃悠蹦哒,他口不择言说了一些不过脑子的话,她们也不过是娇嗔着笑他不解风情罢了。
但现下许黎好像真是在生他气,头侧一边开始翻书做题。
很快宋雪也感觉到这种奇特的氛围,唇语似在对他说,“生气了。”
后来课间接水上厕所只要视线以内有他的影子,许黎眼皮都不带抬。
夏时就算心思再不怎么细腻也可以发现她脖子从上课开始就没往这边转过一下。
他反而觉得有意思,也没想太多,见窗外天阴恻恻的,支着头便开始闭目养神。
没过多时,雨就淅淅沥沥落下,带着微不可闻的声音。
许黎还在想上午发生的事,在那通命令她们几个大课间领操的消息下来以后,随即体委就拿了一张新排的课表粘贴在黑板右上方。
周五放学前最后一节英语课被改成体育,之前带领校田径队外出比赛的老师也领了奖杯奖牌春风满面的凯旋而归。
一想到要在几十个人的班级前带头跳操,她手足无措的场面,许黎就隐隐头疼。
关键是,几个小时前,她还对身边睡得正香甜的人说,她乐意跳。
曾玉兰下班回来就见许黎坐沙发上闷闷不乐,问她什么都只是摇头不语。
“在学校受欺负了?”
毕竟之前在三中就有领导打电话来反应过,有老师试图和许黎沟通逃课的事情,不管对方怎么做心理辅导,她都不肯解释其中的原因。
曾玉兰担心她,也承认自己做母亲不够了解女儿的心理需求,她在她那么重要的青春期里错过,两个人之间早就无话可谈。
“没,许乐去哪儿了?”
“你爸爸带他去当初收购工厂的林叔叔那里拜访,准备给他找份工作。”
说起许乐,曾玉兰心里就阵阵遗憾。如果儿子没经历那些肮脏龌龊之事,今年也已经上了高中,他曾是亲戚邻居口中的好孩子好榜样,如今却走哪儿都要顶着别人嘲弄的目光抬不起头来。
“这样也好,他现在还年轻,以后路还长。黎黎,我和你爸作为父母,思想老套古板,跟不上你们这一代人。你要好好跟他说说,叫他别再做那些蠢事儿。”
许黎点头,曾玉兰又问了些她学习上的事,她说一切都好。
只是有一件,好像不太好。
她还没从和夏时置气的状态里出来,第二天张兰就大手一挥,让夏时把课桌椅换到前面去,和班上一个戴眼镜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女生对调一下。
“为什么?”
那个位置,被夏时来理科班的第一天起就坐到现在,此时他语气里是淡淡的不屑和烦躁。
对于张兰来说,学生和老师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可循,尽管夏时成绩斐然,上课迟到睡觉是常有的事,各科老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不论怎么说,她是一班之主,有权利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
戴眼镜的女生抱上书包过后面来问夏时换还是不换,模样楚楚可怜。
他抱着手臂,纹丝不动,眼里一层火光。
而讲台上张兰面色凝重,这场无声的对峙让大家频频回头往后面的方向观望。
站夏时身侧的女生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太子爷不表态,更不敢放书包,两只托书包的手酸了就来回换。
许黎想也没想,伸手去拉旁边人的衣角,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和夏时商量,“要不我和她调吧?”
他淡淡睨她一眼,“觉得和我坐这儿不舒服?想走?”
她明明是想帮他,却被倒打一耙。
许黎轻呼一口气,想否认夏时无依据的揣度,下一秒却听见他冷冰冰的声音,“在这儿帮我守好位置。”
他几乎只随意拿了几本书就过去了,其余东西都留在座位上。
张兰不禁头疼,但也没再说什么,拾好教案从前门出去。
戴眼镜的女生好像不太敢跟许黎说话,把书包放在座椅下面,开始正襟危坐。
班里都在传言张兰让夏时调座位的原因是因为秦梦田。
许黎根据宋雪勾下巴的方向斜眼看过去,正好能看见正数第二排坐在右边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
“听说她妈妈又去学校找张兰了。”
“又?”
“秦梦田成绩一般般吧,她妈妈又典型的认准吃哪儿补哪儿那套。认为和第一名坐同桌,就可以噌噌噌把分数提上去。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她之前几次倚仗家里有人是上面领导到办公室找张兰要求给秦梦田换座位,你说换谁不好啊,她就咬定要第一名。”
宋雪越说越起劲,“夏时每回占第一,且都是根据排名自己选座位选人。他不肯答应啊,还因为这事儿和张兰翻过脸。张兰也不想再管,好说歹说把秦梦田她妈安抚下来。这不,人刚消停没两个月又开始闹了。”
被一些被没证实的流言中伤,许黎也曾活在水深火热里。她对宋雪的话不置可否,但也不想过于关注。
这个世界上,处处都充斥着被蜚语蒙蔽的真相和正义之举,她虽然不能做到在了解实情之前站出来替事实发声,但至少懂得闭口不言是对一个受害者最大的尊重。
有些人没经历过语言的伤害,更无法对被闲言碎语刺痛的滋味感同身受。
许黎认为宋雪不是会给流言蜚语递刀的人,她也不想她是,试图说些什么把话题转移过去。
“秦梦田和夏时坐也不要紧,但是全班现在都在传,她是暗恋夏时故意要求妈妈去找张兰说座位的事。”
许黎咽了下口水,本来要说的话被她吞进肚子里。眼神不自觉飞过去,看见两个并排在一起的背影。
“你还记不记得沈季燃给的糖,就是秦梦田送的。但她害羞也不敢当面给,于是偷偷放夏时抽屉里。”
这下许黎更不是滋味儿,伸手摸向桌肚里那个玻璃罐子,心里隐隐在盘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