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Soyles

21、第二十一章：拜托

　　后半夜，这座城市罕见地下了几滴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在玻璃幕墙外绘出了几道斜斜的线条。季风的忽然袭来让原本炎热的城市温度陡然骤降了好几度。
　　“阿嚏！”
　　温冬打了个喷嚏，雨水打湿了手臂，冷气逼得她将自己环抱住。长发被雨水浸湿，她加快了脚步，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这座便利店所处的位置并不属于闹市区，它坐落在城市旧巷子的入口处，边上便是在y市盘踞了几十年不得拆迁的老旧住房。这些住房均暗着灯，留下一座无人便利店独自立在那。
　　温冬迈进了便利店，用热饮机打了一杯热可可，便坐在橱窗前的座位上。
　　窗外打了一声闷雷，并不响亮，闷闷得像是一枪哑炮。
　　“唉，温小姐，你还是来了。”
　　背后响起女人不同往常情绪高涨的声音，如今的她听上去有些失落。温冬借着眼前橱窗的反射看到出现在自己背后的纪芷菲。对方穿了一袭黑色长款薄风衣，将衣服的连帽戴在了头上，遮住了自己银白色的长发，双手插着兜。
　　纪芷菲恢复了往常的情绪，看着温冬被淋湿的短袖衬衫和发顶，发出笑声嘲道：“你没看天气预报吧？”
　　温冬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盯着可可飘出的热气。
　　纪芷菲将风衣脱下，放在一侧，坐在温冬边上。
　　“山蓝河和郝芮，哪个是你杀的？”温冬忽然问道。
　　纪芷菲将身体转过去，左手撑着脑袋，笑道，“这么开门见山啊？”
　　“你说，有没有一种情况——这两人都是我的杰作。”
　　温冬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
　　“不，不用怀疑，我承认，两个人都是我做的。”
　　“这两件凶杀案的杀人手法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方式。”温冬说道，言下之意，就是凶手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纪芷菲打了个响指，“一上来就聊这么血腥的事情，真没意思。我们先聊些别的吧？聊聊……过去的事情吧？反正温小姐也失忆了，你就不好奇吗？”
　　温冬灌了一口热可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你说吧。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许多事情的好坏，从来不是极端的。就像我很感谢你，也很恨你。”纪芷菲自嘲了一声。
　　纪芷菲看着便利店无人的吧台，记忆也回到了好几年的夜晚。

　　夜色低沉，时钟临近12点钟。她一个人坐在宿舍楼顶的天台上。夏夜闷热的晚风悄然从她身侧经过。纪芷菲穿着薄薄的T恤短衫，细长的右手轻轻点着自己左臂上明显无比的疤痕。
　　类似的疤痕，身上还有无数个。
　　纪芷菲从兜里掏出一包剁手买下来的香烟，还是她最喜欢的红酒味。她无比疼惜地从里面抽出一根，点燃它。
　　夜色之下，她看着微弱的火苗，将烟含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看着烟缓缓向上飘。
　　她的膝盖上摊开着一本神经学的厚重英文书籍，上面细心地标注了很多重点。
　　纪芷菲俯视宿舍楼下，楼下有两个高挑的女人，不害臊地搂在一起。
　　纪芷菲轻轻弹了弹手中香烟的烟灰，烟灰飘飘然落下，径直洒落在楼下小情侣的发顶，她们却浑然不觉。
　　纪芷菲冷笑了一声，貌似在为自己毫无公德心的行为得意洋洋。
　　“这位同学，你刚刚的坏举动都被我看见咯。”
　　身后传来一阵温婉的声音，纪芷菲扭过头去，只见那个叫严蔓莨的女人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正带着笑意踱步上前。
　　“你是谁啊？”纪芷菲不怀好意地质问。
　　严蔓莨今天穿着花边清凉的短裙，看着确实好看。几步上前后，严蔓莨在她边上坐下，并且同她贴得很近。
　　女人的香水味蹿入纪芷菲的鼻子里，让习惯于酒精消毒水味道的她相当不习惯。
　　“真奇葩。你这种没有公德心的女人，竟然要学医救人。”严蔓莨瞥了一眼纪芷菲在看的书本后吐槽道。
　　“轮到你教训我了？别让我在手术台上碰见你。”纪芷菲冷笑着说道。
　　烟味确实让严蔓莨很不舒服。所幸今夜风大，将烟吹散了许多。
　　“有心事？”严蔓莨问道。
　　“滚。”纪芷菲道。
　　“你可以向我倾诉的。我是临床心理学系的。”严蔓莨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楼下零星的人。
　　“怎么看？学了点知识，还真以为自己是心理医生了呀。”纪芷菲嘲讽道，随即站起身来，将香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忽然一个踉跄失去了重心，差点在天台上跌下去。
　　严蔓莨抓住纪芷菲的左手，将她整个人往内扯到灯光底下，疼得纪芷菲囔囔了一声。
　　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纪芷菲手臂上七零八落的伤口格外刺目。有的是细长的划痕，有的则是殴打过后的淤青，最新的那个，底下露出了血红色的肉，上面则胡乱贴了一个创口贴，创口贴小到没能将伤口盖住。
　　“你这是？”
　　“滚开。”纪芷菲不顾伤口的疼痛，直接将严蔓莨的手甩开。
　　“笨蛋，我救了你，一句谢谢都没有就算了，还让人滚开？”
　　纪芷菲聪耳不闻，捏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还得去打工。”
　　说罢，只见纪芷菲将头扭过去，留下了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快步下了天台。

