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抓鬼了》林清安

49、存在

　　程子衿干涸酸涩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韩修泽，无尽的茫然与恐惧几乎淹没了他。
　　他轻眨了下眼，滚烫的泪珠便顺势而下，模糊了视线。
　　韩修泽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听出了隐在其中的不忍。
　　程子衿忽地一笑，绝望又释怀：“哥，别再说了。”
　　声音戛然而止，屋内一时陷入了安静中。
　　谁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地沉迷着。
　　程子衿终于放开了那本被他攥得破烂不堪的日记，将它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看向沈言辞开口道：“你们都看过了吧。”
　　这声音干裂嘶哑，像数十天未曾喝过水一般喑哑。
　　沈言辞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你呢...哥？”程子衿转向韩修泽，轻声询问道。
　　待看到韩修泽摇头后程子衿骤然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些：“那就好，这么卑劣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看到的好。”
　　“你们是怎么找到的这本日记？”
　　……
　　昨日夜间
　　伴随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沈言辞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眼程子衿又看了看韩修泽，在确定这两个人都睡了过去后沈言辞站起身上了楼。
　　一同前往的还有醒过来的时晨。
　　他们要去的是那间书房。
　　这间书房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奇怪的存在，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可以看出这里面所有存在的事物都是承载着程子衿与那个哥哥的共同回忆的。
　　随风而荡的秋千，荫下乘凉的柳木，一起玩游戏的客厅，为他做饭的厨房以及程子衿和韩修泽休息的房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与二人有关。
　　唯有这间书房，程子衿似乎已经忘了这间书房的存在。从未带韩修泽来过这里，也从未提起过与书房有关的存在。
　　沈言辞想起来有一次韩修泽想要去书房看看，结果被程子衿三推四阻地给拦了出来。
　　程子衿似乎很不愿意韩修泽靠近这间书房。
　　是这间书房本身的存在让他这么抗拒呢还是因为书房里面的某一物件的存在让程子衿阻碍韩修泽进入。
　　沈言辞更倾向于后者，如果这个房间的存在本身就让他抗拒的话，程子衿不可能用幻境造出这样的一间书房。
　　可这却存在着，那就说明他的记忆中也存有这样的一间书房，这是他们二人过去的一部分，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他不得不封存这间房。
　　桌子上和书架上那落满的灰，初次见面时程子衿站在门口始终不肯前进一步的样子，以及这几天以来对这间书房的抗拒。
　　或许，这里面有一切的答案。
　　沈言辞轻悄地开了门，在夜色的掩映下关上了门。
　　灯亮起的一瞬沈言辞轻眯了下眼睛，随后便跟时晨一起翻找着里面的东西。
　　天边泛起青色，屋内的灯也变得暗黄，沈言辞将手中的书放回了原位，脸色有些疲惫。
　　“王上，我之前就翻找过这些东西，没有发现。”
　　沈言辞轻点了下头，他本来就没想过能这么轻易地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如果那真是程子衿抗拒的来源，那他绝不可能将它们放在显眼的地方。
　　他进来寻找无非就是为了再次确认一遍，毕竟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都不能随意的放弃。
　　僵持之际，沈言辞的视线被一个灰色的物件所吸引
　　----是那个被韩修泽拼好的木偶。
　　书房里并没有窗帘，月光顺势镀了进来，让这个灰色的木偶周身染上一层淡黄色的微光，充满死气的脸也因此有了一丝生机。
　　沈言辞缓缓地走向这个木偶，韩修泽自拼好后便看不出曾经的破碎，这个被重新赋予希望的木偶正静静地立在那里，眼睛看着沈言辞的方向，勾起的嘴角像极了那个熟悉的人。
　　沈言辞伸手碰了下这个木偶，并不是冰凉的触感，反而带了些温度，人体的温热。
　　这个木偶直愣愣地盯着人的时候有一种诡异的不适感，这种感觉与程子衿如出一辙，就像是这并不是一个冰冷的木偶玩具，而是那个活生生的程子衿。
　　沈言辞忽略了这种不适的感觉，手上快速地查看了这个木偶上下。
　　毫无收获。
　　沈言辞皱起了眉，他不相信这个凭空被放在书房的木偶是一个摆件，这既然对程子衿那么重要，它就不可能被放在程子衿不想踏足的地方。
