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Soyles

9、第九章：醉酒

　　浴室里的水汽上升，水汽覆盖使得玻璃门变得模糊。内里的暖意迷茫，连带着昏黄的灯光，消散弥漫。

　　温冬一手扶着白瓷的墙壁，青黑色的长发沾满了水汽。她的蝴蝶骨美而消瘦，腹部上的纹身恰到好处地性感撩人。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上已经被蒙上了厚厚的水雾，连带着她自己的模样也变得模糊。

　　“我好像失去了什么，但我记不起来了。”

　　失忆和前路未知的感觉并没有让温冬感到茫然和急躁，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相当冷静，冷静得不正常。

　　她的脑海里甚至已经列出了一系列的调查方案，每一条路都有可能让她找到答案。

　　温冬皱着眉头，望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

　　但她隐约觉得，那将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在第一天她失忆刚苏醒的那一刻，她感到了茫然和恐惧，但自从那之后，她再也感受不到这种情绪。

　　“温小姐如何确定，你现在的思想，它是你的思想呢？”纪芷菲的话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但是一旦她细思这句话，她的脑袋深处却又隐约发疼，这种如蚂蚁啃食的痛苦让她难以忍受。

　　温冬索性不去想它。她打算先按照自己罗列出的理智的调查方案，先行调查。

　　她擦干身上的水汽，换上宽大的白T恤和短裤，拉开门走到客厅。

　　客厅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外面下着闷热的夏季夜雨，淅淅沥沥地，让整个空气湿热烦闷。

　　卧室里的韩月秋睡得很沉，以至于温冬偷偷爬起床，韩月秋也没有发现。

　　温冬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摸索了一会儿，打开了一盏茶几上的小灯。

　　温冬开始观察房间的陈设，这里被主人收拾得干净整洁，边上还有一个展示架，上面放着古董、模型和手办。

　　茶几上摆着一瓶喝了一半的葡萄酒，没有酒杯，看起来是对着瓶子直接灌的。边上还放着平板，这个平板温冬认得，是韩月秋的，自己没有权限打开它。

　　拐进旁边的书房，书房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虽然涉及门类很广，但其中有许多都是关于心理学、计算机以及芯片的。书房的书桌上，摆着好几本读书笔记，里面的字迹清亮秀美，温冬试了一下，确认是自己的字迹。

　　这或许是一个叫做家的地方。因为这里到处都是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温冬判断道。

　　温冬随手抓起一本读书笔记，打开来阅读。

　　没一会儿，她注意到了不对劲。

　　虽然整本笔记是同一个人写的，但在某些字的字迹上，作者进行了细微的改变。例如，在某些字的撇上，作者忽然刻意地把撇撇得很长，在相同的字上却有时又不这么做。

　　温冬脑中灵感乍现，但那蚂蚁啃食的感觉还在烦恼着自己，她抓了抓头发，忍着隐隐的疼痛翻开其他的读书笔记。

　　这个方法韩月秋会发现吗？不会。这属于字迹心理学的范畴，只有熟悉心理学的她自己才会发现。

　　“难道是……我给我自己留了话？”温冬心里嘀咕。她快速并小声地翻动着读书笔记，按照落款的日期，从最早的那一本开始查看。

　　将特别的字组合在一起，温冬发现了自己写的特殊的“日记”。

　　2036年1月27日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月秋在瞒着我什么。她留在实验室的时间越来越多，我偷偷去调查了一下，发现她的实验资料都是关于数据、芯片和人脑的东西，只可惜我看不懂。

　　2036年2月1日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今天我问月秋到底在研究什么，她避开了话题。我的追问让我们吵了一架。我们已经许久都没有吵过架了。

　　2036年2月5日

　　我感到很不安。我偷到了权限，进了实验室A区，发现了他们在用活体人脑做实验的档案。

　　2036年2月7日

　　我的擅自调查被月秋发现了。她希望我不要插手这件事情。我说那些实验不符合伦理，她给我看了患者签署的知情书。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很不安。因为我的不信任，我们又吵架了。

　　2036年2月11日

　　我获得了蛛丝马迹，这里面应该有一些更可怕的东西，我不希望月秋被卷进去。我很害怕我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因此把这些线索记上。但是又不能被月秋发现。

　　线索一：X集团与BII；线索二：颅内芯片与人脑；线索三：芯片操控人？

　　2036年3月1日

　　跟月秋吵架、分房睡了一周，沮丧与莫名未知的恐惧充斥着我的内心。

　　2036年3月14日

　　发生了凶杀案，是逆行者干的。

　　2036年4月15日

　　又是一起凶杀案。但是，这起案件BII上下都很重视，我隐约觉得，或许，这起案件跟实验有什么关系。

　　2036年8月

　　我和月秋谈了一个晚上。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日记记叙得只言片语，但是温冬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实验、芯片与凶杀案，这几样线索的碰撞与组合，让温冬感觉头皮发麻。

　　正当温冬要阖上读书笔记打开下一本时，她的腰身忽然被一双手猛然圈住。

　　温冬的身体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她回头望去，只见韩月秋简单披了件衬衫就钻了出来，猛然从她的背后圈住她。

　　“老婆，现在是凌晨四点，你怎么起来了？”韩月秋凑到温冬的肩窝里，嗅了嗅，说道：“你洗澡了？头发还湿漉漉的，会感冒的。”

