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抓鬼了》林清安

39、尘澜

　　其实沈言辞对于韩修泽第一次生气的始末已经记不清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次自己差一点就离开了韩修泽。
　　所以从那以后沈言辞再也没做过让韩修泽生气的事。
　　但韩修泽却记得是为了什么。
　　那时沈言辞刚到王府，韩修泽家里常年不住人，什么都没准备，沈言辞更是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整日里穿着韩修泽的旧服，胳膊天天短一截。
　　于是韩修泽就决定下了朝后带他去买几件衣服顺便给自己的家添点物什。
　　这个想法很快便被付诸实践，那天一下朝，沈言辞就被拽着上了集市。
　　沈言辞没经历过这种场景，又是二十光景的时候，骨子里依然是个小孩心性，看到什么都是新奇的样子。
　　韩修泽看着沈言辞明明什么都好奇却又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觉得有趣，当即大手一挥，只要是沈言辞多看了眼的东西全部掏钱给他买了下来。
　　沈言辞手中的东西越来越多，什么琉璃灯，蝴蝶盏，甚至连小孩子喜欢的拨浪鼓之类的东西都被韩修泽买了下来。
　　看着依旧在不停地买东西掏钱的韩修泽沈言辞眉心跳了跳。
　　“好了，别再买了。”沈言辞看着再一次拿出了银子的韩修泽终于忍不住伸手拦下了他。
　　韩修泽正在为了一个摆设付款，听了这话回头问到：“为什么不买啊，你不是喜欢吗，而且府中那么大，应该多买点。”
　　“我不是很喜欢，看他们只不过是觉得他们幼稚，”沈言辞无奈地扶了扶额，把自己提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韩修泽面前一推：“府中再缺东西你买这些无用的也是没必要的。”
　　韩修泽正要把新买的装饰递给沈言辞，听了这话又默默地收了回来，轻咳了下说道：“怎么会没用，你不懂。再说了你这么年轻，身强体壮的，拿点东西怎么了，为幼不敬。”
　　“为老不尊。”沈言辞顺着顶了句。
　　韩修泽闻言有些震惊，他指了指沈言辞，又指了指自己，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你说我老？”
　　沈言辞拿过韩修泽手上的东西任命地提在了手上：“本来也是。”
　　“尘澜。”
　　韩修泽刚要开口反驳便听到有人唤他，他回过头看去，笑了起来。
　　“呦，你在这干嘛呢。”
　　“闲来无事的又不止你一个人。”
　　孟君儒走上前后才看到拿着大包小包的沈言辞有些惊讶：“这是？”
　　“北疆的那个美人。”韩修泽出声提醒道，看向沈言辞的时候笑了下。
　　怎料沈言辞此刻却冷下了脸，韩修泽以为他又是因自己叫了他“美人”而不开心，便改口道：“叫沈言辞，字念安，我给起的，好听吧。”
　　韩修泽的声音里带了些得意。
　　说完后韩修泽看向沈言辞，本以为沈言辞能开心些可没想到他还是一副冷着脸的样子。
　　韩修泽摸了摸鼻子，没再继续接话。
　　“是挺好看的，对得起你不远千里把他带回来。”
　　“长得好看也跟你没关系，上一边去。”韩修泽把沈言辞拽到自己身边，冲孟君儒抬了抬下巴说道：“你之前见过的，孟君儒，我的副将，打个招呼。”
　　沈言辞没理韩修泽，冷哼了声，偏过头去。
　　韩修泽皱了皱眉，拽了下沈言辞：“念安，打个招呼。”
　　沈言辞回过头看着韩修泽，沈言辞比他略高一些，两个人离得又近，这个视线能让沈言辞很清楚地看到韩修泽眼角的小痣以及韩修泽已经冷下去的脸。
　　沈言辞回想起刚刚的那声“尘澜”就浑身不自在，便甩开了韩修泽的手，拎着那些东西就离开了。
　　“尘澜，怎么回事啊。”孟君儒看着跑出去的沈言辞，出声问道。
　　“谁知道突然生什么气，小屁孩，毛病一大堆。”
　　孟君儒突然间疑惑地看向韩修泽，整的韩修泽一愣：“干嘛？”
　　“你好像并不生气？”
　　韩修泽瞥了一眼孟君儒，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凭借着和韩修泽二十年的交情，孟君儒一下子就读懂了里面的意思：“韩尘澜，你那什么眼神啊，你肯定又在骂我。”
　　“当然是在骂你。”韩修泽翻了个白眼：“问的叫什么话，我这生气不明显吗”
　　孟君儒听了这话嘴角抽了抽吼道：“韩尘澜你才是脑子有病吧，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生气。上次你生气，咱们伏击了敌军三千人，再上一次，直接把人家副帅绑过来了。你要敢说你现在生气了，我把这个店吃了。”
　　被孟君儒这么一吼，韩修泽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真的没生气。只得尴尬地眨了眨眼。无奈一笑。
　　这算是对那个小崽子的特殊关照吗。
　　韩修泽看着依然在愤愤不平的孟君儒辩解道：“你能知道我生没生气？别吼那么大声，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另外店开得也不的也不容易，你吃它干什么。”
　　韩修泽想起沈言辞离开时的眼神笑了笑，向着孟君儒挥了挥手道：“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回去看看。”
　　“回哪？”孟君儒翻了个白眼：“人家这会儿早就走了。”
　　韩修泽再次向他投去了一个“你是个傻子，没跑了。”的眼神。
　　“你没看到他拿着我东西跑的啊，现在肯定在家门口等着我呢，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回去了，晚了他该真走了。”
　　说完便忽视了一旁抓狂的孟君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韩修泽哼着小曲儿往回走，心情出奇得好。
　　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街角站定，果然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韩修泽清了清嗓子，板起脸走过去：“在这站着干嘛呢，不是跑了吗。”
