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花畦

42、第 42 章

　　最先发现梁竹变化的是小芸。
　　梁竹固然好看，但以前的他始终是礼貌又有分寸的样子，是有距离的，是温度低的。可最近的梁竹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懒懒地餍足感，眼角眉梢时时含着笑，五官都鲜活了起来，温温热热的，粉粉红红的。特别是陆梓阳在的时候。

　　“梁哥，最近遇上什么开心的事了？”小芸问。
　　“嗯？没有啊。”梁竹顶着一头有些蓬乱的头发从厕所回来，陆梓阳跟在他身后。
　　“肯定有，看你最近心情都很好的样子。”
　　“那可能是圣诞节快到了，我一想到你们要来我家吃饭，高兴的吧。”
　　“啊？真的吗？你要邀请我们去你家做客吗？”小芸兴奋地说。
　　“是啊，你们有时间吗？”
　　“刘小宇！你听见了吗？我们要去梁哥家过圣诞了！”
　　“听见了，听见了，整个办公室都听见了。”
　　小芸赶忙捂住嘴。
　　“你什么时候才能稳重点？”
　　“可能过完生日吧。”

　　小芸的生日刚好是圣诞节的第二天，兴奋是情理之中，不过她上一次如此兴奋的时候还是得知自己和小宇一同考进单位的时候。

　　梁竹定好了圣诞树，为了收货，他今天早早的就下了班。
　　商业街上挂满了彩灯，各大商场外立面更是打出了圣诞活动的广告，广场中央还放着巨大的圣诞树，节日氛围笼罩着整条街，梁竹穿行其中，心情十分雀跃。

　　这是他和陆梓阳在一起后的第一个节日，也是搬进新家后的第一个节日。梁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食谱，准备在圣诞节当天一展身手给大家做点好吃的。

　　门铃响了，梁竹打开猫眼看了看，是送圣诞树的人到了。

　　他打开门，印入眼帘的是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树顶几乎抵到了天花板——陆梓阳离天花板还有一段距离呢，他可不记得自己定的是这么大的一棵树，那样他得踩在凳子上才能装饰了。

　　“确定没送错吗？这也太大了吧，图片上看着要比这个小。”梁竹说。
　　“没送错。再说大点拍照也好看，您要是嫌太高了，我可以帮您装饰。”送货小哥说。
　　梁竹抬头看了看，心想等陆梓阳回来弄也行，要是换的话还麻烦，就将就留下了。

　　“你们今年生意不错吧？我看订单挺多的。”
　　“还行，主要是今年像您一样的大老板多了，我们生意自然就好做了。”

　　送货小哥看上去挺憨厚的，个子不高，皮肤黑黑的，应该是常年在太阳底下做苦力给晒的，他左边眉毛从中间断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调皮留下的疤。

　　“老板，需要您签收一下。”送货小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纸和笔递给梁竹。
　　梁竹签好字又把纸笔交还给他。
　　送货小哥朝他礼貌地点点头，退出房屋，说：“祝您圣诞快乐。”

　　梁竹将一屋子的树枝和脚印清扫干净，窝回沙发里看电视，冬日的阳光透过客厅富士蓝的窗帘照射进来，意外的有些夏日静谧的感觉，梁竹往那片蓝色中挪了挪，让光把自己笼罩起来。

　　他无所事事，随意切换频道，没有特别想看的，没一会就瞌睡了。他歪倒在靠枕里，拿过毯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

　　手机震了一下，梁竹还以为是陆梓阳发来的信息，没想到这次又是个陌生号码。

　　——你为什么会跟个社会败类在一起？你最好早点离开他，否则你会后悔的。

　　梁竹将短信删除又把号码拉黑，放下手机沉沉睡去。

　　陆梓阳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没有开灯，轻轻走到沙发边蹲下来。
　　梁竹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转，由梦转醒，睁开眼发现陆梓阳正蹲在自己面前。
　　“吓我一跳。”梁竹说。
　　他的声音绵绵的，带着点刚醒的鼻音。
　　“那怎么没跳起来呢？”

