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抓鬼了》林清安

31、剖析

　　一场无端的争吵结束后只留下了沉默的二人。
　　沈言辞背对着韩修泽，感受着身后之人规律的呼吸声，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念安，”身后之人声音有些轻，轻地让沈言辞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沈言辞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可却迟迟没有新的声音传来。
　　沈言辞用力地闭了闭眼，想要转过身去。
　　接着一双手便从身后环抱住了他，沈言辞的身体一僵，肩上传来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韩修泽的声音下一秒顺着自己肩头传过来。
　　“我的答案，满意吗。”韩修泽的声音闷闷的，连带着沈言辞的心都有些闷，沈言辞的心跳越来越重，似乎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了。
　　“……什么答案”
　　“这种时候就不要在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了吧，”韩修泽找到沈言辞垂落的手，轻轻握住：“还是说你想让我解开你的谜底。”
　　沈言辞愣了一下，眉间闪过一丝慌乱，片刻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沈言辞反手回握住韩修泽，轻声说道：“你想怎么解开。”
　　又是一阵沉默。
　　沈言辞看不到韩修泽的表情，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他此刻的情绪，而韩修泽却偏偏把他的声音掩饰得很好，不带一丝波澜，沈言辞想要回头去看韩修泽的样子，想要看他有没有生气，有没有厌恶，但韩修泽似乎是知道一样，收紧了抱着他的力气，偏不让他回头。
　　沈言辞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乱了，他快要迷失在这个略带侵略性的怀抱中了。
　　窒息般的沉默终于结束了，韩修泽的声音再次响起，沈言辞下意识地停住了呼吸，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韩修泽的声音上。
　　“我的答案是，我喜欢你。”
　　这句话落入无声的黑暗中，沉沉浮浮了好久沈言辞才消化了这其中的意思。
　　接着他听到韩修泽说：“你把我带来想要说什么？你故意跟曹舒湘说这些话想要干什么，你激她质问她都是为了让她说出那些话对吗，你想表达什么？”
　　“你想借这件事情，借曹舒湘的口告诉我你是一个冷漠甚至说是冷血的人，你是一个无法共情内心冰冷的人，你想让我意识到你不会成为一个好的伴侣无法对一个产生爱意的人对吗。”
　　“沈言辞，你突然的这些无非是因为刚才那个吻对吗，那个吻让你意识到你也对我产生了感情，所以你想让我自己察觉到，自己想清楚然后离开你对吗，你活了这么久，对人的性格看得十分透彻，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一个十分执着的人，你知道如果是你远离的话我十分有可能像以前一样十分不要脸地跟上来，所以你想让我自己放弃，对吗”
　　“你问我要不要参与端佳的事情，顺从着给我开了眼，还有林晗的事情，你最开始就默许我跟着参与，后续虽然有几次地想要把我推开可是由于我的锲而不舍也不得不同意让我继续参与，其实若是我没有后续的那些你也是会找到理由让我继续跟着你们吧，还有这次，这么长时间来你所有的主动都是为了让我看清一切后离开你是吗，若是我先离开了你，你会怪我吗。”韩修泽说到最后的时候似乎有些哽咽，他缓了缓松开了抱着沈言辞的手，让他能够回头看向自己。
　　韩修泽抬头看着沈言辞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那些无法表达的情绪，声音有些哑：“念安，你想让我先离开你吗。”
　　沈言辞几乎被这番话抓住了呼吸。
　　这么多年以来让他成功地给自己建造了一个非常坚固完整的墙壁，他可以面上毫无破绽地解决一切事情，唯有这件事情，他露出了破绽，他似乎无法妥善处理。
　　他已经习惯了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真真假假相互掺杂，皆留给旁人去猜去想，而旁人怎么看待他的话他的行为都不是他要考虑的。
　　他只是点到为止，所有的都干脆利落地留给旁人去猜忌疑惑，就像这次，他看清了韩修泽的性格，他深知自己的拒绝远离对韩修泽是不起任何作用的，所以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更为有效的方式，就是让韩修泽看清一切后主动离开。
　　沈言辞看着眼前的韩修泽，韩修泽的眼眶有些红，身体也有些颤抖，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觉得此时应该抱住他，告诉韩修泽自己不想离开他，告诉他自己所有的情谊。
　　可沈言辞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他用一种冷漠的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说道：“没错，这就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我们自私贪婪遇事推脱我们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行为都是深思熟虑后选出的对我们最有利的，至于会不会伤害到别人或是给别人带来什么麻烦，这从来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这对我们来说本就不是什么对错。”
