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抓鬼了》林清安

44、隐藏

　　皎明的残月高悬于空，偶有一两点风吹响起，估计是因为窗户漏风，带动着灰蓝色的窗帘微微颤动，窸窸窣窣的声音格外引人注意。
　　韩修泽在这黑暗中睁开了眼，于这极端的安静中觉察出一丝的异样。
　　他屏住了呼吸仔细地留察着周围的动静，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令人熟悉又安心的气息让韩修泽绷紧的情绪骤然放松了下来。
　　他蹭了蹭沈言辞的肩颈，轻声呢喃：“你怎么过来了。”
　　那一顿饭吃得众人沉默异常，就连一向不对付的沈言辞与程子衿二人都不再互呛，转而与自己面前的菜做斗争。
　　虽然难以下咽，但程子衿的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的样子，仔细回想就会发现这笑容甚至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与之前的笑一样，完全就是复制粘贴过来的。
　　他面对韩修泽的时候永远是一成不变地微笑。
　　吃完饭后程子衿就带着韩修泽回了房间，不过只到了门口就很自觉地退了出来，跟韩修泽说了句晚安后便离开了。
　　出来后他语气生硬地把沈言辞三人打发到书房里就离开了，甚至连一床被子都不给他们找。
　　如果是现实中，像程子衿这样的家庭应该是有客房的，不过这是在幻境里，这座房子总共就有这几个房间，所以程子衿也不算是在针对他们。
　　不过不给被子就一定是在针对了，赤裸裸地针对。
　　沈言辞想起程子衿离开时顽皮恶劣的眼神就觉得有些好笑，因为担心韩修泽，所以在程子衿离开后，他就从窗户进到了韩修泽的房间里。
　　“不放心你，过来看看。”韩修泽身上的温度抚平了沈言辞带着些许焦躁的内心，他的声音懒懒的，带了些许的疲惫。
　　韩修泽：“我没事，不过你为什么从窗户那过来了，程子衿呢？”
　　沈言辞：“他也回去睡觉了，我打不开书房门，估计是被他锁上了，就走了个捷径。”
　　“不过，”沈言辞顿了顿，思考着说道：“这个幻境有些不同。”
　　韩修泽经历过的幻境说到底也就只有夏清琪和程子衿这两个，所以并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便听着沈言辞继续说下去。
　　“幻境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带有着强烈的执念，通常是已死之人的最执着的幻想，所以他才会与现实有着极大的差异性，但是这个幻境...太过于真实。”
　　真实到连沈言辞都会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是否真的进入了幻境。
　　“而程子衿就像是一个调皮顽劣的孩子一样，粘着你这个多年不见的哥哥，这里日升月落，昼夜交替，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显得很正常。”
　　“这正是不正常的地方，对吗？”韩修泽接话道：“念安，你知道吧，我从来没有什么弟弟的。”
　　沈言辞点了点头：“我查看过你所有的生平，你都是独生子。”
　　“那他为什么会把我认成他的哥哥，我成为了某个人的载体了吗？”韩修泽面色如常，并未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卑劣。
　　甚至在这短暂的一天的相处中，他竟然生出了一丝对程子衿得心疼。
　　虽然这孩子在看着他的时候脸上是诡异的如出一辙的笑容，可那双眼睛却不是，那里面的情绪他再熟悉不过了，是倔强悲悯，是留恋懊悔。
　　当这种眼神交替出现在韩修泽眼前时，几乎是瞬间就击中了韩修泽的心。
　　这个眼神没人能比他更熟悉了，这是在那个飞雪飘零，天地皆静之时，他躺在沈言辞的怀里，阖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
　　当一切都烟消云散之际，他的眼里只剩下这样的一个眼神。
　　思绪尚存的最终他恍然的想到，初见沈言辞时，他也是先看到了沈言辞的眼睛。
　　当时的沈言辞满脸血污，唯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明亮夺目。
　　韩修泽忽然想起了曾经孟君儒的询问。
　　他还记得当时遇见沈言辞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沈言辞年纪小，对情绪的隐藏还不是很深，当那一次次地带着期待的目光看过来时，韩修泽也明白了那其中的意味。
　　骤然得知这种心中秘事，而且那人又是沈言辞，韩修泽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得暂时假装不知道，一概不说一概不问。
　　那段时间韩修泽的愁闷就差写在脸上了，日日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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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澜，怎么了？”
　　孟君儒几日都发觉韩修泽的情绪不对，得了空便想着一问究竟。
