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水》笔冢

5、依偎

　　走，去哪里，这是个问题。
　　从小我就随着父亲东奔西走，这华夏大地我虽还未踏遍，但是也已经遍布各处了。
　　我去过南边，南边风土不一样，我们这里灰尘多，动物都长得粗糙些，南边连野兽都灵气些。
　　有次我风尘仆仆，饥渴难耐，看着南边高大的树木上长着花果。看着很大，有点害怕它掉下来会不会砸到我。
　　路边一个很小的女孩子，正是最灵气的七八岁年龄，和我当年遍历天下时差不多。
　　我看她熟练轻巧地爬上去，摘下一个巨大果子，果子掉在了地上，掷地有声，而我呆在那里。
　　“捡起来吃呀，你。”
　　她说着我听不太懂的话，语言已经不是我熟知的北方语言了。
　　只是我看她的神情大概读懂了她的意思，低头捡起来这个大果子。
　　她又给自己摘了一个，然后跳下来，熟练地凿开，插上一根木管，开始吸里面的汁液。
　　“这……这是可以喝的？“
　　“椰子呀，先喝，喝完了再吃椰子肉。”
　　我敬佩地看着她，这里阳光过剩，我虽然穿了长衣遮挡，却也晒伤了，也不知道用什么敷，女孩子毕竟爱美，我也为此忧愁。
　　我学着她的样子凿开，然后想用嘴巴凑上去吸。又嫌动作粗鲁。我毕竟也是个高贵的史官。
　　“我买一根竹管”
　　“那里有的是，自己拿。”
　　她指了指地上。
　　我拿了一根，吹了吹灰尘。然后插到椰子里，吸了一下。
　　椰子的汁液，甜滋滋，像牛乳，又清香。
　　南方就是美好，自带瓜果，不必像离国人一样每天艰苦种地劳作。
　　我想带师敏去南边，她太脆弱太痛苦，不适合在楚国颠沛，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如果早日找到长生之术，也许国主的注意力会被这个吸引去，不再引起战乱。
　　男人怎么一直带着侵略性，一旦欲望达不到满足就开始向弱小发泄。
　　楚国女孩还有很多，我只带走了一个，还有很多很多，一旦战乱，女孩子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些乡野之人哪懂什么正义，只会找最弱势的发泄他们那懦夫的害怕。
　　楚国一定不能出事，我一定要寻得长生。
　　“师敏，你觉得我们此行应该从哪里开始调查？”
　　“长生啊，那不可求的，我不信，这种邪门东西求来了也会带来祸患。”
　　“可是求得了这个，才不会战乱。”
　　“打仗就打吧，反正不打仗的时候我们也已经过不下去了。”
　　“事在人为……”
　　“你非要找的话，我跟你透露一下。”
　　师敏眼睛向右上角转了一下，在回忆。
　　“我小时候曾经为了平息河神的愤怒，被作为祭祀的祭品扔进河里……”
　　王守一不说话，感觉眼前的画面一点点在崩塌。
　　“水里其实感觉很美好，很温暖，我们这里河是墨神，是个女神，虽然窒息了有点痛，但是随后便昏沉，隐约中我来到了一处梦中虚境，那里有我的命理，两个刑字压身，很重，容易被杀被折磨，还有受刀伤的风险，姻缘线残破不堪，事业穷困潦倒，一辈子忧惧交加，我看着看着，突然有一双手按在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到墨神露出那种美丽的眼神，哀愁又怜惜。“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师敏，你也已经看到了你一生的命，现在我可以给你改一下，你从小没有任何野心与欲望，活得像个动物，却屡遭排挤，这么小就扔进了河里，现在你向我许愿吧，我会实现的“
　　“我希望楚国人遭受战乱，片甲不留。“
　　“不可以许凶煞的愿望，否则愿望也会吞噬你，我知道你带有委屈，但是你你要相信我能够为你主持公道，让他们下一世遭受报应。“
　　“不，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
　　“你还是换一个吧，不凶煞的，以免危害自身。“
　　“最后我许完了愿望，世界突然一片清明，我从河的下游爬起来，上了岸，毫发无伤，我从水中重生了。”
　　“那你许的是什么愿望，是当名医吗，变得强大了便不会再遭受如此欺负……”
　　“保密。”
　　“好。”
　　王守一尽量温柔地说着，听起来还有几分粘稠。
　　“师敏，这个世界很美好的，我去过不少地方，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游玩，你还没见过寺庙，道观，还有南边瑰丽的山水，还有灵兽，有狮子，虽说我没有亲见但是有许多狮子雕像。我都想让你看看。“
　　“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啊，为啥你如此执着要求长生，那是你父亲的愿望不是你的……“
　　“父亲的愿望也就是我的愿望。”
　　王守一表情肃穆坚定。
　　“我已经决定跟你走了，那么我会助你求长生。”
　　师敏说着。
　　“首先，我们要去找一本古籍，那是一本中医医理经典，是黄帝传下来的。“
　　“离国藏书阁有……“
　　“要找真正的古籍，那些文人最爱糟蹋古籍，喜欢在书上删改，导致现存的经典早已面目全非。“
　　“那怎么找……“
　　“找夏朝，夏朝的特点是一切由神灵统治，人们不管做什么都会用龟甲占卜，一切都不可说，因为一切都听任神灵安排，那么也没什么好讲述的，国家兴衰战乱农事医理全凭天意，根本没有凡人记述说话的必要，因为人一写书就开始夸耀自己。“
　　“那这龟甲……“
　　“这个嘛，当然去盛产乌龟老鳖的地方去寻找夏朝。”
　　师敏微微一笑。
　　“对啊，既然占卜用龟甲，那么必然盛产乌龟，且视之为圣物。”
　　王守一激动了起来，那么这个不言而明。
　　“玄武。”
　　玄武的场所，也正好就在楚国。
　　来对了！
　　“小姐，先别这么高兴，我们现在处境很不好，刚杀完乡长，这土地已经带血了，我的建议是赶紧逃跑，等战乱结束后再来找什么长生之谜.”
