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抓鬼了》林清安

47、残缺

　　楼上书房内
　　曹舒湘二人都有些沉默，显然是因为刚刚楼下的场景而感到意外。
　　“我从没想过，韩总对王上有这么深的感情。”曹舒湘对着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时晨说道。
　　时晨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遥远的一点，一动不动。
　　“对啊，我也没想到，会到了这种地步。”
　　这罕见的样子到让曹舒湘从中窥见一丝怪异，她几乎从未在时晨脸上看到这种模样，曹舒湘蹙着眉问道：“我记得当初韩总与王上初遇时你还没有在王上身边。”
　　时晨一愣，随即收回目光，眼里恢复了清明，他看向曹舒湘语气中是一贯的平静：“我是在王上与那位的第五世开始跟随王上的，那个时候王上远不是如今，或者说再次遇见那位之前的冰冷残酷的样子，后来王上忽然服下孟婆汤，整个人说是转了性也好，还是说回归本性也罢总之都让我觉得很奇妙。”
　　时晨边说边思考着，措辞努力的想要把自己心里的意思表达清楚：“你明白吧，我从不认为能有这样的一段感情能将人改变这么多，所以我就去留察了曾经的那段过往，渐渐找到了王上最初的那段改变。”
　　曹舒湘听了这话叹了口气，不禁地想起了那段时日，沈言辞遇到韩修泽之前是一个没有人情的样子，恶鬼之首他又怎能是一副稚嫩模样，装得也好本性也好总之在面对他时总能看到那一张紧绷的脸。不过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了这种压迫感，因为他遇到了韩修泽。
　　“是啊，最开始的那五年，是所有二人在一起的时间里最短却最温馨的时候，后来的所有时间里，王上都带着对韩总的歉意。”
　　刻意的寻找，有目的的接近，自我欺骗的补偿着，假装一切都过去了，假装可以重新开始。
　　在不顾一切的情爱中逐渐沉沦，在亲手编织的谎言中越陷越深，他小心翼翼地取悦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爱人，生怕他再一次不顾一切地撒手离去。
　　生生世世，血肉真实，反复沦陷，消弭自我。
　　沈言辞满怀愧疚，在后来的时间里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巨大的戏台，一幕幕的上演着用那五年衍生出来的后续，用十世的时间来让自己和解。
　　他的心，赤城却不明亮。
　　在看向韩修泽的目光里也早不复当初的爱意，有的只是满身的疲惫，他假装相信了这场拙劣滚烫的谎言，甚至开始期盼更大的谎言。
　　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却始终甘之如饴。
　　他无法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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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林荫环绕的别墅在月色中被镀上了一层微光，遗世独立。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的沈言辞踏月而归，带了满身的柔光进了门。
　　客厅内的程子衿面色如常，抬眼瞥了下门口的沈言辞便又懒懒地收回视线，并未言语。
　　这倒让沈言辞有些吃惊，他本以为程子衿会大喊大叫张牙舞爪的要把自己赶出去，内心里打了满肚子怼人的草稿，结果没有派上用场。
　　这可不行。
　　沈言辞默默腹诽着。
　　他淡定地走到韩修泽身旁的空位，挑衅地看了眼程子衿后坐了下去。
　　……
　　离得有些远，再靠近一点。
　　……
　　修泽头上是不是有东西啊，给他摘一下。
　　……
　　韩修泽一把拍开了在他头上乱动的爪子，无奈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被拍开的爪子悻悻地收了回来，沈言辞偏身瞥了眼程子衿。
　　都这样了这家伙都没跳脚，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了。
　　韩修泽看出了沈言辞心中的疑惑，悄声解释道：“上午回房间后就一直没出来，刚才一出来就这样了。”
　　话音刚落，沙发一角坐着的程子衿便起了身，他旁若无人地绕到了韩修泽身边俯身道：“哥，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开了，没再给众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这忽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留下的四人很是奇怪，韩修泽与沈言辞对视了一眼，眼里是同样的不解。
　　“念安，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程子衿有些不一样，我指的不是态度上的变化，而是容貌上的改变。”
　　韩修泽提这一嘴让沈言辞脑中灵光乍闪：“他似乎比昨天看着年轻了些。”
　　“对，我今天早上刚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韩修泽噤了声，顺着曹舒湘手指的提醒下抬眼看向了楼上。
　　程子衿隐在黑暗中，脸上的表情空白冷漠，却被这暗夜一照显出来一丝阴鸷。
　　他在阴影中咧开了嘴，复制粘贴的笑容在此时显得无比渗人，下一秒平静的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响了起来：“哥，为什么还不睡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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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韩修泽依旧是在程子衿的敲门声醒来的，他在程子衿不满的脸色下打开了门……