　　梁竹舒展开身体，边打哈欠边像只猫一样伸了个懒腰，陆梓阳将头埋到他的肚子上转了转，深吸了一口气。

　　“我和我叔叔聊得晚了点，做饭来不及了，要不我们出去吃？”陆梓阳问。
　　梁竹张开双臂，示意要抱。
　　陆梓阳俯下身将人拥进怀里。
　　“我不想出去吃。”
　　“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煮的面。”
　　“好吧，那我去准备一下。”
　　陆梓阳要起身，梁竹又将他拉回去并嘟起了嘴巴。

　　陆梓阳是后来发现梁竹有变化的。

　　还记得有一天早上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看到的一幕：梁竹穿着那件淡蓝色毛衣站在镜子前，从镜子里可以看见梁竹正凝视着他自己，用手指沿着领口来回缓慢滑动，犹疑了片刻，放弃了衣领，转而大方地爱抚起自己的锁骨，过了一会又闭着眼仰高头，用手细细描摹着脖颈的轮廓，在血管那反复摩挲，似乎在回忆陆梓阳如何爱抚他。

　　陆梓阳不确定当时梁竹有没有发现自己，是刻意的表演与勾引还是秘密的玩乐。不过后来得到了答案。梁竹的目光从正面滑到了旁边，就像融化的砂糖从光滑的镜面遛了过来，在看见镜子中的陆梓阳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惊喜地亮了起来，而后开心地笑着，用手指轻按双唇，对着镜子里的陆梓阳吹送。

　　或许陆梓阳没注意到自己当时如何失了魂地滑动了一下喉咙，走过去不由分说地将梁竹的毛衣下摆掀开。

　　梁竹咬唇的姿势、睫毛颤抖的细微弧度、高潮迭起时的神情，都让陆梓阳心动不已。

　　那天陆梓阳血脉贲张，亲耳听见自己说出口了一句：我真想死在你身上……

　　他们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一块，到了晚上就无休无止地做｜爱，梁竹根本不听医生的话，像是如果他不能与陆梓阳交融在一起，他的身体就会坏掉，必须要往蜜里调油，才能把血液与肉联系起来，成为鲜活的生命。

　　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亲近到不用说话都能毫无障碍地交流。

　　陆梓阳低头吻住梁竹嘟起来的嘴，曾一度怀疑这是不是换药带来的影响。
　　“不是药。”梁竹说。
　　“嗯？”
　　“是你。”
　　梁竹躺在他身下浅笑，那模样让陆梓阳回忆起那夜在月光下被镜片和烟雾遮住的眼，没人不心动。

　　一番亲昵后两人终于分开，陆梓阳走去厨房，为了避免光刺到梁竹的眼睛就没打开客厅的灯。然而真正刺眼的绝不是自家客厅的灯，梁竹掀开毯子，手机屏幕在黑夜里一直闪，预示着一些不好的事。

　　梁竹拿过来看，满满一屏幕的骚扰短信。时间从下午一直到现在，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地发过来。
　　——梁竹，我让你离开那条疯狗！
　　——他到底哪里好？不就有几个破钱？他能给你的，任何人都可以给你，包括我！
　　——他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知道他在国外都干过什么事吗？想知道你就回复我！
　　——梁竹，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有钱？还是被他操的很舒服？你是婊子吗？说不定在你之前他把那些洋人都上了个遍，你也不怕得病！

　　梁竹不想再看，大致拉了一下屏幕，后面的信息内容越来越露骨，越来越不堪入目。
　　他把手机关了，打算改天就去换个手机号。

　　梁竹早就应该知道，林煜不是什么数字和电磁波，所以屏蔽手机也没用。然而梁竹的确不知道的是，黑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捅破的。

　　圣诞节越来越近了，这几天梁竹和陆梓阳下了班都会做的一件事就是去超市采购。
　　梁竹买了很多零食，陆梓阳说他这是趁机给自己找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吃垃圾食品。

　　“大家一起吃，一起吃。”梁竹开心地又往购物车里放了两大袋薯片，好像大家一起吃的垃圾食品就不是垃圾食品了，是快乐。
　　“对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陆梓阳说。
　　梁竹正拿着一个进口饼干仔细阅读着上面的英文字母，闻言说：“什么？”
　　“我打算下个月开始去上班。”
　　“嗯？那你现在在干嘛？”
　　“你不知道我现在在干嘛吗？漂亮的空空。”
　　梁竹笑了，说：“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陆梓阳上前手环过梁竹的腰说：“也不是突然，上次去旅游的时候就在想了。”
　　“为什么？”
　　“不知道，就觉得跟你在一起之后就应该考虑这些事，以前根本没想过。”

