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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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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会看见。”容禹避而不答,心惊肉跳的,真怕有人路过,看到他们这幅样子。
郑冠河不以为然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六点钟就起床劳作?”
容禹吃瘪,想推开他,又有点舍不得,落个欲拒还迎的姿态。郑冠河压他压的实在,什么礼节道义,都在初升的朝阳下化作泡影了。骨节和关节相擦相别,某种碰撞,像要把矛盾演变到台面上。秋天的泥土没夏日那么腥,干旱故而硬,容禹像躺在一张刑/床上,鱼肉般的任人宰割。
“第一天我们就说过,要过段时间。”郑冠河把扎在他眼皮上的头发拨开,有些缱绻,叹说:“怎样才能听话。”
要过段时间才可以和他一起讨厌童盈。
容禹忆及此,又开始觉酸涩,每说一个字都艰难无比,声音抖着,声线抻不直,“过段时间是过多久?”
郑冠河手就抚在他头顶,摸他极度蓬松的发,一下又一下,说:“还不清楚。”
容禹听完这话,用干柴的手推他,郑冠河沉下几分力,哪那么容易叫容禹挣开。容禹推他不动,改用沾着泥的拳头,捶他肩膀,急风骤雨的砸,却也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郑冠河由他发泄,揽着他肩胛骨的手愈收愈紧。
“真有那么讨厌童盈吗?”郑冠河在他耳边问。
他都要哭了,哽咽着说:“讨厌,讨厌死了。”
郑冠河看他的眼睛,红血丝蔓上来,有些憔悴,支离破碎的汪出一潭水,泫然欲泣。“好。”
容禹气上头,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好是在好什么,只听他又说:“赔礼给你,不要生气了。”
“我不要,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只需要明确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跟童盈…”容禹话说一半,郑冠河食指抵在他唇上,封了他剩下的话,眸底泛过精光,道:“秋冬穿什么裙子?褶裙吗?还是昵料的?”
容禹呆滞地看他,湿乎乎的睫毛凝成簇,掀动着,不会说话了。
郑冠河用手背给他擦眼睛,温吞道:“那就都买好了。”
“你拿哄女孩子那套哄我。”容禹不再是直来直去的腔调了,黏了点,有些矫气。
郑冠河说:“女孩儿好不好哄我不知道,你是真不好哄呢。”
容禹用松垮的拳擂他,气消了,也就没什么力道了。田埂那头乍然传来自行车铃声,不知人是往哪边走,容禹晕晕乎乎的分不清东西南北,只管麻溜从郑冠河身下钻出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郑冠河似笑非笑,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容禹,嘲弄他的胆小。
摘完花生日头已经高照了,郑冠河依旧是走在容禹身后,想着补个回笼觉,起太早容易犯困。他补眠,容禹在院子里头洗花生,淘下来的泥水倒树根上,来回洗了几遍才烧火去卤花生。佐料味儿随热气散开,花生颜色渐深,容禹从锅里捏了一个出来,手上茧厚的一时也不觉烫。咸香,入味儿了。他把花生捞盆里,等阿河睡醒了吃。
郑冠河一觉睡到中午,被容禹叫着吃午饭,睡足了人恹恹的,不大能提起劲。他是属于较为克制的那类人,不是睡的越多人越精神,所以吃饭时就显得空泛。
“不好吃?”容禹操心,夹块儿芸豆尝,没觉得哪不合适。
郑冠河缓慢摇头,剥了颗花生,慢条斯理地品,吃第一口就对容禹说好吃。但好吃也不意味着要多吃,他在饭桌上坐着等容禹吃完才离席,收拾残羹洗碗去了。
饭不做碗总要洗,容禹一开始没让,他难得坚持,在乡下住着就别矜贵的再跟少爷似的了。
饭饱也叫人犯困,容禹想睡,郑冠河拿随身听,陪他在床上磨时光。没那么摇滚,靡靡之音一首接一首的放,容禹很快合上眼,呼吸平稳,抓郑冠河的手也耷拉下去。郑冠河静悄悄的看他,三庭五眼标准脸,合乎比例。跃在澄澈天光中的微尘随郑冠河指尖游动,隔着空气,在容禹脸上描绘线条公式。
极是标志。
郑冠河后来也睡着了,彻底醒来是在昏黄的傍晚,和容禹抱成一团,随身听不知掉哪去了,耳机线还压在背后。他一醒,容禹也要醒,伸着懒腰往他怀里挤,他偏在容禹抻筋骨的时候去摸容禹的腰,差点把人弄岔气。
晚饭可以将就,吃过了去田地里消食,秋季渐渐黑的早了些,走不很远就不乐得走了,回家,家里又没电视机,无聊的找消遣。
郑冠河给黑色钢笔吸墨水,找出资料填注释,写罢中文写英文,他外语只通英文,当初为了写资料,抱着词典啃晦涩难懂的学科词汇,渐渐贯通也就信手拈来了。
怕他累坏眼睛,容禹特意从镇上挑了个台灯回来,花了不少钱,但为他花钱始终觉得值。
他写资料,容禹就在他一旁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不一会儿,没办法专心,脱离学校也有段时间了,心束不起来。干脆去打扰他。
郑冠河正写着,容禹瘦又糙的指头戳上来,指着抬头的BUTTERFLY 问:“阿河,这个怎么读?”
郑冠河用一口英腔教容禹念BUTTER和FLY,容禹读两遍,觉得自己模仿的始终不到位,嫌露丑,不肯再读,改用写的。他坐姿不好,背打不直,郑冠河纠正他几次未果后就随他去了。抄了快一张的单词,临了给郑冠河看,才发现漏掉了一个T。
“好笨。”郑冠河说他。
容禹想赖,趴在桌子上说:“你没教好。”
郑冠河扯着嘴角,哪是什么笑模样,倒像是要算账,用钢笔敲他手心,说:“也没见你好好学。”
容禹哪是要好好学的样子,立起腰肢,伸着手说:“学呀,现在就学。阿河,你写我手上。”
台灯的光往容禹一侧脖子上照,半明半暗,映得他左边颈项莹白似雪。郑冠河拿下他的手,提笔,钢笔冷硬的笔尖勾在容禹后脖子,激得他胳膊上冒鸡皮疙瘩,想动,被郑冠河右手握住前颈,修长笔直的骨节攥两攥,滑润掌心抵他不大明显的喉结,能感受到他吞咽口水的动作。
“别动。”郑冠河握住他脖子,干脆下笔。
容禹呼吸不大顺畅,空气在郑冠河手中变得粘稠,叫他难以汲取。
笔尖游走,容禹在郑冠河手下越发僵硬,不过九个字母,怎么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待到写完,郑冠河用温凉的指腹摩挲了两下容禹的喉结,淡淡道:“好了。”容禹才大口大口的喘气,面上翻涌起血色,心窝痒到出奇,好像连贯的笔尖不是落在皮肤上,而是戳进心窝里。
郑冠河拿桌面的镜子,照容禹后颈,透过镜面给他看那漂亮的手写体连出的Butterfly,碳黑色像纹上去的,容禹突然就想把它长长久久的留下来了。
“是蝴蝶。”容禹细语。
郑冠河点头。
“我是吗?”他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