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抓鬼了》林清安

50、相离

　　程子衿恶狠狠地看向沈言辞，无比阴冷的开了口：“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抢走我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没有抢走你哥，”沈言辞皱着眉说道：“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认清现实？”
　　“现实？”程子衿忽地笑了起来，片刻后他歪了歪头抹去了眼角溢出的眼泪：“什么现实？这不就是现实吗？”
　　看着眼前四人的脸色，程子衿嫌恶的闭了闭眼：“少用这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不需要你们假意的同情。”
　　“你们所有的人都是将我推入无尽深渊的一份子，所有的，全部都该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为什么崩溃的不是你们，到底凭什么啊！”
　　程子衿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样的一句话，随后便跌倒在地，再也无法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良久，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手，他顺着这双手往上看去，韩修泽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往后移了下，无端地抗拒着这只伸向他的手，可最终他还是抬起了沾满污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韩修泽的手上。
　　“如果当时你也能向我伸出手就好了，那样我后面的扭曲执念是不是就不会出现，我现在或许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寒冬
　　纷扬的大雪飘飘散散，落在一个倒地痛苦的孩童身上，他的嘴唇已经有些青紫了，整个人都因寒冷而打着寒噤。
　　可他面前----那七八个掩面大笑的孩童却并不在意他的痛苦，他们疯狂地笑着，嘲弄着这个悲惨的男孩。
　　在男孩的右手边，距离他仅一步之遥的地方，躺着一个橙黄色的棒棒糖，他的身体已经被大雪埋住了，只有那一点橙黄还漏在外面。
　　他的视线直直地盯着那根棒棒糖，伸手想要够到它。
　　就快了，男孩咬牙挪了下身体，马上就能碰到了。
　　男孩极轻的笑了下，下一秒这笑彻底的僵在了脸上。
　　他的手被人踩在了地上，冰凉的触感直通心肺，而那根棒棒糖也被人无情地踢走。
　　嘴里那抹甜腻味彻底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风雪的凉意。
　　踩着他手的那人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像怪物一样地狞笑着，那张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呼出的潮湿恶心的气味无声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嫌恶地往后退了些，却再一次被狠狠地拽了回来。
　　“你这个没人管的杂种，你被你爸爸妈妈抛弃了所以不会有人来管你的。”
　　“一定是你太怪了你爸爸妈妈才不要你的，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都没人管了，谁还会给你买糖，肯定是你偷的。”
　　“他是个小偷。”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男孩捂住了耳朵，疯狂地摇着头。
　　可那些声音却从他的指尖缝隙中灌进了他的耳中，像毒蛇一样吐着鲜红的信子，向男孩露出了獠牙，残忍又恶劣地笑着。
　　男孩的瞳孔蒙上了一层霾，他眨了眨眼睛却始终无法看清眼前的场景，有的只是漫天的雪白与冰冷的寒意。
　　画面一转，男孩的面前出现了一台崭新的游戏机，而漫天的大雪也都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屋内的点点灰尘。
　　男孩眼睛亮了起来，他开心地把玩着游戏机，专注中余光中瞥见了一个男人正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不知怎的，男孩心底升起一些抗拒与害怕。
　　他看见你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脸上带了些怒气与失望。
　　那人走过来后一把抢过了男孩手中的游戏手柄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男孩眨了眨眼看着散落一地的零件，茫然地抬头看向面色冰冷的男人。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什么这么生气。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叫这人爸爸。
　　他的父亲太高了，男孩仰起的脖子都要断了还是只能看到这人紧绷的下巴。
　　豆大的泪珠无意识的滚落，滴在地上，滴在那堆废弃的零件上。
　　男孩满脸的委屈并未能激起他父亲的心软，那个崭新的游戏机被粗暴地扔进了仓库里，永不见天日，直到被灰尘尘封最后一刻。
　　“我给你的钱不是让你干这些没用的。”
　　“整天就知道玩怎么成才。”
　　“不许在玩游戏，去看书。”
　　为什么要逼迫我呢，男孩坐在书桌前呆呆地想。