　　“哦，没事。”韩修泽回头看了眼来人，随后放心地表露着自己的情绪，如今他也就只能在孟君儒面前才能不用收敛自己了。
　　韩修泽这愁闷的样子太过于意外，平时满朝上下都找不出一个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只有一人除外。
　　“可是，你家那位又出了什么事？”孟君儒了然，问道。
　　韩修泽瞥了眼孟君儒：“你怎么知道的，你监视将军府。”
　　孟君儒翻了个白眼：“自从那位来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你哪一次情绪不对不是因为他啊，我要是再猜不对，咱们俩这二十多年的交情白处了。”
　　“本来也没什么交情。”韩修泽连怼人都是懒懒的，浑身散发出一种疲惫的样子。
　　看着韩修泽都这个鬼样子了嘴还止不住地呛人，孟君儒简直想笑：“我以后要是再关心你，我就是狗！就应该让你家那位生一场大气，离开你，你便会日日伤心，那样你的嘴估计就不会这么欠了。”
　　“你的心可真是恶毒。”
　　被孟君儒这么一调侃，韩修泽倒是没那么郁闷了，只得捡一些不那么隐晦的想法跟孟君儒说了起来：“那孩子，估计是大了。”
　　孟君儒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是对你产生了什么感情吗。”
　　这镇定的样子倒是让韩修泽有些惊讶：“你怎么又知道了，你还说你没监视将军府？”
　　孟君儒眼角抽了抽，无语的回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变态，监视你干嘛。多明显的事情了。”对上韩修泽略带疑惑的目光，孟君儒无奈地解释着：“不知是因为那孩子本身年纪小，不善于隐藏情绪，还是说对你不屑于隐藏自己，他看你的目光往往带着些难以忽略的炙热，想让人忽视都难啊。”
　　看着眼前之人脸上的矛盾孟君儒叹了口气：“尘澜，你是怎么想的啊。”
　　他自然是知道韩修泽脸上的矛盾从何而来，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要问清楚。
　　“他并非是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只是想让我看见，让我知道。”韩修泽轻声说道：“也不知道当初把他带回来是对是错。”
　　“尘澜，当初你执意将他带回，其中的缘由我也能略猜一二，无非是留一个美人在府中，让京城世家连带着那位对你放松警惕，可如今，你还是当初的想法吗。”
　　“当初我带回他……”韩修泽摇了摇头：“不，至少不全是这个原因，更多的是他的那双眼睛。”
　　那双倔强坚强的眼睛，直到现在还留存于他的心中。
　　或许早在当初四目相对之时就埋下了如今的种子，以至于在他悄然发芽之际，韩修泽只是感到矛盾却并未想过要来遏制他的生长。
　　“就是想把他带回来，总觉得，他不该流落在外。”
　　韩修泽想到十七岁的那个雨夜，敌军奸细突袭北疆大营，营中的副将成为了叛军之人，与敌军沆瀣一气。
　　敌军奸细找到了主帅的帐篷，偷偷潜入后将在睡梦中的一对夫妻一剑刺死。
　　后来韩修泽请命接管北疆，以强硬的手段重整军纪，整顿军队。
　　大殿中接掌帅印的那个晚上，记忆中也是这样的眼神。
　　“或许，我们有些相像吧。”
　　那是曾经的他，他一路走来，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没人可以感同身受。在旁人还是无忧无虑地躲在父母身后的时候他已经深入敌营屡立军功了，可他毕竟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也会在夜半人静之时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也希望能有一个高大的身躯为自己遮挡风雨。
　　所以在看到沈言辞的第一眼才会产生些心疼。
　　这孩子跟他太像了，他想给这孩子一个家，也给曾经的自己一个家。
　　扭动把手的声音响起，让韩修泽从过去的思绪中抽离，他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看沈言辞，随即果断地一把拉过了沈言辞，盖上了被子。
　　轻巧的脚步声响起，那人由近及远，很快便到了韩修泽床前。
　　韩修泽闭着眼睛，无法看清来人的表情，只能感受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被子里沈言辞轻微的呼吸声散落在韩修泽耳旁，让韩修泽的思绪简直无法集中。
　　当思绪飘飘荡荡地绕了一圈好不容易再回到脑子里时，床边的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什么动作话语都没有，像是只是特意来确认韩修泽的存在一样。
　　关门声响起的瞬间，沈言辞露了个头出来，他轻咬了下韩修泽发红的耳垂，笑道：“耳朵怎么这么热。”
　　韩修泽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这明知故问的人，不过在黑暗中并不明显，直接被沈言辞忽略掉了。
　　他起身在韩修泽的唇上落下一吻，道：“我在这陪着你，明天早上再回去，好不好？”
　　见韩修泽不回答沈言辞又是一吻继续问道：“好不好？”
　　这幼稚的样子让韩修泽彻底没了脾气，他将被子分了一半给沈言辞无奈道：“……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