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水》笔冢

4、受罚

　　突然师敏感到背后寒气袭来。
　　她略微侧了下脖颈，来避免被这种寒气袭击。

　　王守一也感受到了，赶紧抱着师敏就地翻滚了一下，虽然这是很多石子的粗砂地，姑娘的衣服也显得单薄了，这下一定会受伤的。

　　躲避过去后，她抱着师敏，先察看了一下师敏的手臂和腿有没有擦伤，再看她的眼睛。

　　丝毫无惧。只是饱含忧伤。

　　你经历了什么？你经常遇到这种事吗？一个普通中医家的小孩会遇到什么事情？你在本地也是望族吧？为什么你会露出这种“又来了”的眼神，我们离国比较强，自命为华夏中心，我们发动战争是出于一种强弱逻辑，因为我们强，我们自然想侵略，人活着都是有志向的，离国国主想统一六国，我父亲想探究上古奥秘，我自命为凤，想协助他一起完成这一宏愿，他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我也渴望到达上古终极，看看华夏最早的神话传说是不是真的。父亲说我是凤，我自然知道自己不是，但是也好奇能不能亲见凤凰，如有可以，它会跟我对话吗？

　　难道我们离国人的志向，会给另一边的楚国少女带来灾祸？

　　是不是我们不该有这类野心和欲望？

　　王守一吃了一惊，然后起身，用战神一样的眼睛瞪着来人。

　　居然是万叔。

　　万叔是一个拿刀的丑陋刀疤男，有着野兽一般的身体。他离得不近，单单只是用了刀风，就足以把脆弱的楚国少女撕成两半。

　　“小姐，这个楚国人居然想把你带入村落……你一个女孩子，去那里会……”

　　“你闭嘴，你居然敢伤害我看上的人。”

　　王守一冷冷地说着，然后动作轻柔地想拉起师敏，师敏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没有和她肢体接触，而是轻轻拽着她的衣服，借了一下力，自己站起来了。

　　“我说过了，我不属于你……”

　　“你也……”

　　王守一想维护自己史官的尊严，语气故意生硬，却又顿住，实在说不出那两个字。

　　且声音也没气势，有点委屈，像小狗呜咽。

　　万陵山不说话了，虽然身材野兽，眼睛却明亮，他露出了一种近乎悲伤的表情，这种表情让他那粗犷的外表有了很大的改观，改善了那残忍的表情，和凶狠的嘴角，居然柔和起来。

　　“是我的错，不该伤害小姐的朋友。”

　　“属下这就告辞。另外，我们得早点启程了，乡长和那群聒噪的楚国人，已经都被我杀光。”

　　万陵山走了，心里嘲笑着。

　　还编造什么食物中毒等无聊的理由，分明是害怕我，吃饭吃的忧惧交加，当然会生病，生个病而已，居然大动周章到妄想动太史公，当场被我砍死三个侍从，接下来几个人逃命了，太史公没事，但是我担心他们找小姐，我开了心音和李泽刚通信，告知他小姐要有麻烦了，让他守着上巳节的入口处拦着前来的农民，而我则冲向上巳节的出口，但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小姐出来。

　　完蛋，小姐毕竟是女孩子缺乏警惕，可能已经跟那个楚国人离开了谷口。

　　我终于慌乱起来，四处寻找，虽然小姐有影子侍卫，可是……

　　师敏察觉出王守一有点被呛到了，只好改了自己的态度。

　　“我不是拒绝的意思，我愿意跟你一起的，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可是这种话在我们那里，是结亲誓言一样的东西……”

　　你为什么能轻易说出口，又那么真挚？

　　“朋友也可以说的。”

　　“哦。”

　　王守一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然后温柔地看着她，说。

　　“那跟我走吧，我的朋友。”

