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抓鬼了》林清安

45、虚幻

　　韩修泽第二天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那里还存留着一点温度，灰蓝色的窗帘被打开了半扇，窗外的日光洒落进来，带着晨起的睡意。
　　敲门的声音不住地响起，一声急于一声，在门板即将被拍碎之时，韩修泽终于打开了门，对上了还没来得及收回手的程子衿。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程子衿似乎比昨天矮了一些，眉眼之间也带了一些青涩。
　　“怎么了？”
　　“哥，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起啊，你以前不都是叫我起床的吗？”程子衿委屈巴巴地盯着韩修泽，语气中的埋怨到没多少，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情绪。
　　程子衿的语气与表情近乎是割裂的存在，似乎无论他所表现出多么大的情绪，开心也好失望也罢他的语气永远都是不起波澜的，平静又麻木。
　　“我昨天晚上有些累了，所以今天起得晚了点。”韩修泽顺着他的话安慰了句。
　　话音刚落一旁的门便被打开了，沈言辞三人从里面走出，眼下都挂着些许的乌青，看样子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曹舒湘与时晨二人他不太清楚，可沈言辞昨天晚上明明是与自己一同入睡的，怎会这样疲惫？看着沈言辞强撑睡意的眼睛韩修泽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自从昨天阖眼后便没听到任何声响。
　　他完全睡死过去了。
　　韩修泽皱了皱眉，别说在幻境中了，就算是在现实的家中他都没有睡得这么死的时候，甚至连今天早上沈言辞起身他都没有察觉。
　　韩修泽就好像短暂的脱离了这个世界一样，完全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在对上沈言辞视线的那一刻韩修泽印证了心中的猜想，沈言辞与他表情一致，脸上均是不解。
　　沈言辞与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是知道韩修泽此时的不对劲。
　　晨起
　　沈言辞轻轻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这一夜对他来说并不怎么舒服，他闭上眼睛后很快便睡着了，可却做了一个梦，梦里反反复复地都是曾经与韩修泽在一起的那五年。
　　韩修泽带他回家，为他取字，授以诗书教导礼节，那是他内心深处珍藏的最美好的记忆，但在这里梦见就不怎么美好了，毕竟这里是以人的执念滋生出来的幻境。
　　所以当他夜间从梦中惊醒时第一眼就看向了韩修泽，不过韩修泽并没有因他发出的这个声响而醒来，安安稳稳地睡在一旁。
　　沈言辞并未多想，定了下心便继续睡去了，只不过这次他有意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过于沉浸在梦中的美好之中。毕竟那段回忆直到现在都是他心中所向往的，所期待的。
　　可天不遂人愿，沈言辞很快便失去了意识，当他在一次深陷在韩修泽自刎的愧疚中时，沈言辞几乎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茫然无措的抱着韩修泽冰冷的尸体，眼睛空洞黯然。
　　这一切真实的让沈言辞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他甚至觉得记忆中的数千年时间不过只是他幻想出来的，自我欺骗聊以慰藉的虚幻。
　　韩修泽回来了，他原谅自己了，他们之间的芥蒂在一点点地消失……
　　是这样吗？这是真的吗？
　　沈言辞的视线落在遥远的一处落定，怀中韩修泽僵硬冰冷的触感让他有些害怕，他害怕这一切都是真的。
　　后面的种种不过是他须臾之间做的南柯一梦而已。
　　沈言辞茫然地打量着周围让他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数千年也好片刻也好，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无比的怀念，这是承载着他唯一一次放纵的地方，是他情感的产生与归属，更是他的人间。
　　忽地，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根横木上，那是在今年那个在人间被称为叫七夕的节日，韩修泽与他一同系上的一枚同心结。
　　沈言辞不懂人间的这些节日，更不懂这种寄予情爱的物件，所以当韩修泽拿着这枚同心结回来的时候，他很是不解。
　　直到韩修泽向他解释了这东西的意义。
　　欢爱一生，永结同心。
　　沈言辞第一次有了与一个人共度一生的执念，他甚至觉得他可以放弃一切来与韩修泽白首偕老。
　　此时那枚微微褪色的同心结正迎着风飘动，在片片飞雪中的洁白映衬下越来的鲜红刺眼。
　　尘封于底的记忆尽数涌现，沈言辞想起了韩修泽从北疆回来的那天，他筹备完那个死去皇帝的葬礼后就回了将军府。
　　虽然众臣都劝阻说这不符合规矩，可他并不在意。沈言辞坐上这个皇位本身就是为了韩修泽，如果韩修泽愿意他可以让韩修泽坐拥天下，若他不愿意，所幸还有一个逼宫获罪的太子在狱中关着呢，他可以再把皇位还回去。
　　他在家里开心又期待地等着即将回家的韩修泽，他甚至都能想到当他亲手把北疆帅印交给韩修泽时韩修泽脸上的惊喜与欢欣
　　当在屋中听到韩修泽的声音时沈言辞开心的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数日的分离让他很是思念，如若不是京中事情未了，他都想直接去北疆寻韩修泽。
