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抓鬼了》林清安

40、人间

　　“这样看来当时那个算命的老先生也没说错，我可不是生生世世都在被你这只鬼纠缠着吗。”韩修泽看了眼沈言辞笑了起来。
　　可沈言辞脸上却没多少笑意，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而纠结，他那皱起的眉实在是难以忽略，看的韩修泽也收敛了笑意：“念安，后悔刚才对宋欢说的话了吗？”
　　“……不后悔。”沈言辞垂眸思考了下，闷声闷气地说道：“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有过后悔。”
　　“涉及你，我只能选择最为卑劣的方法。”
　　韩修泽的话语顿在喉咙里，皆转化为一声低叹。
　　他在沈言辞倔强的执念里缓缓地抬起手，将那低落的情绪尽数拢在怀里。
　　“我知道了。”
　　韩修泽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件中渐渐明白，无论沈言辞外表伪装成什么样子，彬彬有礼，礼貌疏离亦或是带这些人类的情绪，他的骨子里永远都是不变的，那是来自地底的气息。
　　极端，癫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私贪婪绝对理性，这一直是沈言辞深埋心底的本性，只不过他遇到了韩修泽，在他并未失去纯良的时候。
　　韩修泽忽然就想起了在宋欢婚礼上孟渝的一句夸赞：“孟渝曾说过你看起来就像是家世很好的孩子。”
　　感受到放在他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韩修泽无声地笑了下，接着说道：“我也觉得这样，念安，我能不能自恋的认为，我把你教的很好。”
　　当年的沈言辞年仅二十岁，骤然遇见韩修泽，遇见了人生中第一个不求任何回报不带任何目的的对他好的人。
　　沈言辞几乎是瞬间沉沦，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天性，为了能在韩修泽身边多留一段时日他开始刻意的去学习韩修泽的行为谈吐，处事方式，久而久之他甚至都会时常恍惚，自己是否真的来自那极端的黑暗之处。
　　日夜相处的时光真的改变了他作为一个恶鬼的样子，借着韩修泽的光，他看到了人间。他努力地融入了进去，爱上了他的人间，所以唯一的变数就只有韩修泽。
　　沈言辞从利己主义变为了韩修泽主义，从极端理性变为了感性。
　　所以当初他才会选择那样的方式来帮助韩修泽，他不想看到韩修泽失落，更不允许有人伤害他。
　　宋欢的事亦然，哪怕知道宋欢可能对这件事情了解的并不多，可沈言辞还是不愿意放弃那渺小甚微的线索，事关韩修泽，他无法共情。
　　“念安，以后可不可以试着对旁人也多一些关心？”韩修泽轻轻地描摹着沈言辞的眉眼，所到之处掀起阵阵波澜。
　　沈言辞褐色的眼眸中带着抗拒，无声地拒绝。
　　“我想让你真正来到人间。”
　　千年前，那条以韩修泽真情修建的通往人间之路随着韩修泽的倒下而瞬间坍塌，距离终点仅一步之遥的沈言辞被埋葬其中，终日无法挣脱。
　　千年的禁锢让他逐渐沉沦，当一块碎石被掀开，透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时，沈言辞终于得以在黑暗中抬头，他看到了一双苍白瘦削的手，他被这只手牵着，重新踏上了前往人间的路。
　　“……好。”
　　二人这几天一直腻歪在一起，谁都没有去过公司，在双方助理连连被挂断了n个电话后，几人终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去家里去找两位翘班的总裁。
　　“……”
　　“……”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姜斯年与对面的曹舒湘二人面面相觑，诡异地沉默环绕在几人之间，三人都十分默契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不知道是谁在沉默之中伸手按了下门铃，门很快的被打开了。
　　当沈言辞带着一头有些杂乱地发出现在门口时，四人都有些惊讶，还是沈言辞最先反应了过来，随后偏身让他们进入。
　　曹舒湘不知从何而来的升起一丝骄傲，挑衅地看了眼姜斯年，先一步地走了进去。
　　这股子骄傲在看到客厅沙发上窝着的那人后便消失不见了，曹舒湘和时晨对视了眼，不约而同地偏开了视线。
　　最后进来的姜斯年不知二人为何这样，他时隔多天见到他家总裁很是激动，刚想上前就被曹舒湘一把薅了回来。
　　“？”
　　曹舒湘轻咳了声，不自然地开口道：“等会再过去。”
　　姜斯年也在这诡异中迟钝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十分有眼力见的背过了身，跟曹舒湘一起眼观鼻鼻观心，低头沉默。
　　沈言辞轻轻拍了拍在沙发上睡着的韩修泽，又将他滑落肩膀的衣服拽好，盖住了胸前的大片雪白。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跟神色很平静，可耳后的一抹红却出卖了他。
　　韩修泽就在这尴尬的氛围中悠悠转醒。
　　他醒后看到坐在面前的沈言辞随手一揉，随后在沈言辞的隐晦示意下看到了屋内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三人。
