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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机会 ...

  •   祁慕轻手轻脚走进去。
      不遇的房间很简单,门打开正对着一幅挂画,上面画着一片桃林,一个素白衣裳的女人手里环抱着一个襁褓,坐在一棵桃树下。粉墨桃叶轻轻落下,女人的眼注视着手里的婴孩。
      祁慕看了一会儿,直觉这画挂在房里有些突兀,但当他看到右边紧挨着床的书桌时,就不这样想了。
      书桌上,入目先是一幅银杏画,和门口那棵万年银杏一般模样:金黄、灿烂而浩大,金黄的树冠像是要普照天下。
      书桌的边上还随意摆放着几片被镂空的金黄银杏叶,祁慕伸手拿起来。
      桃枝形状,婆娑枝节,盛开花朵,精细得很。在门外阳光的照耀下颇有些熠熠生辉之象。
      书桌旁还挂着几幅画,无一不是花卉之类,出现最多的还是桃林,大片大片的桃林,明艳亮丽。
      祁慕放下手中银杏叶,来到床边。
      床上,不遇正昏睡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裹着被子,将将露出一张脸,嘴唇惨白,额头也冒着虚汗,眼皮也紧紧闭着,只面上微微露着点不正常的红晕。
      和昨晚带着浅浅笑意看他囫囵完一整完面条的和尚很不一样。
      祁慕晃了神,当即就伸出食指,指尖碰了碰和尚微红的脸颊——滚烫的热意从指尖席卷到胸膛,又在心口泛起一阵涟漪。
      “热源体”不遇不舒服地动了下,眼皮轻轻挣扎,祁慕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
      细长浓密的睫毛颤颤巍巍,终于睁开了一双迷蒙又带着水汽的眼,缓缓看向身边玄色衣衫的祁慕。
      只一眼,祁慕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方才作祟的食指被自己背过身,用起来手指重重揉捏。
      不遇看着他,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房间里的光线不是很明朗,祁慕刚进来的时候又随手阖上了门,只剩纸糊的窗子透出些许光,直直射在两人之间。
      气氛颇微妙。
      祁慕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门外就传来了华昇一向咋咋呼呼的声音:“师兄!药熬好了——”
      门被打开,大片大片的阳光迫不及待地跑进来,两人中间那道光登时变得微不足道。
      祁慕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不遇也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睑。
      中药味道很浓郁,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碗,却让整个房间全是药味儿,苦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华昇刚准备扶起不遇喂药,忽然想起忘记拿蜜饯儿了。
      “哎呀!”
      华昇很夸张地一拍脑门,对上不遇询问的眸子,如丧考妣:“师……师兄,我忘记拿蜜饯了……”
      不遇面无表情的脸肉眼可见地蹙起眉,准备撑起来的胳膊又垂下去。
      祁慕颇有趣地看着这一幕。
      耍性子模样。他心想。
      华昇没有办法,转身看向祁慕:“施主可能帮我在厨房……哎呀不行你找不到……要不施主帮忙喂一下药吧?”
      祁慕一挑眉:“行啊。”
      华昇将药碗递给祁慕,飞快地跑出房间。
      祁慕轻轻拨动手里的瓷勺,棕黑色的药显得更加可怖,他无声地看向不遇。
      不遇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不情愿地慢慢撑起了胳膊。
      祁慕一手拿着药碗,一手隔着布料虚扶了一下不遇,不知是否是小和尚衣袍宽大,他一手竟没触到人。
      太瘦了,祁慕想。
      脆弱的脖颈轻轻垂着一些,纤长的睫毛掩住眸子,惨白的薄唇微启。
      祁慕舀起一勺汤药,递到他唇边,不遇微微低头,将勺子里的汤药喝了下去。
      嘴唇紧抿,眉头紧蹙,滚烫的汤药将唇色也变得微红……祁慕颇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你……不会是因为昨天晚上给我做面感的风寒吧?”
      一碗汤药喝下去,嘴里发苦地紧,不遇斜靠在床头,整个人还是病恹恹的。
      “不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自幼如此。”
      “哦……”又是一阵沉默。
      “我自己来吧。”不遇伸手接过碗,那衣袍果真是大了,空落落得露出脖子下精巧的锁骨,一片阴影晃动之中,祁慕看到锁骨中心处有一枚极小、颜色似乎也极淡的小痣。
      祁慕一边把碗僵硬地递给他,脑子里一边不受控制地想到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
      “若是有个姑娘摆在我面前,祁兄,我定先看看她锁骨漂不漂亮,腰细不细,肩窝儿好不好看,这痣啊……长得是不是地方……”
      他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似乎是很厌弃地踹了那人一脚。
      可现在……
      和尚的肩窝儿是怎样的?他的腰……
      祁慕眼神往下一掠……应该,挺细的吧?
      “哗!”祁慕猛地站起身,惊得不遇都端着药碗抬眼看向他。
      祁慕轻咳一声:“我出去走走。”
      说罢,用着自以为沉稳但实际上肢体极其不协调的动作出了房门。
      祁慕正在院子里银杏树下踱来踱去,脑子里不可遏止的是不遇只有内唇微微泛红、带着点儿药水的嘴,是锁骨中心一片阴影晃动下露出的一点痣……

      鸟鸣急促——一只信鹰在银杏树上方的蓝空盘旋,祁慕神色一凛,快步走向房里,那只信鹰就跟着他的方向展着翅。
      到了房中,祁慕抬眼看向信鹰,伸出手,那鹰就俯冲下来,堪堪停在祁慕肩头。
      祁慕解开信鹰左腿用黑色细绳绑住的细小纸卷,从小匣子里拿了块肉干递给鹰,点上油灯,随即打开纸卷,在距离火方寸之地慢慢炙烤,一片空白的黄皮纸就慢慢显出墨痕——
      ——大漠楼兰杀破北,王侯将相看此回。
      没有丝毫犹豫,尽管心里也是一颤,但祁慕还是面色发冷默不作声干脆利落地将纸卷点燃,扔到了墨台子上。
      王侯将相看此回。
      天知道他为了这一刻筹划多久,寓居江南忍气吞声再三忍让……只有夜夜打在窗棂上的月光,才知道他的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杀敌立功,权倾朝野,然后……
      行大逆不道之事,临万人敬仰之尊。
      祁慕闭上眼,阳光从窗边的一隙漏出来,打在他半边脸上,黑白莫测,鸦羽般浓黑的睫毛轻轻颤动。
      半晌,空寂的屋子里响起一声叹息。
      “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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