　　不知是否是错觉，沈言辞总觉得这个木偶的视线在随着他的动作而转，无论什么时候这个木偶永远在与他对视。
　　不对！
　　沈言辞忽然蹲下了身，他看到那个木偶的眼睛随着他的身体向下转移，然后---堪堪地停在了半空中。
　　它不会或者说是不想往下面看，这是沈言辞刚才在翻找东西时无意中发现的。
　　他从进入这个房间后便觉得一直有一个视线在盯着他，但这股感觉却又总是在他下蹲寻找时消失，他却始终没有找到视线的来源。
　　“不想往下看，难道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吗？”沈言辞轻声呢喃着。
　　“王上，这下面我们都找过了，确实没有什么东西。”
　　“视线下移之处……”沈言辞顺着话垂下了眼眸，而后眼神一亮，看向那个木偶：“我知道了。”
　　“砰---”
　　四溅的碎片沉闷地散落在地上，温热震动的心一瞬间变得冰冷。
　　光亮在下一秒破云而出，遥远的海平面上冒出了一抹金黄，曙光弥漫四周，勾勒出山海树木的轮廓，这漫长的看不到边际的黑夜终于还是离开了。
　　沈言辞看完了从那个木偶心脏处取出的本子，良久没有言语。
　　这是程子衿的日记本，里面记载了他从小到大的事情，最开始的那些笔迹已经开始模糊了，每一张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破损与修复，可以看出程子衿曾无数次地翻开过这本日记，也十分珍视它。
　　可最终这本日记终结在两年前的一个冬日，随后他不知怎么被塞到了木偶的心脏之处，永被尘封。
　　不久后曹舒湘也进来了，询问中得知韩修泽和程子衿还未醒，沈言辞便先与二人交代了后续。
　　“你们也看了这本日记，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个好解决的幻境。”沈言辞蹙着眉道。
　　曹舒湘此刻的脸上满是不忍，她是三人中最为感性的那个，处理事情来也总是情绪在前理性在后，所以当看到这本日记后第一感觉也只是觉得程子衿可怜：“王上，我们要怎么解决程子衿的执念啊？”
　　“现在看来，还剩最后一件事了没有完成了，那应该是一切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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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全程的程子衿垂眸一笑，轻叹着呢喃般的开了口：“原来如此。”
　　他的手附上了自己胸膛，那本应该能感受到温热的震动，不过此刻，那里是无比的平静，没有丝毫的起伏。
　　程子衿无助地垂下了手，嘴角溢出了一丝苦笑：“差点忘了我已经死了，原来我这须臾一生不过是一场无法醒过来的梦。”
　　程子衿的视线缓缓地转向韩修泽：“哥，你在我身边，我被欺负的时候，被忽略的时候，伤心的时候难过得开心的时候，你全部在我身边。你是我哥，你保护我爱护我你永远都会站在我这一边，可是……”程子衿哽咽了下，嘴唇有些发抖，好一会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为什么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说：“我为什么看不到你呢？”
　　“为什么呢，哥？”
　　“因为他是不存在的，他是你的思想构造出来的，所以他的使命就是保护你。”沈言辞出声道。
　　他上前一步站在了韩修泽左前方的位置，这是一个即可以保护韩修泽又不会刺激到程子衿的位置。
　　程子衿一切执念的都是围绕着韩修泽，或者说韩修泽所承载的那份情，如今骤然被掀开内心，他担心程子衿会在无法自控下误伤到韩修泽。
　　但沈言辞的内心却始终为这一切感到不忍，所以他不想刺激到程子衿，他想在最后的时刻让程子衿安然离去。
　　“你应该明白，当你把别人当做精神寄托的时候，你就要做好随时精神崩溃的准备。在你的记忆中，你的哥哥爱你护你，事事以你为重，他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可他不存在，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杜撰出来的臆想而已。”
　　程子衿的脸一瞬间变得空白，他似乎并不理解沈言辞的话，又似乎十分明白。无论是哪种都让他无法接受。
　　他猛地叫出了声，撕裂喑哑的声音充满房间的一瞬四周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这震感越来越强烈，紧接着四周开始坍塌，无数的砖瓦碎片下落，被沈言辞全部阻挡在外。
　　沈言辞撑起了一个保护圈，将几人好好地保护在了里面。
　　外面不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碎屑扬起的灰尘让众人短暂地模糊了视线，当再次恢复清明之时，那个清幽的乡间别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汹涌的海面。
　　几人站在桥上，迎面是无边无际的浪潮，头顶是阴沉昏暗的天空。
　　程子衿停止了喊叫，连身上最后一点生机也已经消失不见，只剩无尽的求死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