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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郑冠河还是把苹果收下了,他对容禹是拒绝沟通的,确切地说,他对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拒绝沟通的,独立个体与独立个体之间并不需要产生莫须有的交集。吃了吗,今天天气不错,上哪去,这些问候语绝不要来占据他的时间。他只要蝴蝶。

      潮湿细沙流入还软器底部,他滴上石炭酸液,目的是防止发霉,再用镊子将纸包放入磁盘。制作标本前必须要还软,否则虫体易碎。

      这里有出现过喙蝶科,他查过资料,中小型蝶种,也是地球上最早出现的蝶种。其实南方蝴蝶种类广于北方,等他结束在这里的暂住,是一定要往祖国最南端去的。

      就在他沉迷于标本制作的过程时,轮到拐摇村放露天电影了。这是件极热闹的事,难得的消遣,大喇叭提前通知,街一下闹了起来。

      幕布在晚饭前扯上,七点一过,大大小小的板凳排满空地,道两旁不乏背着箱子兜售香烟瓜子的小贩。

      容禹不跟容州一起坐,他站在最外围,伸长脖子,张望那帘黑白幕布。庐山恋,他看片头就知道是庐山恋了,真大胆,敢在一众少儿面前放这个!

      “哎,容禹,你的邻居咋没来?”拥挤的人群中有声音问他。

      容禹愣住,唔了声。村里新来了个住户,早传开了,只是较为神秘,不怎么露面。

      “他没来啊?我想着他刚来的,对咱村不熟悉,还特意去敲门叫他了,结果没人应,应该是不在家吧。”又有一个人接话。

      容禹乌黑的眼珠向上翻了翻,心说他不应你呀,但是他应我,他给我开门呢。

      后半段容禹没怎么看,想着郑冠河对别人更加爱答不理,心里气儿多少顺了些,也就原谅他白日里对自己那副德行了。

      始终要出门的,郑冠河把这里摸了个透,多时是沿着主路慢慢悠悠的走,边走边记蛛网般岔开的小巷,走两遍就能在心里绘出整个村的平面图了。巷子不是重要的,哪条巷连哪道沟,哪道沟通哪块儿田才是关键。

      他连续踩了几个点,才找到蝶群最常出现的地方。

      那是块儿洼地,坑里的水一直有,不下雨水位浅些,下雨则能漫过两边的杂草,掀出一条碧绿的水波。

      郑冠河在这里一站就能站一个小时,他喜欢看蝴蝶飞舞,最爱荧蓝色,细密鳞片在太阳折射下简直要蓝到发光,那种美不像是生物配拥有的,它能超越一切。

      原来人们都会神化自己的钟爱,我也不例外,郑冠河目光渐渐聚起焦来,在半人高的草丛中看见了一个圆润的肩头,短褂下,晒到发红的手臂挥舞着镰刀,唰的割下一茬野草,放进背篓。

      那条细藕般的手臂干起活儿来毫不含糊,难怪之前抓他能抓的这么用力。郑冠河视线倏而转到容禹身上,落定。哦,泛黄的短褂其实有些短,但依旧是空荡的,容禹有多大,十六?十七?骨骼正在纵向延伸,所以来回摆动臂膀时薄薄的后背能飞出肩胛骨。肩胛骨,挣动着,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

      十三秒,他看容禹看了十三秒。

      容禹后背一凉,皱着眉毛扭头,看见他,眼皮不知怎么抬的,挤的双眼皮褶痕深深,眉头松了,眼睛亮了,手里的镰刀弹到草地上,连噔的一声都没有发出。

      郑冠河目光没有移开,移开太过刻意,也不是他的作风。

      “昨天你咋不来看电影?”容禹踩着软茸草皮,靠过来问他。

      有虹光,郑冠河先是看到一截弯弯的虹光,随后捕捉到飞来的蝴蝶,它缓缓降落到容禹肩头。郑冠河心脏像被握住,潮热,紧.窒,叫他提上来的那口气只能吐出一半。

      别动。

      他用气音对容禹说:“别动。”

      太漂亮了。
      前翅铺灰色,翅中呈湖蓝,靠近体腹则渐渐发绿,似有翡翠的透色,后翅颜色较前翅深,灰黑转紫黑,外缘化波浪形,凤尾自然展开。

      它太漂亮了。郑冠河用眼神把它临摹一遍,怕容禹突然动作惊飞蝴蝶,于是也用那晶亮痴迷的视线去扫容禹,旨在安抚他,不要动。

      容禹僵硬的站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郑冠河柔软下来的目光,鹅毛一样的覆盖住他。他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容禹脑袋有一瞬的迟钝,不解的看回向他。

      郑冠河再度,用深沉到如有实质的视线锁住他,牢牢的勾住他那双眼珠,用命令,用诱哄,用一种前戏般的缠绵叫他听话。

      ‘不要动。’

      蝴蝶立起的翅膀抖开,郑冠河面无表情的紧了紧牙关,它掀扇的频率慢极,不是要飞走的节奏。于是他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纹路与斑斓色彩,这时方能胸有成竹,完美复刻下它千万分之一的美。

      容禹被他看呆了,脑子彻底空白掉,那种目光,是暗示吗?是勾引吧,是调情呐。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看我。容禹红着脸,抵抗一秒,剩余时间都做了丢盔弃甲的逃兵,绯色蔓延的脸红到像块儿布,不,是张被红盖头罩住才有的脸,羞怯,紧张,眼尾甚至溜出些许期待。

      不放荡吗,就这样被看一眼,就想雌伏在他身下了?容禹被自己的想法震住了,脸上烧起不自然的红。

      飞走了,它栖息在容禹肩头,停留的时间比一场春.梦短的多得多。

      郑冠河见它在空中流星般划过,消失的无影无踪,谁能证明它来过,谁能证明它是真的。我,我和容禹,他想。

      待他预备向容禹道别离去时,恍然发现容禹不正常的脸色。

      你为什么脸红,太阳有那么烈吗?

      郑冠河蹙眉,说这话太像关心,他和容禹没到那个地步,但他可以向容禹道别,因为凤蝶落到过容禹的肩头。

      “郑冠河,我叫郑冠河。”他咬准自己的名字,字与字之间的停顿有。

      郑冠河,阿河。容禹咀嚼他的名字,撇去姓,删掉名,亲昵到不留一丝余地。

      郑冠河点头,随即离去,他要回家画出那只蝴蝶。

      容禹一直站着,站到腿麻,站到腿软,神经质似的把自己凿在那里,凿在郑冠河用眼神侵占他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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