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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长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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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星河问迟暮,山下白溪扣柴扉。
——题记
2036年,文明新纪元。
杨溪白,一个喜欢打着双马尾的可爱女生,毕业于y市大学人类学专业,26岁。在不需要人文学科的21世纪30年代领着博士生微薄的薪水虚度过日,闲暇时间发几篇论文评述,探求着所谓的:人类历史的演变思考。
“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杨溪白走着截然不同的路,她自己认为。
杨溪白24岁那年,杨厚山,就是她父亲——X集团的董事,和往常相似的一天,她父亲却被发现断了气倒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芯片专家来了,给了杨溪白一份数据表,说父亲的脑海里正在做一项危害社会的决定,决定即将签署的时候,颅内芯片制止了他。
专家指着电子屏幕上的数据,横轴纵轴,密密麻麻的数据,那些就是系统还原的杨厚山的思想。
这些思想的还原,在芯片学界还有个专门的名称,叫做“思想审视”。
根据BII的介绍,思想审视不仅可以用于矫正人们错误的思想,还可以及时地规范人们行为,方便人们做出更好的决策。
杨溪白各个字都看得懂,却也都看不懂。
“满纸写着吃人……”杨溪白默默念叨。
芯片专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杨小姐,请你冷静,我们会对你颅内数据进行观察,进行思想审视。芯片认为你刚刚脑中出现了不利于社会发展的想法。”芯片专家提示道。
颅内芯片救了数以万计的其他人,舆论如是称赞道。
这两年的时间里,杨溪白的颅内芯片不断给她发信息警告她那危险的想法——她想摘除芯片。
学校在去年给她发消息:杨溪白,去年你的颅内芯片的思想审视报告并不乐观,你可能不适合从事人类学研究了。
领导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你看,报告里,阅读量没有达标,思想觉悟也没有提升。我们还是希望你先回去休息一段阵子,好好阅读芯片给你发送的名著文献,参透它的要领……”
没有进步,就要被淘汰。有危害社会的想法,就要被淘汰。颅内芯片显然给出了一套淘汰机制。
这个可怕的东西,夺走了她爱的亲人,让她的家庭背上社会的骂名。为什么颅内芯片就不会出现问题呢?
张安……都是这个疯子。那个芯片的发明者,那个颠覆文明的疯子。
2035年,杨溪白人生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来可笑,杨厚山所在的X集团因为脑科学的发展大发横财;她却也因为颅内芯片的进步家破人亡,流浪街头。那所谓25年的幸福人生,最终逃不过大浪淘沙,贪欢一晌。
宋暮扉原本是名脑科医学家,杨溪白25岁的那年她32岁,长直发,脾气古怪,话少。2年前因为手术意外,“害”死了一名患者。她随即被医院开除,被病人家属唾弃,没有医院愿意再要她。那年的她还没有被安装芯片。
宋暮扉那天也看着同样的这座城市——沉闷,干燥,几天都没有下雨。完全让人喘不上气来。
仰头看,便是明月与星汉。
那名患者叫郭荆,似乎是这个名字,一名四五十岁的大学讲师。郭荆脑部记忆力退化,找上了医院来做一台海马体修复手术。
这本是极其简单的手术。
举目四望,皆为焦土与高楼。
“天气这么热,之后下去是不是要吃仙人掌啊——”手机里的视频循环播放着,里面放着人们的调侃。
这个世界一如往常一样,似乎又不一样。
地下,是地下的交通系统。尽是盘根错节的道路,飞驰的车辆和冷漠的人群。
那些盘根错节的道路,她脑海里又浮现那天手术时的场景——被染红的绿色手术衣,抢救失败而脑死亡的郭荆,还有纪芷菲递给她的手术刀。
宋暮扉对着霓虹灯眯了眯眼。
纪芷菲是那台手术的副主刀,不知道她现在人过得怎么样了。
高楼的大屏上,闪烁着颅内芯片的宣传片——全民移植颅内芯片。
一项新兴技术的兴起,必然有人反抗与不满。但历史告诉她,这些不满都被文明狠狠扇了巴掌。
宋暮扉看了看自己曾经医死过人的手指。
“走投无路了。”宋暮扉叹了一口气,吸了口电子烟。
一年以来,她开始运营摘除芯片的黑市,赚了些维持生计的钱,收了几个小弟。
地下市场里,也流出了许多个同她一样的“摘除医生”。黑话里称为“救助者”。
她们唯一要注意的是,如果摘芯片的人看到了自己的脸,自己很有可能被大数据抓住。因此每个摘芯片的人都需要和黑市达成协议:提供家门密码,在家中给自己打上一剂麻醉剂,等待黑市的人到自己家中取走自己,转移地点再摘除芯片。这项行动必须迅速,否则一旦芯片分析出自己有摘除芯片的想法,系统一旦反馈,采取行动,监管教育的人就会找上门来。
