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抓鬼了》林清安

53、孤寂

　　“我明白你的想法，何止是你，就连我在里面的时候也时常恍惚，甚至有些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将程子衿错认成你。”
　　韩修泽的话将沈言辞从过去的思绪中拽回，更让他有些惊讶。
　　他从未想到这一点，在幻境中时韩修泽对于程子衿确实是存有怜悯，可他一直是觉得这是韩修泽一心想要化解执念，后续或者是知晓了程子衿的过去，对他心有不忍。
　　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层缘由，或者说他从不认为韩修泽能有这样恍惚的时候。
　　对于沈言辞来说，韩修泽是与凡人不同的存在，他的内心是十分坚定的，至少沈言辞认识韩修泽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未见过有什么外力能影响到韩修泽。
　　所以，那背后之人的意图就十分明显了。
　　“借曹舒湘引我们过去，让我无法在你身边。又将你作为程子衿的情感载体，令你成为虚幻的投影，最终的目的是要引你入幻境，可进入了幻境之后呢，为什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沈言辞有些疑惑。
　　“他并不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韩修泽很安静地看着沈言辞，脸上并没有什么害怕或者焦急的神色，就好像那被针对，卷入旋涡中心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在最开始就设计好了全部。”
　　“你还记得吗，程子衿说他曾经用恨来掩饰他对那团虚幻的情感。而我恰好成为了虚幻的载体，在幻境中程子衿的情感投射对象就变成了我。无论是依赖也好还是披着恨意外衣的深爱也好，这种情感都是会对我产生的。可是，在幻境里，我刚刚回到了程子衿的身边。”
　　“所以，你的意思是……”沈言辞瞬间就明白了韩修泽的意思：“所以他是想借程子衿对你的‘恨意’让程子衿在幻境中对你下手。”
　　韩修泽点了点头：“这是最完美的方法，一个用执念幻化出幻境的怨鬼杀死了一个误入幻境的人类，多好的替罪羊。而且，我若是真的被程子衿杀了，他的执念就永远不会消散，按照他真实的情感来看可能还会因为我的死而发疯或者直接消散，这样你也不会察觉到其中疑点，这件事就真的会这样过去。”
　　沈言辞从韩修泽说了死字后就变了脸色，此刻他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放在外面的手骤然收紧，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无端的压迫感。
　　这种恐怖的气息在韩修泽的手握住沈言辞收紧的手的一瞬间就收敛了许多，韩修泽浅笑了下，并不在意自己此时的境地：“好了，不用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吗。”
　　“这次没事，不代表次次都没事，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沈言辞阴沉地脸望着窗外，此前那人先前在背后生出了这么多的事，可都没有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一开始曾想过背后之人的目的或许是想让韩修泽想起以前的记忆，可这次……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尽快找到那人，他不能让韩修泽日日被别人盯着算计着。
　　“不过还有一点我很奇怪。”韩修泽疑惑的开口道。
　　“什么？”
　　韩修泽：“这人并非蠢笨，后面程子衿的表现已经十分明显了，他应该能猜到程子衿用恨意隐藏住的情感，那他为什么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呢。难道是因为有你在？”
　　沈言辞：“应该不是，他既然已经对你作出了这么多的事，就一定明白我也已经知晓了这件事，他或许会对我有忌惮，不会正面出手，但背地里肯定会有一些想法，至少不会让我们这么容易的出了幻境，确实有些奇怪，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想法呢。”
　　二人正疑惑着，一团红色的幻影从窗外飘进，飘然落在了沈言辞的手边。
　　“这是何物？”韩修泽的注意被这幻影吸引，仔细看时才发现这似乎是一片花叶，只是不知是什么花。
　　“这是曼珠沙华的叶子，是小曹用来与我传话的信件。”沈言辞拿起那片细长，那花瓣渐渐变成了一张暗红色的纸，上面有着黑色的字迹。
　　“说了什么？”
　　韩修泽看到沈言辞看完信件后露出了个极淡的微笑，便出声问道。