　　沈言辞闻声回过头时有些不自在，他根本就不想走，当时跑出来的一瞬间就后悔了，但又不好意思回去，便提着东西回到了将军府。
　　“我把东西给你送回来，这就走。”沈言辞嘴硬的回了句，见韩修泽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让他留下的话，顿时有些慌乱，他愣愣地把东西放下后见韩修泽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沈言辞尴尬地收回了垂在身下的手，轻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又要一个人了，他看了一眼韩修泽不舍地转身离开。
　　沈言辞控制不住的难受了起来，他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可他一想到韩修泽与那个孟君儒的关系就控制不住自己不开心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这情绪由何而来，迷迷楞楞地就占据了自己的脑海。
　　他就是不希望韩修泽身边有别的亲近之人，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韩修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沈言辞平日明明也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可今天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身后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手拉住了。
　　韩修泽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清冽的声音听得沈言辞心中一动。
　　“这么多东西你想让我一个人提进去啊，小屁孩，就说你为幼不敬吧。”
　　沈言辞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回过了头，一双墨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小的光芒，心中的激动也透过这张眼睛流了出来。
　　韩修泽突然就笑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地方显得尤为清晰。
　　接着听到韩修泽轻声说 ；“走吧，念安，回家吧。”
　　沈言辞心中一动，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期盼的感觉。
　　曾经，茫茫天地间，他独自一人面对着这世间的一切，而现在他身边好像出现了一个人，让他有了一种归属感。
　　原来我也能有这种感觉吗，原来，我也是能有家的吗。
　　“今天，他叫你尘澜，是你的字吗？”沈言辞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嗯，怎么了？”
　　沈言辞的声有些闷闷的“你给我取字的时候，都没告诉我你的字。”
　　韩修泽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感情你今天在这闹别扭是因为我没告诉你我的字啊。”
　　沈言辞移开视线嘴硬道：“我没闹别扭。”
　　韩修泽脸上的笑意不减，拍了拍沈言辞肩膀笑道：“韩修泽，字尘澜，有时候大家也会叫我韩小将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名字。清儿，我母亲给我起的小名。”
　　韩修泽顿了下，瞥了眼沈言辞的表情继续道：“还有一个，是我五岁那年我父亲给我起的，不过一次也没有人叫过我，叫……二丫。”
　　沈言辞愣了下，随即大笑了起来，直到笑得肚子都疼了，整张脸都有些红，才堪堪止住。
　　“小没良心的，笑得这么欢乐干嘛。这两个称呼除了我父母吗，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现在加上一个你，这些就是我全部的称呼，怎么，够了吗。”韩修泽无奈的顺了顺他的背，免得他被笑意呛到。
　　沈言辞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为什么要叫这些啊。”
　　“我母亲一开始不希望我像我父亲一样行军打仗，弄得满身伤痕的，她希望我做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其实我的字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起好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现在看来，早起是应该的，要不他们就没机会给我取字了。”
　　韩修泽神情有些低落，看得沈言辞的笑容一滞。
　　“一开始叫清澜的，不过后来我还是与我父亲行了军，于是这个字也就不太合适了，后来便改了尘澜二字。”
　　韩修泽的表情淡淡的，说出的话也淡淡的。隐在其中的是极力压制下的哀伤，沈言辞突然很想抱抱韩修泽，他总觉得这样的韩修泽很脆弱。
　　也对，韩修泽不像自己，他曾经是有很幸福的家庭的，父母都对他很好，所以失去父母的感觉自然是跟自己不一样的。
　　沈言辞刚下定决心伸出手便又听到韩修泽的声音：“至于二丫嘛。”
　　沈言辞只得又将手放下，听着韩修泽继续说：“我五岁的时候，我们路过一个小山村，村口有一个算命的，他说我面相不好，阳气太重，很容易被一些恶鬼缠身，就让我去一个接地气的女孩名。还咒我说如果不这样日后必将被恶鬼纠缠，生生世世，无法摆脱。于是我父母就取了二丫，不过估计他们自己也觉得这很不像话，便一次也没叫过我。”
　　沈言辞彻底放下了手，他看向韩修泽，脸上被难以言喻的情绪占据：“那个算命的话，你信吗？”
　　韩修泽不在意地笑了笑：“当然不相信了，还生生世世被恶鬼纠缠呢，我现在连个鬼影都还没见过呢。”
　　“……”沈言辞顿时有些无语，看着一脸无所谓的韩修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