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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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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冠河回过神,虚焦的瞳孔渐渐映出容禹的模样,他在寒风中站的太久了,以至于所有流失掉的感官在见到容禹的这一刹全部都活了过来。心脏开始跳动,胃微微痉挛,他开口,听见自己失真的嗓音,“冷。”
容禹拍掉郑冠河大衣上的雪,像小时候他妈给他拍身上的土那样,大咧咧,热乎乎的给了郑冠河一个拥抱,说:“大老远我就看见你了,怎么傻站着,我看看手冻了没?”
郑冠河顺从的任他牵,双手在衣兜里扣出嶙峋骨节的形状,容禹仔仔细细的把他手摸了一遍,碍于在路口所以拥抱很短,手也抽离,总结道:“没事。”
哭声撕裂空气,郑冠河循声望去,是容州,正在哭着喊妈妈。
容禹随他目光看过去,听不出什么语气,但绝不是幸灾乐祸,纳闷道:“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想不开?容州那个小鬼小学都还没毕业呢。”
郑冠河闭了闭眼睛,一言不发。
入夜时分,郑冠河思绪依旧像打了死结的线团,他想不明白,但也只是针对童盈这个行为,而不是针对童盈这个人。她具有很强的报复性心理,且不负责任,郑冠河知道,她要把凶手两个字烙到他身上,让他背负起一场死亡。
拿生命当儿戏的人配让他惭愧吗?
他给出的答案是不配,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更有可能是她自己,一点一点拓宽欲念本身。
明明是这样,他却还是失眠。
算是为他的高傲付出代价。
容禹已经睡了,呼吸轻极,郑冠河一遍遍的在脑子里捋,人是群居动物,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是……他是一个人。他扭头,看熟睡的容禹,突然间觉得游离的他跟游离的容禹并不相似,他是一个人,而容禹是一群人当中的一个人。这种感觉就像现在,容禹能回归人群,而他只有自己。
就像是…孤独。
他伸出手,摸容禹的自然卷,一个弧度一个弧度的想把它们捋顺,抻直。他固执的重复一个无效的动作,近乎偏执。
容禹被他闹醒,迷瞪着叫:“阿河,怎么了?”
郑冠河一把揽住他,深吸一口气,嗅到他脖子上那股洗漱过后留下的香皂味。而后向下,掠过他单薄的胸膛,把头颅埋在他腹部,紧紧抱他的腰。
容禹醒了个彻底,往被子里扒拉,说:“闷着了,阿河,别这样抱呀,要闷着你。”
郑冠河从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容禹终于觉出不对劲了,艰难的往下蹭,把郑冠河往他胸前捞,一边拍着郑冠河后背喊魂儿似的:“阿河回来了~阿河回来了~”
郑冠河:“少迷信。”
容禹把他脑袋抱到自己心口,嘟嘟囔囔地:“我小时候被自行车绞到脚,我妈就这么给我喊的。你咋啦?是不是童盈白天把你给吓着了?”
郑冠河齿列咬合,含混道:“不是。”
容禹哎哟一声,说:“不是就不是,别咬呀。”
“说点别的。”郑冠河开口。
容禹呆呆的,问:“别的?什么呀?你想听什么?”
“随便。”
容禹揉他头发,对此表示信手拈来。郑冠河说你用错成语了,容禹顿了下,琢磨着说,那我总不能说我要信口开河了吧?
郑冠河说:“都可以,随便吧,说什么都无所谓,你说什么都好。”
只是别那么安静。
容禹猫腰下来亲他头顶,口吻有几分正式,“阿河,一直在一起,行吗?”
郑冠河点头,说行。
邻居半白事,响器吹得震天,容禹没回去祭奠,他只是在这两天穿了一身黑,意思到了就行了,童盈那样待他,怕是他去给她上柱香她都要觉得晦气。
没消停两天,赶在腊月二十那天,晚间,容水城带着容州破了郑冠河的门,嚷着要他偿命。
容禹刚下班,回来就看见容水城对着郑冠河推搡,赶忙去拉,怕郑冠河等下还手把容水城给拆出个好歹。
“容禹!你还吃里扒外,他把童盈害死了,你弟弟没妈了!”容水城喊的苍白又无力,容州适时哭了起了,搅得空气都有些稀薄了,叫人呼吸不畅快。
容禹把郑冠河拦在身后,护他的架势不要更明显,反驳道:“跟阿河才没关系,少赖阿河。”
容水城拿着童盈自留的那份欠条,丢到容禹脸上,愤恨道:“你自己看!他带她去赌博,不安好心的借给她那么多钱,图什么!他图什么!”
容禹弯腰捡起借条,对着巨额借款瞠目结舌,第一反应不是去质问郑冠河,而是反问道:“她居然敢!她怎么敢!”