　　温冬不答，而是默默地将读书笔记放回书架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走，我帮你吹头发。”韩月秋抓着温冬湿漉漉的发尾，柔声道。

　　“嗯。”温冬回答。

　　吹风机细微的噪音配上窗外凌晨四点的雨声让人的心绪平静。温冬任由韩月秋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里拨弄，自己则出神地望着桌上的葡萄酒发呆。

　　韩月秋拂过温冬的脑袋，轻柔地拍了拍，说道：“傻瓜。”

　　待头发吹干后，韩月秋坐到温冬身边，两人互相依偎地坐在一起。

　　“月秋……”

　　“怎么了？”韩月秋扭头问道。“你不困？”

　　温冬摇了摇头。

　　“是我刚刚技术不行吗？”韩月秋笑着说道，“你真的不累呀？”

　　“没有。”温冬低声回答，“挺好的。只是我睡不着罢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问题。”韩月秋说道，“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

　　“不是的，月秋。”温冬回答，“我没有想问你的事情。”

　　韩月秋愣住，看着昏黄灯下自己熟悉且深爱的女人，对方的脸色清冷，面无表情。

　　“我已经有了自己调查事情的方案，没有想问你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温冬顿了顿，“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可每次我想要深入想它，我仿佛感觉我的大脑里有千百只蚂蚁，他们在里面啃食与打闹。”

　　“冬冬……”韩月秋用右臂想搂紧温冬，却见温冬倾身上前，抓起了那瓶葡萄酒。

　　温冬打开酒塞，仰头之间，猛然将黑红色的酒液往下灌。

　　“慢点喝。”韩月秋原本带着红血丝的眼睑瞬间又泛起了湿润，说道，“对不起，冬冬，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月秋，我的酒量，一般是多少？”温冬问道。

　　“你要做什么？”韩月秋皱着眉，满脸担忧。

　　“相信我。灌醉我，我们试试，让喝醉的我来和你说话。”温冬回答道。

　　乙醇是个神奇的化学物质。酒精的气味弥漫空气，充斥血液，会让人暂时忘记许多事情，这种轻飘飘的感觉，会让人忘记疼痛，也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恰好，理智，是现在温冬最想失去的东西。

　　现在是凌晨五点，外面骤雨初歇，韩月秋将温冬搂在怀里。

　　她还是她，温冬总能想到许多意想不到的解决方案。

　　即便芯片将她的记忆全部偷走，即便芯片偷偷改变着她的思维和决策方式，但她不会屈服。

　　韩月秋打开平板，滑到数据库，温冬的颅内芯片反馈指令只弹出了一条。

　　这唯一的一条反馈，上面写着大大的红色的“Error”。

　　“你在笑什么？”温冬在她怀里问道，吐息之间都是酒意，“老婆。”

　　“你真是太聪明了，冬冬。”韩月秋说道，低头在温冬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你夸我？”温冬皱着眉，语调和神色有几分可爱，“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温冬指着韩月秋，“第一，你竟然拿你的老婆做实验。第二，你趁我失忆的时候，趁机攻我，韩月秋，我告诉你，我才是攻。”

　　温冬在韩月秋怀里扑腾，将韩月秋压到沙发靠背上，双手无力地钳住对方。

　　“好，你是，你是。”韩月秋顺着温冬的头发，笑道。

　　“我当初就告诉你，芯片是不可能操纵人的。现在，怎么样？”温冬顺势倒在韩月秋怀里，问道。

　　“我思考了很久，如何解释这个概念。”韩月秋说道，“你现在的所思所想，暂时是芯片基于云计算和你脑内的信息互相整合，得出来的一切行动的最优解。芯片未经我的授权封存了你的记忆，我很怕我亲自研发改造出来的东西它会影响我的爱人，甚至改变这个世界。

　　“逆行者已经蛰伏了很久，他们近期不断地采取各种骚扰行动，人们对于芯片的抗议声愈发高涨，现在的世界，就像山雨欲来风满楼。

　　另一方面，我也很怕芯片失去我的控制，你的记忆的封锁已经成为前车之鉴。我更害怕的是，芯片直接将存储中心的数据库里的所有信息连接。换句话说，你将知道世界上装有颅内芯片的每个人的所有信息，所有行动，你的决策将成为所有因素全部考虑的最最优解。这一想法太过可怕，已经超过了人工智能这一概念，它更像是人工智能与人类的结合体，就像全视之眼，就像是神一般——我无法想象它的发生。我只能暂时将芯片访问云数据的权限封锁。”

　　“唔。”温冬在韩月秋的怀里发出闷声，“这些话可不能对清醒的温冬说，芯片会听到的。”

　　“芯片一定会听到，但最可怕的是它做出反应的时候。”韩月秋说道，“现在起码有个方式，可以暂时摆脱它。我不敢冒然摘除芯片，因为它还封锁着你的记忆，它竟然会威胁我了。”

　　“我在。老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温冬在韩月秋的怀里嗫嚅道。“有我在，不害怕。”

　　温冬抓起韩月秋的手，捏在手里把玩，“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好。”韩月秋将温冬搂得愈发紧，就像是在搂什么宝贝似的。

　　“我要攻你。”温冬闷声说道。

　　“嗯？”韩月秋低头往下瞧，发现温冬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