　　程子衿比昨天更小了，今天的程子衿只勉强到了韩修泽的脖颈处，眼角眉间也染上了一丝稚嫩，看起来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中学少年。
　　“睡得好吗，哥。”程子衿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换上了笑容，昨晚的阴鸷仿佛只是一个错觉，他依旧是那个阳光爱笑依赖哥哥的少年。
　　“挺好的。”韩修泽应了声。
　　昨晚沈言辞并没有和他一起，沈言辞说书房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所以想要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昨天晚上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间里，韩修泽睡得很沉，阖眼便到了天亮。
　　正说着沈言辞三人也出来了，眼下的乌青比昨天更深了几分。
　　“呦，这昨天晚上是干嘛去了啊。”程子衿讥讽地看了眼脸上带着疲惫的沈言辞，呛声道。
　　沈言辞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至少比他矮了大概15cm的少年，垂眸时莫名的带了一丝笑意：“啧，昨天晚上一直在想怎样能再长高一点呢。”
　　“……”
　　沈言辞大获全胜地看着一脸黑线的程子衿，下了楼。
　　今天的程子衿不像昨日的诡异样子，又恢复成了原来说闹得样子，甚至更甚于当初，一顿饭的功夫就把沈言辞噎得够呛，全然就是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从那天晚上韩修泽费力做了那一顿难以下咽的饭后程子衿就没再让韩修泽进过厨房，虽说他的嘴上依旧在说着让韩修泽给他做饭吃但每次又都会在韩修泽起身后先一步进到厨房里。
　　所幸程子衿做的饭还是很好吃的，他什么都会做一点，一日三餐收拾得很好。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解救了大家的味蕾。
　　如果再让韩修泽做饭，沈言辞和程子衿倒不会怎么样，曹舒湘二人就先倒下了，到时候幻境没破，人先傻了……
　　吃完饭没过多久程子衿就一个人出去了，没过多久便捧回来一个布袋子，上面破破烂烂地破了几个洞，还沾了些泥土，不知道是从哪翻出来的东西。
　　程子衿的喘息有些重，他将布袋子放在地上腾出手来抹了把脸上的汗笑道：“哥，你猜这里是什么。”
　　或许是知道韩修泽并不会回答些什么，程子衿很快便接了话音自顾自的道：“这是被摔碎的那个木偶。”
　　布袋子里的东西被倒了出来，支零破碎的零件哗啦啦地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程子衿蹲下身静静地看了片刻，满眼的茫然无助。
　　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木偶破碎的那一天，他的视线顺着跌落的木偶一同摔下楼梯，他想要伸手抓住可碰到的却是一摊残缺的碎片。
　　“你能帮我拼好他吗，哥？”
　　那是一句平静的话，同程子衿说过的许多话一样没有起伏，可却让人感到一丝委屈。
　　韩修泽几乎是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径直地走向了那堆碎片，专注的拼了起来。
　　他在这堆碎片中艰难地找出了细碎的四肢，将他们按照形状摆好放置在一旁，又很快的开始去找下一个碎片。
　　时间仿佛都在这认真的神色中慢了下来，屋内谁也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韩修泽拼这个残缺的木偶。
　　屋内的两边---沈言辞和程子衿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容专注的韩修泽，一动不动。
　　“哥，我给你讲讲这个木偶的故事吧。”程子衿忽然开口道。
　　还未等韩修泽开口回忆的声音便先一步响起了：“小的时候爸妈常年不在家，给我的永远只是银行卡里冰冷的数字，我很孤独，不过幸好有你。”
　　程子衿笑了下，里面带着庆幸又似乎有一丝的悲伤：“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教导我帮助我，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才是我的父母，而不是那两个一年只见几面的陌生人。”
　　“这个木偶是我小时候很喜欢的玩具，它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作为我第一次考了班级第一的奖励。后来在一次我与父亲的争吵中父亲将他摔下楼梯，我就那么麻木地盯着它顺着楼梯摔下去，看着他从一个扬起笑容的木偶变成一堆再也无法恢复原样的破碎不堪的破烂，那些锋利的碎片被我捏在手里，上面的凸起划破了我的手掌，流出的鲜血灌进细碎的缝隙中，融为一体。”
　　刚巧韩修泽拿起的一片碎片中沾上了些暗红，程子衿的视线投了过来，咧嘴一笑：“看啊，我们密不可分。”
　　“后来我就把他埋在了那个秋千下，期盼着终有一天他能完好如初，哥，你真好。”
　　当最后一枚碎片被放下，一个完好无损的木偶展现在众人面前，上面甚至连一丝粘合的缝隙都看不出来。
　　程子衿的眼里一瞬间亮起了光，他直勾勾地看着这个“死而复生”的木偶，眼里盈满了泪。
　　四目相对之下，脸上是相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