容水城吐了口唾沫,说:“还不是他教的!我看他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先是你,再是童盈,看看他把你们教成什么样子了。”
郑冠河披着月色,沉默到像是往常美术生观摩用的石膏像,夜色往他身上泼,月色也是。
容禹一时明白了郑冠河那段时间跟童盈是在做什么,就目前结果来看,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处心积虑了。容禹觉得冬天太冷,叫人前心后背都发凉。
“容州没妈了!容禹,容州他现在跟你一个样了!”容水城跺脚,觉得生活真他妈的一地鸡毛,越活越脏。
郑冠河突然开口,“容禹跟谁都不会一个样,他是他自己。”
“呸!”容水城伸手,想对郑冠河还是容禹动手,被容禹拽着郑冠河躲开了。
容州见他爸被欺负,又开始哭,外面敲门声响了一阵儿了,见没人应,只得自己进来,门推开,来人打破这乱糟糟的局面,恭敬道:“少爷,家里出事了,您得回去一趟。”
郑冠河眉心拧着,沉声道:“晚两天。”
这乱糟糟的局面还没厘清,司机愣了下,看着满院子的人,寻思怎么开口。
容水城开始骂容禹不要脸白眼儿狼往家里招这种人,容禹辩解说不是,容水城说借条就是证据,容禹把郑冠河护在身后,道:“欠了阿河那么多钱没还,爸,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我要是你,我都砸锅卖铁想着怎么还钱了。”
容水城气到脸色铁青,斥道:“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他把人害死了还想着我还钱?”
容禹不想理他,可还是要问,问郑冠河:“阿河,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冠河只道一句于他无关就好了,又不是他要童盈去死的,可他偏挑了那句:“没有为什么,你不是讨厌死她了吗。”
平静到像是陈述。
院子里霎时静了下,容禹惊愕的看他,后背又是一阵凉。郑冠河不喜容禹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正待伸手摸容禹下眼睑,容禹突然退后了一步。
躲他。
容禹居然在这时候躲他!
司机终于能插上话了,他道:“林航走丢了,夫人很着急,少爷,您还是今晚就跟我走吧。”
郑冠河心烦意乱,扭头斥了句:“他不见了!还要我亲!自!去找吗!”
这是容禹自认识郑冠河以来,头一次见他发这这么大的火,肩膀不自觉就缩了下,像是怕他随之而来更坏的脾气。
郑冠河把容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冷淡的语气比方才恼火时更加令人不寒而栗,“做什么躲我?”
容禹摇头,说没有。
“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容禹说不上来,不是对或不对的问题,但就是这么一瞬的迟疑,让这混乱的夜晚变得彻彻底底的安静了下来。
“算了。”郑冠河掷出这么两个字,把站的离他稍远的容禹一把薅过来,容禹僵硬着,被他塞了颗捂热的钥匙。
他走了,走的头也不回,一如他每次离去时毫不留恋的样子。
容禹突然就后悔了,拔腿追出去,眼睁睁看着车门合上,他追几步,跟不上车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恼车为什么要开的那么快,恼完又恨自己刚从为什么要对阿河那个态度,他就是…太惊讶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事情怎么就上赶着发生啊!
他追到村口时,车已经彻底消失于黑暗了,追不上了。阿河,我的阿河,容禹攥着那把钥匙,掌心被硌的生疼。
郑冠河回家时正值后半夜,他母亲已经哭成泪人了,说都是她不好,非要带着航航逛商场,结果把航航给弄丢了。商场监控范围很小,失踪不达时间无法立案,郑家财大气粗,发动了成百的人,居然没找到一个五岁小孩。
眼看要过年了,孩子丢了。
他母亲一个劲儿的自责,郑冠河宽慰她,也许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先找吧,找到再说。
这年头‘走丢’的孩子不计其数,能被找回来的概率微乎其微,碎的是两家人的心。林家夫妇也不闹离婚了,嚷着找孩子,竟是拧做一条心团结了起来。
遗憾的是,一直到来年春天,林航都没有找到,时间过去的越久,他们怀抱的希望越渺茫。
郑冠河无法离开这个家,母亲太需要他了,童盈死后他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性,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对待她了。
直至春日来临,在这之前,他其实去看过一次容禹,悄悄地。容禹跟工友有说有笑,认真工作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好,蓬勃的生命力啊,没他在时也如杂草般繁茂。
林航找不到了,林家和郑家同时接受了这个事实。
又要到蝴蝶翻飞的时候了,郑冠河计划去一次南半球,机票还没订,独栋的门铃突然响了,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找他。他从楼上下来,路过花园的玫瑰,路过一个春天,甫一拉开门,就见到了容禹。
怯怯的模样,给他看乱七八糟的纹身,给他讲他不在时发生的事情。弥补一些不会再回来的光阴。然后问他:“我们不算分手哦?”
郑冠河捻他脸上粘着的睫毛,答非所问道:“可以许愿了。”
容禹问:“能不能…帮我许?”
郑冠河说:“做蝴蝶,可以吗?”
容禹怔怔地,好一会儿才猛地点头,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