　　师敏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恢复黯淡。

　　然后踏出了第一步。

　　王守一压抑住心脏的跳动，有种冬天散步时，踩在雪地上时一样美好。

　　再回头看了师敏一眼，其实还是好看的，又很倔强。

　　不属于我就不属于我吧。

　　王守一换了一下姿势，把手指扣进了她的手里，她倒是也没有抗拒，只是身子有一点点软，走路也有点像要摔倒，摇晃了一下。

　　王守一拉好她，然后向着前方走去。

　　楚国，有意思，这是什么地方？给青少年办上巳节，把一切装扮得岁月静好给外地人看，背地里干得都是些男盗女娼之事？

　　这里的女孩子，真苦啊。

　　而且楚国敬鬼神，和我要探寻的上古秘密也有关联，这秘密说不定要在楚国揭开，接下来会有战事，我不能左右国家局势，至少我能救一个是一个，我已经救了一个了，且性格极为独特，像个可塑之才。

　　万陵山带着她们走向了太史公那里。

　　太史公因为常年长途跋涉，体格已经不输给一个普通的农户，甚至还有些强壮，比他当年去极北之地的书生样好了很多，像个男人。

　　师敏颤抖了起来，因为自己面对的是她的父亲。

　　“不怕哈。”

　　王守一疲惫地看了一眼师敏。

　　“她是我的朋友，父亲。”

　　“楚国妖女迷惑了你……居然还想带你进入村落。”

　　“不是，是本地农户刁难，她立了保证，想带我去她家避难。”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立保证，何况一个小姑娘。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

　　“我不管，我已经长大，她的父亲已经被本村人杀死，她理应跟我们走。”

　　“我也差点失去了我唯一的女儿。”太史公分毫不让。

　　“她是我的人，罚也是我罚她，你下命令吧。”

　　“你替她受罚，为了你的愚蠢与天真。”

　　王守一突然害怕起来，从小到大父亲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身边人也都是恭维奉承，如今自己也要被罚了？

　　“你罚。”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命也并不好过，哪有九天翱翔的凤也要挨打的道理，那不过是编出来哄小孩的借口。

　　“笞刑，二十下。”

　　然后太史公凶狠地看了一下师敏。

　　“你来。”

　　“我不。”

　　“那你就被处死好了，陵山，你来。”

　　“我拒绝，主公。”

　　万陵山露出了一种野兽的苍凉表情，但是嘴角却戏谑，仿佛在挑战太史公的尊严。

　　“你……你知道违抗的代价么？”

　　“大不了不干了，这么多年也受够了，我自命为小姐的护卫，虽然是你请来的，我心里是忠于她，她受了委屈我得出面，这事是你不公道，太史公，你是不是找那个长生之术找了太久找不到，才如此不讲道理？”

　　“够了！”

　　太史公愤怒地打断，然后走了。

　　王守一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与害怕，这种恐惧是她之前从未感受过的。

　　“不怕。”

　　师敏环住她，是拥抱的姿势，却小心不碰到她的身体。
　　且胳膊有接触，有温度。

　　“对不住，我差点保不住你。”

　　“没事，我不需要你保护。”

　　“你闭……”

　　王守一说不出话来，吞在喉咙里，万陵山则上前。

　　“太史公动怒了，你不便与他同行，李泽刚自然会护送他，我护送你们两个，或者干脆你也别回府了，你见识广又一身武功，何苦被他使唤，说不定你能先他一步拿到长生，得到国主的奖赏。”

　　“那你……”

　　“我万陵山护你们两个周全。”

　　野兽发誓带有咆哮的味道。

　　“好……那……”

　　“你愿意跟我去调查夏朝秘密么？我父亲已经推断出来在楚国，现在还没有打仗，我们找到了再回去，将功补过，爹爹就不会罚得太重了。”

　　王守一解释着。

　　“罗里吧嗦。”

　　“那万叔你的看法是……”

　　“无所谓了，小姐爱怎么办怎么办，不止你，我也回不去了。”

　　万陵山笑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的老婆孩子还等你回去，要不要先写个家书，说要推迟几天回去？”

　　“不必。”

　　“那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