　　沈言辞顿了顿，直到现在他依然在把韩修泽往外推，他冰冷的不带一丝波澜地说着：“因为这是我们的天性，我们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我们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我们自己铺路，没有人能让我们舍弃利己舍弃天性，无论是家人朋友或是恋人。”
　　“因为我们是恶鬼，我们天生就不会去爱也不配得到爱，所以我们终生都只会生活在地底，生活在黑暗中，我们是见不得光的，阳光之下我们所有的恶行都会暴露，没有人会喜欢我们的。”
　　沈言辞麻木地剖析着自己，把自己内心深处最黑暗，最为丑陋的一面全都拿出来放在韩修泽面前，给他选择的机会，给他逃离的机会。
　　这场博弈从最初就设下了，沈言辞想借端佳的事来解决韩修泽对自己的纠缠，可没想到对方非但没害怕反而还把二人的关系拉近了一些，再后来的一些行为早就不知不觉地已经脱离了沈言辞的预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言辞开始厌恶这种试探，厌恶这种有目的性的远离，他一方面依然想办法让韩修泽自己远离一方面又带有期待的希望韩修泽不在意这些，不在意这样的他，至此，沈言辞全面崩盘。
　　多么矛盾啊，沈言辞就在这种矛盾纠结中过了很久，然后他等到了韩修泽给他的答案。
　　明明是与最初的构想截然相反的结局，可沈言辞却很开心。
　　“你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韩修泽抬眼看向沈言辞，眼神里的情绪太过于明显，带着一丝了然，更多的是带着悔意：“对不起，念安，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沈言辞愣愣地看向韩修泽。
　　“因为……”韩修泽顿了下，伸手再次抱住了沈言辞，轻声说道：“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要是再早一点就好了。”
　　“我说过的吧，我很了解你，所以你所说的这些所做的这些我全都明白，我是在十分清楚的情况下甘愿喜欢上你，甘愿与你走下去的。”韩修泽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感受到沈言辞杂乱地呼吸和猛烈的心跳。
　　沈言辞觉得世界都静了下来，他能听到的，只有两颗，紧紧依偎着的，剧烈跳动的心。
　　“累吗？”他听到韩修泽这样问。
　　“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上，一个人面对死亡面对离别，亲眼看着你曾经有过的朋友，知己，爱人一个个离开你，你是什么样的心情，能告诉我吗？”
　　韩修泽的声音很轻，近乎耳语的程度，可沈言辞还是听清了他的每一个字，甚至是每一处呼吸。
　　明明已经几千年了，明明已经适应了一个人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停留着，可当听到韩修泽带有安抚性的语气时沈言辞还是鼻尖一酸，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让还未来得及流出的晶莹回到心底，闷闷地开了口。
　　“我应该已经释怀了吧，对于那些曾经陪着我走过了一段路程的人，我好像大部分都已经忘记了。”沈言辞的视线落在远方，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
　　其实之前也是有人向沈言辞表达过爱意的，他曾经也是会愿意相信自己能拥有一段感情的，可他看见了那人在自己坦明之后厌恶与恐惧的眼神。那眼神深深地印在了沈言辞的心里，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一次次地刺在他心上。最终成为了他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事情，那就是表达与接受爱意。
　　“就算不释怀也没什么用，因为我始终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最终都会化作一抹烟尘，其实本没有什么长生不老，我们也与常人一样，我们也会哭会笑，会病会痛，我们也会面临死亡。只不过会比人来得缓慢一些而已。与其魂归地府后留给旁人无尽的悲伤与怀念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过多的投入感情，这样最终的难过便会少一些。”
　　“我可能已经丧失了爱和被爱的权利了吧。”
　　“不会的。”沈言辞感受到韩修泽的力量微微收紧，感受到韩修泽的体温气息环绕着他，让他久违的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沈言辞第一次觉得也是有人在意他的，他听见韩修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着他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多年来已经适应了的话语一点点地拆碎抛下，听着他逐渐击破自己最为坚硬的堡垒一点点地走向留存在最黑暗的自己，向自己伸出了只手。
　　他说：“有没有感情，感情有多深，不是用嘴说的，都是放在心里的，我能感受到你对他们的感情。”
　　他说：“我们的念安是个重情的人，我很早就知道了”
　　“念安，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了。”
　　黑暗之中沈言辞的手指短暂地蜷缩了一下，然后他伸出了手，无声地握住那双伸向自己的手，十指相握的一瞬间，沈言辞脸上出现一道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