　　以前？梁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奇了起来。

　　“那你以前都在干嘛？”梁竹的目光从饼干盒上移开。
　　“混吃等死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得养家糊口啊。”
　　梁竹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说：“没想到你也是会为柴米油盐烦恼的人呢。”
　　“瞧不起谁呢？”陆梓阳手一捏，梁竹痒的跳起来。
　　“所以下个月开始我可能就不来办公室了。”
　　“准备去哪？”
　　“我爸那，学习学习怎么经营公司。”
　　“你爸公司是哪家啊？”
　　“想知道？”
　　梁竹点点头。
　　“想知道今晚就跟我回家吧，亲口问问你未来的公公不就知道了？”

　　梁竹立马推着购物车准备逃，陆梓阳眼疾手快将人抓了回来。
　　“跑什么？迟早都要见的。”
　　“那也得等病好了再说。”
　　“傻瓜，好不好都一样。”陆梓阳揉乱了梁竹的头发，“不过以后我不在办公室了，想我了记得给我打电话，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先直接告诉我叔，别看我叔现在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以前年轻的时候凶着呢。”

　　“啊？那我不就成了喜欢跟班主任告状的小学生了吗？”
　　“那干脆让我叔看着你吧，”陆梓阳想了想，“要不直接让你去做他助手吧？”
　　“那我还是当小学生吧，小学生比可恶的关系户要好一点。”
　　“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在大家眼里已经是可恶的关系户了。”
　　“那也是因为你这个可恶的陆梓阳。”

　　梁竹啪地一下把饼干拍到了正坏笑的陆梓阳手上，又去看其它零食了。

　　其实这个超市已经被他们扫荡的差不多了，该买的这几天都买好了，梁竹看了一圈没什么还想要的，正准备打道回府，兜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梁竹拿出来，不出所料又是一个陌生号码。他原本并不打算在陆梓阳面前翻看，内容可想而知都是一些诋毁中伤的话，可这条短信预览上的字却让他大惊失色。

　　——你手上那包饼干味道还不错。

　　梁竹惊恐地抬起头，四下张望，他感觉自己背后全是眼睛，转过身看不到，可全是眼睛。

　　一个货架一个货架的看，然而连林煜的衣服角都没发现。水产区，没有；零食区，刚过来时没看见；日常用品区，梁竹快步走过去，也没有。

　　林煜居然跟踪他！林煜居然丧心病狂到跟踪他！

　　梁竹浑身上下极度不适而且非常毛骨悚然。像是有蜘蛛爬进了皮子里，冰块敷到了脊背上。从没有一个恐怖片能让他惊悚至此。

　　陆梓阳推着车跟上来了，说：“怎么了？怎么突然慌慌张张的？”
　　梁竹一头栽进了陆梓阳的怀抱中。

　　陆梓阳紧紧抱住他，用外衣将他裹起来：“怎么了？宝贝。”
　　“他疯了。”
　　“谁？”
　　梁竹打开信息，拿到陆梓阳眼前。

　　他看到陆梓阳咬紧的牙关，脸侧凸出来的竖条就像鲨鱼的腮，以及眼中那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的戾气。

　　陆梓阳用手按住梁竹的头，将他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不让任何人再看见他。
　　“梓阳……”
　　“乖，别怕。”

　　陆梓阳非常愤怒，目光结成了冰刃，嫌恶地四下逡巡，像是被龌龊的野狗偷窥了自己精心藏于身下的宝贝。

　　拿起手机回拨那个号码，占线，不管怎么打都打不通。
　　果然，林煜真的不肯善罢甘休。

　　“他骚扰你多久了？”
　　“前几天开始的。”
　　梁竹听见陆梓阳低声骂了句脏话。
　　“都发了些什么？”
　　“反正就是一些不好听的，”梁竹不愿说出那些诋毁陆梓阳的话，“我都没看，直接删了，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跟踪我，他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明天就去换个手机号，最近出门小心点，要去哪都叫上我。”
　　梁竹点点头，被陆梓阳紧紧地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