　　故事到这，温冬貌似来了些好奇，问道：“你们是在宿舍楼顶天台认识的？”
　　“呵，还得拜你所赐。”纪芷菲笑道，“后来，她告诉我，当时她遇到你和韩月秋卿卿我我的模样，很郁闷，才独自上天台的。”

　　那夜初遇后的第二天早上，纪芷菲照常上便利店打工，却遇上了自己这辈子都不想提起的男人。
　　纪梧背着手坏笑着环视了眼便利店的四周，“你就是在这里打工啊？一个小时多少钱啊？”
　　“你要买东西就买，不买就滚。”纪芷菲低头看着收银机，没有搭理纪梧。
　　“你就是这种态度对待你老子的？”纪梧站在柜台前，一把扯上纪芷菲的衣领，纪芷菲单薄的身体被他粗暴地向外扯去。
　　纪芷菲的膝盖狠狠地撞到了柜面桌角，仿佛一把针直接扎向膝盖似的，差点让她跪下去。
　　纪梧从纪芷菲的兜里掏出她的手机，紧紧的捏在手里。
　　“还给我！”
　　“你这样一天能赚多少？”纪梧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拿着手机在上面晃着。
　　“你的学费还欠着老子呢，得连本带利一起还了，知道吗？”纪梧喊道。
　　一旁的路人吓得不敢靠近，问道：“这是做什么？”
　　纪梧囔道：“这家伙借校园贷不还，我是讨债的，再问就连你们一起问候了！”
　　原来是这样，那是这个姑娘咎由自取了，路人想到，不敢招惹事端的路人匆匆离开了便利店。
　　纪梧狠狠一推，将纪芷菲整个人往墙上摔去，纪芷菲踉跄地跌坐了下去。腰椎的疼痛沿着脊柱传来，手臂原本的伤口忽然汩汩地冒出鲜血，纪芷菲知道昨天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捂住伤口，却止不住血，膝盖、脊椎的疼痛也接二连三地袭来。
　　“密码是多少啊？”纪梧捏着手机叫嚣道。
　　忽然，一阵呼啸声在纪梧的耳边划过，纪梧只觉耳朵被硬物狠狠地砸过，手机也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
　　纪梧惨叫一声，捂着耳朵抬头看到对面拿着雨伞砸向自己穿着薄长裙的女孩子，女孩子留着中长发，脸颊红到了耳根部，喘着粗气，看上去十分紧张，却还死死捏着手里的雨伞。
　　“昨晚那个人？”纪芷菲心中暗道不好，喉咙却被血液糊住，发不出声音。
　　纪梧眯着眼睛从上到下扫视严蔓莨，目光辗转，随后露出玩味的笑容。
　　严蔓莨愣得后退了几步，却还是鼓着勇气骂道：“禽兽！”
　　“小菲，这是你同学吧？你的同学比你白呀。”
　　严蔓莨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来不及反应之时，纪梧忽而三两步上前，两只手捏住她的脖子，将她往边上的微波炉上压去。
　　纪梧力量极大，严蔓莨推搡不过，后脑勺径直撞到了微波炉的把手之上。
　　血液从微波炉的把手缓缓滴下，严蔓莨咳嗽了几声，手上扒着纪梧有力的手掌，却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这时，纪芷菲咽下喉咙里的鲜血，铁锈味反上来的感觉并不舒服。她扶着墙壁站起来，将边上贩卖的玻璃瓶抽出一支，朝着纪梧的脑袋砸去。