　　四面是各种看不出类型的书，它们像一座无形的大山一样包围着，逼近着男孩，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来气了。
　　可他还是在里面生活了下去，每天望着窗外一角的天空，四季相似的幻影。
　　他被囚于那位父亲一手打造的名为希望的牢笼之中，无法解脱。
　　荒诞漫长的困局中，他是一条溺死在其中的鱼。
　　仲夏
　　手中的木偶玩具被抛下楼梯，男孩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成绩单，眼睛顺着木偶被抛弃的路线跌落。
　　这次是因为他没有考到年级第一。
　　而他面前的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个他被人堵在雪地里，被抢走零食玩具时最想念的父亲亲手将他最爱的玩具扔下了楼。
　　“给你一个教训，下次知道好好学了吧。”
　　“可是，我明明说过，这个木偶是我最珍贵的亲人啊。”男孩喃喃自语。
　　男孩的瞳孔皱缩，睁着毫无光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个还在喋喋不休的人，垂落的指尖虚无地抓着些什么。
　　他几乎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
　　意识回笼的一瞬，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与他一起摔下楼梯的人，最终与那人如同木偶一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刺鼻的气味直冲鼻子，尖叫声响在耳边。
　　男孩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歪在一旁，手掌抵上了木偶碎片，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呆呆地看着家里的人影，满眼的冷漠，内心是无动于衷的漠然。
　　“一样残缺的人，才会同病相怜。”
　　男孩捡起了木偶碎片将上面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将他们埋在了那棵柳树下。
　　“我会回来的。”男孩盖上最后一捧土，无意识地呢喃着。
　　他的父母在那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他一人在空旷的房间里游荡，像一抹孤魂一般，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我会死吗？”男孩躺在地板上，四周满是浓重的血腥味，这味道从木偶破碎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伴随着他。
　　男孩将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他的周遭环绕着无尽的绝望。
　　记忆中的画面逐渐褪色，他从这黑暗中睁开了眼，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哥。”
　　冰冷的雪地中，一件衣服盖在了他的身上，为他驱散了严寒亦为他赶跑了那群欺负他的人。
　　“子衿乖，没事了，哥哥在。”
　　布满灰尘的游戏机重见了天日，他找到了里面的那一款像素游戏，开心地摆弄了起来。
　　“游戏机给你安好了，玩吧，哥哥在。”
　　柳荫下的那一捧泥土下，带了些雨后的清香，一个破败的布包被取出，片刻后一个粘的歪歪倒倒的木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知道你喜欢这个木偶，给你粘好了，放心，哥哥在。”
　　过去的思绪猛然的抽离，程子衿瞬间瘫倒在地。
　　“骗子，你是个骗子。”
　　“不，我才是骗子。”虚无的笑容挂在脸上，他的眼神空洞无物地看向远方，就像那日在地板上起身后一样。
　　----那是一种绝望的无力感
　　程子衿看着空无一物地远方勾起了个笑容：“哥。”
　　他在天地人间中试图寻找着那消散的一抹云烟，最后却归于尘埃化成一只飞鸟。孑然一身的踏上归巢的来路，此后目的即为他的墓地。
　　这一生终究是结束了。
　　“我从未对我的人生抱有过期待，但那个人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尽管到了最后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成为了我无解牢笼，但我也不曾后悔。我知道，这是属于我一人的困局。”程子衿低声轻叹，他的眼睛早已恢复清明，却迟迟不愿接受事情真实的一面。
　　面前的海面汹涌异常，瞬间就能将人吞噬。程子衿脸上的抗拒与决绝都十分明显，仿佛只要韩修泽等人多说一句，他就能立马归于大海。
　　“我做了一场梦，可是我看不清梦中人的面容，他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模糊的，无法窥见的朦胧。”
　　“能跟我说说你梦里的内容吗？”韩修泽的语气带着安抚，声音极轻，似乎是害怕将他惊到。
　　程子衿呆愣地看着韩修泽的样貌，无声地流泪：“如果，他能是你的样子就好了。”
　　如果，你真的是他就好了。
　　冷静过后，程子衿又变成了那样的一副麻木平静的样子，此时的他连面对韩修泽时那设定出来的笑意也没了，眼里的最后一丝幽光也在开口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起眼前阴森黑暗的江水，他更像是冰冷的海面，升不起一丝温度。
　　“地上的泥土中葬着我，红尘的烟云中散着你。我们似乎永未相见，彼此相离，但其实不是的，我们日夜依偎，终身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