　　曹舒湘不知什么时候对自己的鞋子感了兴趣，低头仔细地来回看着，姜斯年也执着地想要抚平自己袖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至于时晨，他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如果忽略了他那四处乱飘无处安放的眼神的话。
　　“……什么时候来的？”韩修泽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头发，顺手还揉了下沈言辞翘起来的一根呆毛。
　　另外三人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开口。
　　这段沉默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打破了。
　　---姜斯年被猛地推上前，在曹舒湘故作意外和时晨事不关己的眼神中开口道：“刚来，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此话一出，屋内的尴尬又沉了几分。
　　“……”韩修泽眼角抽了抽，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还有些酸痛的腰，瞥了眼一旁正在憋笑的沈言辞，气不打一处来：“斯年，找我什么事，还有旁边装死的那二位，你们也是来找我的？”
　　装死的那俩回了魂，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跟你们老板出去说，别在这打扰我们公司的工作。”
　　莫名其妙被牵连赶出去的沈总有些委屈，可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带着他的人出了门。
　　“什么事？”沈言辞伸手点了下伸着脖子往里瞅的曹舒湘，问道。
　　曹舒湘眼神还在不死心地看着屋内之人，直到沈言辞关上了门才收回了视线，一脸八卦：“老板，你们俩...”
　　“少八卦，说正事。”沈言辞笑了下，没理会曹舒湘的话。
　　曹舒湘撇了撇嘴，半真不假的抱怨着：“把那么大的一个公司扔给我们这么多天，现在想问一下都不告诉。”
　　沈言辞无奈，却并不觉得生气，他反而还有些喜欢这样与他相处的曹舒湘，他有些恍然，忽然意识到这种方式并不是突然出现的，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曹舒湘都是像一个朋友甚至是亲人的口吻跟他交流调侃。
　　只不过这种交流方式随着他的记忆一同消散了，沈言辞看了眼满脸写着吃瓜的曹舒湘，忽然间笑了起来，韩修泽改变的又何止一人呢。
　　“好了，没什么事，我俩...和好了。”
　　曹舒湘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她像一个老母亲一样拉着沈言辞问东问西，直问的连一旁的时晨都烦了起来才终于住口。
　　时晨将曹舒湘拉到自己身后，制止了她八卦的心说道：“既然您没什么事我们就放心了。”
　　“所以你们今天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沈言辞疑惑地问了句。
　　“没有，”时晨摇了摇头：“那天小曹跟我说您跟他都恢复了记忆，我们都很担心您，但又怕打扰到您，所以就没过来。”
　　时晨指了指停在一旁的姜斯年的车，笑道：“谁承想来到您家里时还碰巧遇到了姜助理。”
　　沈言辞点了点头，内心升起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名为感激的情愫。
　　沈言辞以前一直认为这种行为是多此一举的，他不理解毫无所图的帮助，不理解所谓的朋友，更不理解诸如此类的担心。
　　之前的他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选择自己扛下来，沈言辞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也不会为任何人提供帮助。
　　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在算计，都在为自己谋划，多方面的去思考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达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这不叫无情，这叫极端理性。
　　但是现在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感激，他很幸运自己能遇见这几个愿意为他担心的...朋友以及爱人。
　　“谢谢。”
　　时晨与曹舒湘对视一眼，面上是如出一辙的错愕，两秒后她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开门的瞬间，屋内的人碰巧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沈言辞忽然呼吸一窒，溺死在了那人明亮的眼中。
　　该怎样去形容那样的一双眼睛呢。
　　就像是浩瀚星空中的那一枚弯月，无垠沙漠中的那一涸甘泉，亦是进入自己心中唯一的一抹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