杨溪白下定决心要摘除芯片。她联系了黑市的人,最终找到了宋医生。
她手里捏着一封还没拆开的信,这是最古早的加密通话。
任何连入互联网的都是有风险的。
她拆开信件,里面是宋医生的字迹,告诉她应该做哪些准备。
“家中密码已提供。随信附一剂麻醉。阅后即注射,防止芯片做出反应。”
就这样,杨溪白在家中打了麻醉。
宋暮扉带着几个帮手讲她运走到了郊区的废弃房子,这里是她们不能久留的据点之一。最终在那里完成了摘除芯片的手术。
宋暮扉看着病床上的白净女孩。轻轻拨开她的发旋。
她总会如此,看着躺在病床上阖眼的人儿,想着她们平生的故事。
最后,杨溪白苏醒过来,先入鼻腔的是四周发朽的木柴味,晚霞的余晖照进窗子。
许久没见到这般纯净的光景了。
杨溪白看见这般,眼底的泪花终于顷刻夺眶而出,她笑着、哭着。
“这是人类的落日。”
宋暮扉见多了摘完芯片的人,像她这么夸张的倒是头一个。
“杨小姐尾款还没付。”宋暮扉擦着手,说道。
杨溪白慢慢地扶起身子,坐在床上。虚弱地道:“宋医生…其实我,没有钱了。”
一旁的男人看见她这样,似乎见惯了,“没钱,合同里说清楚了,你的器官赔偿。”
这几年人造器官有所兴起,但由于造价昂贵,原装出品的仍然具有一定市场。
杨溪白笑着,“宋医生,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还有未尽的事情要做。”
一旁的人看她不顺眼,就要将她按着做手术。“少废话,没钱,拿命。”
“更何况,这种不符合规定的合同,你也知道是无效的吧?”杨溪白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却有些吓人。
“等等。”宋暮扉说道,“你一小姑娘,还能有什么未尽的事情?”
“我一路走来,看见了很多人。我看见了因为颅内芯片而苦恼想要摘除的人,我看到了摘除了芯片却无家可归的人,也看到了极力反对颅内芯片的人。
“我想把大家联合起来。我要成立一个反对芯片的组织,和BII对抗。我要让颅内芯片从人类历史消失……我要让BII付出代价。”
BII,Brain Intelligent Investigator,是芯片创始人张安和温淞泽成立机构,这两人一个是芯片的发明人,另一个是芯片的推广人。
张安在去年已经去世,此事还引起了轩然大波。外界关于张安的徒弟是否能够很好的接班议论纷纷。
如果没记错的话,张安最得意的徒弟,是三年前毕业于y市大学计算机与芯片智能专业的韩月秋。
杨溪白早将这些与BII有关的名字深深地记下。
“不可能的。蚍蜉撼树。”宋暮扉说道。
“宋医生。”杨溪白抬头看向宋暮扉的脸。
宋医生长得好看,但是严肃的脸显得忧伤,充满了悲恸。
宋暮扉继续劝说道,“这是文明的进程,无法改变。你我不过是,文明叛逆的逆行者罢了。”
“那就做个逆行者。”杨溪白道。
“呵。”宋暮扉冷笑道,“我们难道不早就已经是个失败者了吗?”
杨溪白沉默了。从某种意义上,她确实是个失败者。
“你走吧。不算你钱。”宋暮扉说道。“希望你能成功。”
杨溪白回家就见到自己家门口几个行踪奇怪的人蹲着点,这些人应该是BII发现自己芯片异常来抓自己的。她心里一慌,赶忙往回跑去。逃离城市,回到郊外的平房。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无处可去地蹲着黄土路边上,看着远处黄色贫瘠的平原上立着几棵孤零零的树。
饥饿感,无力感袭来,她困得倦意上升。
宋暮扉开着旧时代的手动驾驶车,在她不远处停下。
“杨溪白,这么狼狈。”
“宋医生!”杨溪白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般的站起来,但她一时头昏眼花,很快四肢瘫软,跪在地上。
宋暮扉见状赶忙下车,从兜里掏出一包糖,轻轻地拆开,喂到她的嘴里。
杨溪白忍住没去舔宋暮扉的指尖,只是将糖吞下。然后依靠在宋暮扉怀里,轻轻地嗅着她的味道。
后面的马路传来无人驾驶汽车独有的声音。
宋暮扉赶紧抱起杨溪白放回车上,匆匆开车逃走。
“谢谢宋医生。”
宋暮扉没有说话。夜已深。她眼角的泪痣照着断断续续的街道路灯,晦暗不明。
“我这边有一些过去做芯片移植手术的人的档案。你可以联系上他们。”
“宋医生?”
“你不是说要反抗吗?那你有什么能对抗BII的方法?”宋暮扉反问道。
“我连续拿了五年学校里的演讲之星,还是辩论队队长呢。”杨溪白倚着车背笑道,女孩可爱的脸庞带着不该有的成熟与阴鸷,“只要你能让我跟他们说上话,我就可以让他们来到我们的组织——逆行者组织。”
杨溪白被带到了那处小屋,小屋小而破旧,看着像是21世纪初的房子。
“宋医生这么帮我。溪白感激不尽。宋医生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跟我说。”
“你给我好好活下去。别做出格的事情。”宋暮扉说道。
“宋医生三十岁多了,女人,三十岁会不会有些欲·望?”杨溪白晦暗不明的问道。
宋暮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