　　沈言辞将信件递给了韩修泽，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是程子衿，小曹说他已经喝下了孟婆汤，现如今正在奈何桥上回首往事。”
　　“挺好的。”韩修泽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复杂。按理说程子衿将他当做载体，情绪失控的时候也差点伤害到他，可这也并非是他的本意。说到底程子衿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所以此时的韩修泽更多的是为程子衿感到开心。
　　“希望下一生他能得到此生缺失的爱。”
　　幻境中他是程子衿现实意义上的幻想物，所以当程子衿进入睡眠后韩修泽也因此失去意识，表现出来的便是进入沉睡状态，所以那几天他才会睡得那样安稳。
　　可那日韩修泽却迟迟没有睡着，直到程子衿悄悄地进了房间。
　　一开始韩修泽以为程子衿会做些什么，便一直紧绷着自己的身体，时时刻刻的留心着程子衿的动静，可后来却发现程子衿根本就没有什么动作，就连呼吸也是清浅的。
　　“哥，你睡不着的。”因为我还没睡，所以你也是醒着的。后面的话程子衿并没有说出来，他这句轻声的询问出口的下一秒，韩修泽便睁开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韩修泽的错觉，他在对上程子衿的那双眸子后便感到一阵心酸，尽管他并不知这因何而起。
　　程子衿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悲伤，又满是向往。
　　韩修泽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揪起来一样，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当时并不知道这无端的情绪是为何，直到后面他才意识到这是来自程子衿的情绪，他是程子衿的幻想，是程子衿身体内无法割舍的一部分，所以程子衿的情绪自然也会被他感知到。
　　“我知道你不是他，没有人能是他。”程子衿站在窗边，拉开了半扇窗帘，皎洁的月光撒入房间的瞬间，脸上划过一行清泪。
　　“可是我没有办法，你能让我感受到他。”
　　程子衿模糊的视线望着天边遥远的一点定住，声音空茫而虚无：“看见了吗，那遥远的宇宙星云。”
　　“可那是我们肉眼无法观测到的远方。”韩修泽轻声道。
　　“我知道，但他们存在着。”程子衿回头看向韩修泽，嘴角轻轻勾起，这有别于其他诡异的笑，是一个很正常的微笑，就像所有明媚而阳光的少年人一样普通的笑容，看得韩修泽鼻尖忽然一酸。
　　这样的笑几乎是无法在程子衿身上表现出来的，而他也本不应该对程子衿产生这样的情绪。
　　只是此刻他觉得程子衿周身散发出来的孤寂让他十分熟悉，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是初识的沈言辞。
　　而当一切都浮出水面，当程子衿彻底认清现实认清自己后，他曾蹲在程子衿身旁轻声说道：“在另一个时空，你们会相遇的。虽然我们看不到另一个时空，但请相信，它真切又热烈地存在着。”
　　千年前，冬日
　　彼时沈言辞对于韩修泽的情意表露得越发明显，让韩修泽越来越矛盾。开始有意地躲着沈言辞。
　　当沈言辞带着笑来问他今天晚上吃什么时，他的心被那笑意彻底地扰乱，他只来得及甩下一句：“找孟君儒有事。”便匆匆离开，他害怕若是再晚一分，那哽在喉咙中的爱意便会流出。
　　可当出了门，天上便开始飘下来片片的雪花，韩修泽本想冒雪前往，可身上的风寒未愈，若是如此恐怕会更严重。
　　正犹豫着头顶落下一片阴影，寒意与雪白都被隔绝在外，接着肩上一暖，一只骨节分明却苍白无比的手伸了过来，下一秒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下雪了，打伞过去吧，还有这件披风。”
　　这期间韩修泽一直是背对着沈言辞的，他无法看清沈言辞脸上的表情，也不敢去看，只得接过伞，连忙逃离了那个地方。
　　在转过街角的时候韩修泽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又瞬间收回了视线。
　　那是韩修泽永远刻在心里的一幕。
　　沈言辞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漫天的大雪里，他的眼角落下了一片雪花，带着潮意，似乎还有些红，那双黑茶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远去的自己，一眨不眨。
　　他比这雪还要孤独清冷。
　　茫茫天地，九州四海。远处炊烟升起，欢声笑语。可无处是他的归属，无人是他的依赖。
　　自那日起，韩修泽再未刻意地躲着沈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