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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决断 ...
是夜,长安街上一队车马正缓缓而行。
黎王秦淮坐在马车上,看着长安街头灯火通明,熙来攘往,心中喜不自胜,急忙叫停车马,摇着一柄桃花扇优哉游哉下了马车。
领车的是皇后的心腹朱幽,此刻面色阴沉。
——且先不说秋天扇扇子,单单是一路上这位皇子附庸风雅硬要下车观景,一时说要吟诗作赋,一时说要提笔摹画,路上不知耽误了多少时辰。
“风雅”皇子秦淮正在街边一老妪摊前瞧吃食,不大的桌面上摆满了花糕点心,尽是花朵模样小巧玲珑。
秦淮伸出如玉般颀长的手指,食指中指并拢前伸,微微点了点一个黄色花朵高点:“老嬷,这是?”
那老妪早看见了秦淮下车的车马,车冠华贵,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便摇着脑袋笑眯眯道:“客官可尝尝,这是现下时令的栗子糕,好吃得紧。”
秦淮就轻轻拈起一块,掰下一小块,送入口中,软糯香甜,栗子的口感丝丝缕缕蔓延在口腔。
“可是还放了些桂花在里头?”
老妪的双眼笑得都看不见了,连连点头:“客官真是识货,这里头确实是放了些许桂花酿,不过酒味不浓,寻常人都不见得能吃出来呢……”
那朱幽眼都翻到脑后了。
那秦淮估计也是个禁不得夸的,当下就栗子糕、桂花糕、板栗酥、李子酒、桂花酿……买了一堆东西交与下人。
总之,十分符合吃喝玩乐膏梁纨袴的形象。
朱幽强压着把这人直接拽上马的冲动,微微鞠了一躬:“王爷,东西既已买好,咱们就快快上马进宫,莫要误了时辰。”
那秦淮不在意地摆摆手:“诶不妨事不妨事,本王见那边有个卖小瓷人儿的,似是精致,你随我看看。”
说罢,又摇晃着扇子踱步走去。
朱幽:“……”
果真是个扶不上墙的,整日只知吃喝玩乐,活该被拉进宫中当靶子。
西安,秦壑住处。
秦壑在房里焦急地踱来踱去,半晌,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他急急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位着黑色斗篷的垂暮老者。
“如何?”
那老者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枯皮似的脸,微微笑了笑:“走得及时,粮草兵器俱未被扣押。”
秦壑这才如释重负,忙请老者进屋。
那老者进了屋,见四下无人,这才取了斗篷,露出一头“浑欲不胜簪”的白发来,赫然正是秦壑的外公李勋。
秦壑道:“这次怎么是外公亲自过来?若是让皇庭的人知道了,恐有变故。”
那老者摇摇头:“无妨,近日湘西又发洪灾,朝廷上奏本无数,我又告了五日病假,他们连天灾都处理不过来,哪来的精力注意我们。”
“还是小心为上。”
“哈哈哈哈哈……”李勋大笑起来,“我孙儿果有出息,不负祖父与你舅舅辛苦筹划啊!”
秦壑也轻笑一下,晃动了下杯盏:“孙儿能有如今这些手段,还是多亏了祖父的教导和舅舅的支持。”
“嗯……”李勋看起来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等到我们的军队成熟起来,兵临城下举剑青天,到时,也可为你母亲和你这些年在这无边风沙中吃进的苦,悉数奉还。”
西安的风又冷又大,即便是纸糊得牢牢的窗子,也有漏进来的,穿过缝隙时发出一阵啸声,吹得桌边的烛火摇曳,映得那一老一少的眼底,刺骨的精明。
不归山,祁慕房中。
祁慕执笔在案台写下了纸条,预备绑在鹰腿上时,却有些犹豫。
——一将功成万骨枯。
若是决定了真的要趁此机会翻身,就再无退路可言,从此,“西凉王”就不仅仅是个闲散王爷,不仅仅是个烟花柳巷少女小姐中的一句“祁郎”。
到时,利益权柄的大门会向他打开,刀枪剑戟会依次在他眼前掠过,朝他笔直刺来。
他很有可能会坐上那把独尊的交椅,但也不排除有图穷匕见之时。
即便是十多年前早就铺展好的宏图大业,到了真正决定实施的时候还是有些畏缩不敢向前。
他就攥着手里那张早已写好的字条,迟迟未绑上去。
等到那鹰有些不耐了,轻轻啄了他手背一口,他才有些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怕那鹰的头,随手在小盆里续了点儿水,将字条揣入胸口走出门外。
今夜的月是娥眉月,弯弯细细的一道,袅娜多姿,清辉却不减分毫,仍能看见风吹过古树时带起的片片金叶。
佛堂灯火葳蕤,远远就能看见如来神像宽厚慈祥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外边太冷了,反正等祁慕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朝着佛堂的方向抬步走了。
快到佛堂门口,祁慕就听到一阵木鱼的敲击声,他往佛堂望去。
月华泄了一地,堪堪打在那跪着的人背上。
从祁慕的角度只能看到不遇笔直着背跪在草垫上,夜色之下裸露出的一小段脖颈显得更加白皙,背影看起来也格外脆弱单薄。
祁慕轻手轻脚走进去,近了些,才看到不遇闭着眼,左手竖起贴在唇边,嘴里缓慢默念着什么,手指一下一下地拨弄着佛珠,右手扶着一个小棒槌,有节奏地敲打着面前的木鱼。
祁慕就站在他旁边,双手抱着胸,倚在一旁的柱子上,静静看着他。
约莫是经念完了,不遇停下手中敲击和拨弄的动作,一边施施然睁开眼眸一边开口问:“施主可是睡不着?”
祁慕没答话,不遇就那么跪着,也不着急,静静等待。
“我有一件一直想做的事……”半晌,祁慕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在整个静谧空荡的佛堂,“得知有了机会,却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去做了……”
不遇没有立马答话,似乎是在垂眸思索。
一会儿,他轻轻开口:“既是决定好的事情,为何不做?《论语》言:‘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又言‘言必行,行必果。’”
不遇抬眸:“除《周礼》言父母之命或守丧之期外,即便是世事变迁,也还有‘百二秦关终属楚’,有‘三千越甲可吞吴’,何况我大齐现下并无国破山河之事,祁公子家也并无甚么父母逝世之由,何以有了决定而不去做?”
他微微仰着头,总虚焦的眸子偷了点月光,柔软的脖颈自然地仰起,看着渐渐站直身子的祁慕。
夜色浓厚,佛堂威严之下,二人一站一跪,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互相对望着。
祁慕双手抱拳,很认真地对着不遇行了个礼:“多谢小师父近日之言。”
不遇微微颔首,依旧左手竖在唇边。
祁慕大步走了出去。
不遇又仰起头,对着如来佛像宽和的笑容微微叹了口气。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君子不会夸夸其谈,做起事来却敏捷灵巧。
其实《周礼》中所说言论对于现代人来说已不适应了,即便是父母之命,也不会束缚住我们这代人;而守丧期间不得科举娶妻这类繁文缛节也早已被摒弃。所以我们是要比祁慕更加能“行必果”的。
所以,加油吧,为了曾经的每一个决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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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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