　　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血沫子夹杂着碎片四处飞溅，纪梧应声倒在地上。纪梧双眼一翻，径直晕了过去。
　　纪芷菲拖着脚步飘浮的严蔓莨往外走，另一只手还不忘用手机拨打急救电话：“这边有人被玻璃瓶砸了……对，你们快过来吧。”
　　王医生敲着二郎腿看着报纸，却看见一个手臂淌着血的女孩拽着另一个女孩冲进自己的医务室来。
　　“诶！”王医生将帘子拉开，那个高一些的女孩直接将另一个女孩按在了自己诊所的床位上，不由分说地拿起一旁的棉签为女孩擦去后脑勺的血渍。
　　“我来吧。”王医生措手不及地说道，忽而反应过来，“姑娘，你这个手臂的伤口更严重啊！”
　　“青霉素过敏吗？”纪芷菲问着严蔓莨。
　　严蔓莨整个人都是懵的，却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纪芷菲扭头喊道：“有青霉素吗？”
　　“有，有。”王医生扭头去拿针管，将注满的针管递给纪芷菲。
　　王医生竟不自觉赞美起来：“姑娘，扎得挺熟练的嘛。”
　　纪芷菲滴着血的手竟然丝毫不颤抖，还能游刃有余地缝合着伤口，这一幕把一旁的王医生看呆了。
　　等到给严蔓莨处理完伤口，纪芷菲整个人差点晕倒在椅子上。
　　“医生，快呀！”严蔓莨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催促道。王医生这也才回过神来。
　　纪芷菲暂时昏睡在诊所的床上。
　　“她浑身那么多处伤口，还有点内出血。却还能坚持给你包扎好伤口，这也太厉害了吧。”王医生感慨道，“这才是真的医者仁心啊。”
　　“抱歉，王医生，给您添麻烦了。”严蔓莨道歉道。
　　“你们是y市大学的？”
　　“对，她是y大医学院的。”
　　“你们这是去打架了呀？”
　　“遇到了个坏人。”严蔓莨叹了口气，“等一会她醒过来后，我会带她一起回学校里。”
　　“嗯，”王医生担忧地点点头，“你们两个女孩子，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纪芷菲醒来时，严蔓莨还偷偷捏着她的手，数着她手臂上的新伤和旧伤。
　　“你快回去吧。”纪芷菲看到手机上发来一大堆纪梧的谩骂短信，“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你以为真的没人关心你吗？受这么多委屈还自己咽进肚子里，这样会让人更加心疼的，知道吗？”严蔓莨终于憋不住爆发了情绪，眼眶里噙着泪水，说道。
　　“我……”纪芷菲被对方的一句话哽住了喉。
　　“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好吗？”

　　热气在橱窗上晕出一层水蒸气，故事见底，纪芷菲叹气道，“那家伙，救了我那么多次。总该还点什么给她吧。”
　　“你总会知道该怎么做的，我只是在这拜托你，不要让蔓莨受伤。”纪芷菲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夹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