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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这是他身上出现的,少有的人文关怀。倒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容禹,换个人,他照样会如此。他有股叛逆,在世界喧嚣着不让做什么,做什么是不正常是不对的那套理论下,他偏要固执己见。

      所以当容禹走两步,然后跑向他的时候,他屏蔽掉朱门里容水城的骂声,对容禹说:“帮我换绷带吗。”甚至是陈述句,笃定了容禹不想回那个家,而是会跟他走。

      容禹狠狠点头,如捣蒜,巴不得的样子。

      才缠的绷带不过三个小时,鲜血就把它染红了,浓重的血腥味渲得屋里有点腥,郑冠河脸色又白一分,手指都不能伸直了,因为一动就会痛。

      口子裂开了。我的拉锁好像坏掉了,他甚至有心情自嘲。

      容禹瘪嘴,眼圈突然红了,郑冠河微微偏头打量他,好像血色是从自己手掌心蔓延到容禹眼角,抿上去的一般。眼睛才红,眼泪就如露珠似的扑簌簌下坠,不加克制与隐忍的泪水竟也没让他显得狼狈,哭都哭得梨花带雨啊,郑冠河想。

      “阿河,疼吧?”容禹睫毛湿乎乎的,掀上去,汪着池露啊雨啊湖啊海啊的眼睛,盗着光的把他看成神和仙。

      我不疼,是你疼吧,哭成这个样子。郑冠河凝望着他,等他眼睛里的那场雨停。

      窗子通着风,初夏的夜蒸腾掉眼泪不过一瞬的功夫,容禹还要哭,是郑冠河有点没耐心地说:“再不包扎就要沾上细菌了。”容禹才抹了把脸,洗手去给他缠绷带了。

      薄薄的月光漫上来,墙角的蝈蝈就开始叫。

      郑冠河被包好手,室内登时没了响动,容禹始终勾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偷摸摸的掉金豆豆。撵他走吧,郑冠河忖着,不,至少是今晚,他可以收留容禹。说他是容禹的姘头,便不能白白被叫一次姘头吧。

      辛家宅子除了灶屋和堆放杂物的西屋,只有两间屋子能住人,一间就是他现在住的,还有一间应该是辛梁星父母的屋子,被辛梁星锁上了,没给他钥匙。

      “要在这里睡吗?”郑冠河问。

      容禹猛抬头,什么伤心难过都变成眼底一抹诧异,缓缓,缓缓的在眸中扩开。

      “你听见了,我是变态,我喜欢男的。”容禹说这话就像自我作践了,“你还留宿我?”

      “听见了,你又不是见个男的就会喜欢,我怕什么。”郑冠河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去柜子旁边给容禹拿草席,补充说:“尽管如此,床还是不能给你睡,因为我讨厌跟别人睡一张床。”

      他想,要不是堂屋那里容易爬蚰蜒,进耳朵就不好了,他兴许会让容禹去堂屋打地铺。

      容禹知足的抱着草席说谢谢。

      郑冠河睡前是一定要洗澡的,塑料袋包着右手,洗一通下来简直像打仗,抻筋疼肉,遭罪的很。

      他进屋恰逢容禹换衣裳,挺着胸膛兜头就脱,根根分明的肋骨在莹白薄韧的皮肉下鼓出形状,也不全是白,青红紫黑的新伤旧疤遍布在容禹瘦条的身上,暴力与凌虐在灯光下开诚布公。郑冠河蹙着眉心,目光蛰的容禹一哆嗦。

      容禹神经质的没动,垂在裤缝的手抓了抓,干瘪单薄,负隅顽抗。阿河说错了,他应该害怕的。

      郑冠河掠过他,上床时说了句:“关灯前把窗子关上。”

      容禹闷声道:“哦。”

      郑冠河临阖眼,脑海里都是容禹斑驳的身板,容水城是很舍得下手的,就不怕把容禹打出好歹来吗?他想,容水城应该是最好面子的那类人,在外怎么都要装腔作势的,不窝囊吗,只会对内这样跟容禹发脾气。

      容禹,他又想到了容禹,可怜吗,可怜吧,比重男轻女还不如。

      灯光熄灭,窗子也合上,郑冠河没动,听到下面窸窸窣窣的响动,容禹应该是躺下了。他希望容禹安静一点,不要在这样的夜晚跟他谈心,然而就像是某种程度上的了解,好的不中坏的中,容禹果然开口了。

      声音不细了,软绵绵,温吞吞地:“容州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我妈死了没两个月我爸就跟她住一块儿了,不过他们没有办酒席,但是她给我爸生了容州。”

      郑冠河在黑夜里轻轻呼吸,暗自附和,原来是这样。

      “容州还是我带大的呢,她出去跳舞打牌赶集,都是我给容州沏奶粉,喂糊糊的。”容禹说着说着翻了个身,凉气透过地砖和草席,染上他半边肩膀。他用仰起的视线看郑冠河,只见郑冠河平躺着,不知有没有入睡。

      “但就是喂不亲。”容禹觉得怪,容州这小子怎么喂都喂不熟。

      郑冠河睁开眼睛,望着黑成一团的屋顶,心说容州的妈都那个样子了,怎么可能会让你笼络住自己儿子的心呢。她怕是只想甩开你,或是,卖掉你。

      人能像牲口一样买卖吗?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能。

      郑冠河其实很想让容禹安静一点,最好是闭嘴睡觉,他也确实这么说了,“安静一点好吗?”

      容禹就像听不懂话,爬起来跪在草席上,目光几乎是平视床上的郑冠河,问:“阿河,你有兄弟姐妹吗?”有吧,谁家不超生呢,生出女儿就转手掉,生出儿子就再接着生,无节无制。

      郑冠河叹了口气,他在这晚总是要叹气,“没有。”

      “居然没有?那你应该体会不到,容州真是太烦人了。”容禹絮絮叨叨地讲。

      郑冠河对他爱搭不理,真的很烦人吗,如果是真的讨厌容州,干嘛还要去管?嘴上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

      可是又好奇怪,容禹说了那么多,就是没说一句自己身上的疤,也没说容水城的坏话,甚至连那个女人都没有骂上一句。只是提了容州而已,哦,容州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了吧,不愿意把难堪撕开来,承认那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所有的龃龉都偷摸吞下,假装自己过得没有很糟糕。这就是容禹在自己面前所展示的全部啊,郑冠河突然就把这个人给读懂了。

      “阿河,你睡了吗?”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容禹以为他睡着了,问这句话的时候格外轻声。

      没有,郑冠河不说话,左手搭在毯子上,右手垂在床边,保持一种静止不动。

      容禹躺下,看见银色月光透过窗玻璃泻进来,落在他修长微曲的手指上,月色穿过他指缝,把他手照的好看。乍时的鬼迷心窍,让容禹抬起手,去触碰他指尖。碰住,摸住,再捏住,把玩似的,挨个捻他的指头,突然就爱不释手了。

      这样捻,就不怕把人弄醒吗?容禹想,他要是醒了,我就告诉他,我喜欢他。

      可惜的是,那晚的郑冠河并未给予容禹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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