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所叙

3、面条

　　结果第二天，祁慕就身体力行地展示了自己是个十足的“祸害”。
　　不遇从小在庙中长大，也十九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庙里这么热闹。
　　山门口，一堆绸缎衣裳的富家子弟把围在祁慕中间，挨个儿劝解。
　　“祁兄，这山中日子委实不适合你，哥儿几个爬上来累个半死！还是快同我等一同下山……”
　　“祁兄，好好和我们一起做个纨绔不好吗……”
　　“山下繁花似锦啊，祁兄，柳下楼可是新进了几个西域女子……”
　　更是有一个衣裳艳俗女子，张口就是“嘤嘤呜呜”：“祁郎，快同杏娘下山去罢……”
　　不遇站在银杏树下，眉心隐隐作痛，身后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的华昇。
　　不遇思忖片刻，踟蹰开口：“既是劝那祁施主下山的，那就随他们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带了点征询的口吻的，但华昇听后毫无异议，甚至捣头如蒜，脑子里不住想起昨晚的折磨。
　　昨天晚上，华昇深刻地感知了什么叫富家子弟娇生惯养的秉性。
　　先是用饭。
　　“虽说我是来修行不假，可你这青菜白粥也太敷衍了。我只是来修身养性，我不是来和你们一起当和尚的……”
　　接着是沐浴。
　　“深秋的井水能叫人活活冻死！你就拿这个给小爷沐浴？偌大的一个山头连烧水的柴都凑不齐吗？！”
　　最后是就寝。
　　“这床也太硬了褥子也不够厚，你当你在风干牛肉啊！”
　　一想到这儿，华昇简直两眼泪汪汪：“嗯嗯！最好把他弄下去！”
　　不遇：“……”
　　但华昇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不知祁慕用了什么法子，尽管那姑娘眼眶通红，含情脉脉的眼睛似乎要剜了祁慕去一样，那群人还是走了。
　　不遇也往禅堂走，华昇一面跟着一面小声嘀咕“狗皮膏药”。
　　不遇昨晚睡得早，今早又起得略晚，所以用膳并未和祁慕到一起，也就对华昇的抱怨不以为意，直到今天午饭。
　　华昇麻木地看着自己碗里堆起来的青菜，以及不住地往自己碗里夹菜的手。
　　“哎呀怎么这么多青菜我最讨厌的就是吃青菜，哦，还有萝卜……”
　　话音未落，堆得尖尖的青菜顶上又被强行放了一块白萝卜。
　　不遇：“……”
　　挑完碗里所有的青菜萝卜，祁慕才勉强纡尊降贵地尝了一口汤。结果刚入口就皱眉：“不行味道太淡了……”
　　最后祁慕放下筷子起身，出了膳房，碗里的面一下也未动。
　　不遇将碗里的青菜又拨了一半给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华昇：“吃吧。”
　　华昇：“……”
　　晚饭时，祁慕干脆连房门都没出来。
　　看着华昇盛在一旁却已凉透的白粥，不遇轻轻叹了口气。
　　“八戒”有言：正午后不再进食。所以华昇早早便回房休息了，不遇走进厨房。将虎口挂着的佛珠放在桌上，轻轻挽起袖子，露出瘦削白皙的双手……
　　于是，饿极了半夜出来觅食的祁慕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天色已暗，厨房里两根蜡烛轻轻摇曳，烛光映照着的不遇一下拿起锅盖看看锅里，一下绕到炉灶拨动柴火。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祁慕并没有走上前去打破这幅画面。
　　不一会儿，不遇掀开锅盖，满锅的白气迫不及待扑向他的脸，他偏头躲了躲，接着将里面的长白的面条盛起。
　　接着往锅里倒油，来到案板边，左手扶着鲜红的辣椒，右手小心翼翼地握着刀柄，一下一下切着。又拿了一个干瘪点的干辣椒，切成细块，一并放在面条上。
　　锅里的油已滋滋作响，不遇拿起长柄铁勺，小心舀了一勺，缓慢移动到面碗上。
　　“刺啦——”滚油被浇淋在辣椒上，辣味直冲鼻腔，香气四溢。
　　隔着门的祁慕闻着都觉得肚子饿，但“娇弱”的不遇显然否定了辣味的美好。
　　“咳！咳咳……”偏头闷声就是一顿咳。
　　祁慕终于抬步走进去。
　　被辣味呛到的不遇眼里噙着泪，鼻头比上次还红了一些，有些恍惚地看着来人。
　　“你来啦……”不遇放下铁勺，将面碗端到桌子上，
　　祁慕跟着坐下，愣怔地看着冒香气的碗——红彤彤的一大碗，在深秋的晚上看起来格外暖和。
　　不遇去洗了手，井水刺骨，略略洗了两下手就冰冷通红。
　　“尝尝看。”他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重新拿起佛珠，挂在手上盘动。
　　祁慕拿起筷子，红油在搅拌下裹住每一根面条，祁慕吃了一大口。
　　辣椒辣味很重，舌尖触碰到辣味相撞的一刹那，祁慕抬头，被辣出来的一片氤氲之中，他看到不遇浅浅笑了一下。
　　不遇带着细细碎碎的笑意，瞳孔里是桌边摇曳的烛火。
　　“味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