　　沈言辞急忙地放下书，开了门就跑了出去，慌忙中不小心撞到了门口的那一根横木，悬于上面曾经许下生生世世的那枚同心结颤颤悠悠地旋了几圈，随后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沈言辞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眉间的阴鸷清晰可见，仅一秒钟沈言辞就从沉沉的睡意中醒了过来，从那场虚幻中解脱。
　　一束微光从未拉严的窗帘缝隙中透出来，沈言辞下床看了眼窗外，一抹微亮从遥远的天边升起，黑暗的天空被打开一道细缝，逐渐填充着日光。
　　沈言辞附身在韩修泽额头上落下一吻，预想到的回应并没有出现，韩修泽平静的睡颜没有丝毫变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沈言辞皱起了眉，伸手拍了拍韩修泽。
　　还是没反应。
　　门外传来一声关门声，随后响起的是带了些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停在门口，静了两秒。
　　“咚咚咚”
　　悠长的敲门声响起，沈言辞犹豫了片刻看了眼床上之人。
　　似乎是被这敲门声吵到了，韩修泽轻蹙了下眉，手指也微微蜷缩了下。
　　沈言辞舒了口气顺着窗户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随后又与曹舒湘二人一同出了房门。
　　……
　　程子衿今天的情绪似乎很好，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就连面对沈言辞的时候都带了些笑意，再不是昨日针锋相对的样子。
　　早饭过后程子衿不知道搬出了一个游戏机放到了客厅里，随后笑道：“哥，这个游戏机是你给我买的，我们经常一起打游戏呢，我把他找出来了，你想玩什么？”
　　程子衿手脚利索地组装着游戏机，不一会便调出来一个游戏，他随意地找了个地儿，也不嫌脏就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过来啊，哥。”
　　韩修泽迟疑了下，走到程子衿旁边坐了下去。
　　接着程子衿便自顾自地选着游戏，一边选一边还问着韩修泽的意见。
　　“这个怎么样？”
　　“这个呢？”
　　“啊，对了，这个以前是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你玩得可好了呢。”
　　程子衿一个一个地给韩修泽介绍着这些游戏，最后停在了一款像素游戏上。
　　这是一款很老旧的游戏了，里面的人物地图全是像素的，就连画面也开始模糊不清，勉强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穿着盔甲的黄色小人，手中拿着一把短剑。
　　程子衿的视线落在那个小人上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开，随后一笑，怀念道：“这是我们玩的第一款游戏，那个时候我十岁，很想要一台游戏机，但是爸妈不给我买，我哭闹了很久，然后……”
　　程子衿的眼里片刻的空洞迟疑，似乎是因为年岁太久，那些细枝末节的记忆他已经忘记了，总之再开口时已经有些模糊：“你回来后便给我买了这样的一台游戏机，我还记得妈妈当时很不开心，没收了你半年的零花钱呢。”
　　韩修泽不是他的哥哥，自然不清楚这些回忆，但对着程子衿这样怀念的神色他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便顺着程子衿的话应和了两声。
　　可程子衿却对他随口的应付很是开心，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明媚了起来：“你记起来了对不对，哥，你是不是记起来我了？”
　　程子衿浅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期待，看得韩修泽摇头的动作一顿，他只得模糊的一回：“好像有点印象。”
　　“有印象就好，一点也行。”这句话给程子衿带来了极大的鼓励，他越发起劲的开始给韩修泽讲小时候的事情，期盼着韩修泽能想起来更多的记忆。
　　在二人讲故事的时候沈言辞趁其不注意带着时晨离开了客厅。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沈言辞皱着眉看向屋内眉飞色舞的程子衿道。
　　“我也是，”时晨附和句说道：“王上，韩总真的是程子衿的哥哥吗？”
　　“不是。”
　　沈言辞将视线收回，无声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象，这里相比于楼上的三个房间要更加的真实，甚至连树上叶子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沈言辞伸手接住一片落叶道：“昨晚在书房有发现什么吗？”
　　“没什么有用的发现，不过那间书房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去过了，那些桌椅书架上都是落灰，墙角处也有几片蛛网。”
　　“这个我知道，”沈言辞点了点头：“昨天进去后就发现了，其他的呢？”
　　“暂时没有了。”时晨低头垂眼道：“抱歉，我会继续调查的。”
　　沈言辞并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更多的是疑惑，这个幻境中不同寻常的地方太多了，疑点也太多了，看来这一切还要从程子衿身上寻找答案。
　　屋内的程子衿还在跟韩修泽说着童年趣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连带着韩修泽的眼里都挂了点点笑意。
　　话到兴起，程子衿的手碰到了韩修泽的肩，这短暂的一秒让程子衿瞬间变了脸色，笑意忽地转为惊恐，无措地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