　　“战乱战乱，有时候它会打十年，我从史书上常常读，十年战乱，疫情，饥荒，饿殍遍地，围城，没了食物就吃女人小孩的肉，老百姓易子而食，小女孩更是出生就被砸死，且会上重刑，会死的很痛苦，有全身扎满针头而死的，尸首挂门口震慑，暗示别投女胎。“
　　“这是书上说，其实真实的比这还苦。”
　　“我们中，我俩习武，她学医，战乱中反而是她比较能养活大家，我不喜欢过居家生活，我想早点找到长生之术，以平战乱，同时也可以触到世界的终极。”
　　“楚国人肯定在通缉我们了，再不离开我们都会死，我只是一介武夫，并不是神，人太多了我也会死。”
　　“乱世乱世，同为乱世人，死就死，反正大家都不好过。”
　　“等等，我算个卦。”
　　师敏打断，然后拾起了地上两根苇草。
　　一根代表阳一根代表阴，一个是成一个是败。
　　经过几个回合的旋转，她的眼中透露出她看到了卦象。
　　“太极说我们应该去求长生的秘密。“
　　“那还等什么，走吧！师敏，你跟着我跟紧点，虽然我武艺不精，但是多少有点通灵之术，我能唤起影子侍卫以及来自地府的阴兵，只是这些耗损很大，我不可轻易使用，这属于军队作战用的，只有遇到成片的军队规模才可以使用，平时我和万叔就够了。”
　　“你跟我托底做什么?这是你的王牌吧，你一开场出王炸什么意思？”
　　“我……我想说的是不得已的时候，我也能护你一下。”
　　“那你直接说，你们离国人这么拐弯抹角的？”
　　王守一看了一眼万陵山，他心思粗野，刚刚回味过来应该走开，却晚了，此刻只能摆着尴尬无奈的笑容。
　　王守一得到的都是殷勤恭维，此刻看到这种笑容，虽然觉得大不敬，但是又没有办法去反驳。
　　第一次感到无力，和脆弱。
　　虽然她看上去比我弱许多，我在她面前却武力尽失。
　　“不如你俩结拜。”
　　万陵山以往干的都是些屠杀，是屠夫，此刻却像一个当地德高望重的长辈一样，让同辈的同性别小孩结拜，起到一个促进大家互相照顾的作用。
　　他的刀好好地包了起来，背在身上，看着像个装饰品。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自然应当护对方周全。”
　　王守一说着。
　　“你们是生死之交，意义更是不同，众所周知神灵都更偏爱女孩子，我看你俩说不定真能破长生。”万陵山感叹。
　　“只是这龟甲。”王说着。
　　“我们也学习古代龟甲占卜，占卜出来夏朝龟甲所在，不就行了……”
　　“我听说这种请求神灵的占卜，会耗损自身，严重的会失去理智和灵魂。”
　　“我来，我早年得墨神相救，能通灵。“
　　“不行！“
　　这个楚国女孩怎么了，要一直折损自己么。
　　“我不过是对你好了一下下，你就要这样不顾自己么？”
　　“是，我愿意。”
　　师敏闭上眼睛又睁开，瞳孔颜色发生了变化，有什么束缚被解开了。
　　从普通的黑色变成了……褐色。
　　她身上也有野性的能量在激荡。
　　气流旋转。
　　束起来的头发也慢慢散开，直到露出完全披着的样子。
　　相貌没有太大变化，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变了一个人似地，骨骼强壮。
　　“你怎么占卜……“
　　“和神灵对话，真正地占卜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直接上达神灵。”
　　师敏身上慢慢有光华旋转，七彩的光芒乱撒，天空的云也漫步来这里，空中一只勇敢的鹰隼，呼喝着在空中旋转不停，有些兴奋。
　　“你会……不要！”
　　王守一拉住了师敏的手，结束了师敏的进化状态。
　　“不进化了，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了，不必上达神灵，我们自己去找，我不会让你再……“
　　师敏一瞬间恢复一个普通楚国少女的样子，刚才展现出来地神力都没了。
　　万陵山表情复杂，甚至带着惊恐之色。
　　也许古代秘法真的存在，如果能因此镇住一方，让楚国免于战乱，那么也不错……谁喜欢看人们杀小女孩的恶鬼样。
　　师敏什么都不知道，抬头望了王守一的眼睛，
　　看到的是深深的温柔和无限的眷恋。
　　她还不理解，人们是会伪装表情的。
　　然而这一眼，就足够。
　　师敏的眼睛也慢慢变化，从混沌不清再到清晰再到清澈，里面像个镜子又像黑黑的潭水，让人想沦陷进去。
　　“我先告辞了，你们两个先说话。”
　　万陵山毕竟心思粗野。
　　“停，师敏，从今天开始，学习第一件事。“
　　“啥？“
　　“什么也不做，停下，来。“
　　王守一把师敏带到了石头上，两个人坐好，像她父亲讲睡前故事一样，开始讲话。
　　“我要讲的是……“
　　王守一皱眉，因为一直盯着师敏，导致思路中断。
　　“有个小孩子小时候太规矩读书，以至于累死了，以后别太消磨自己了，就只用……躺在我的怀里就好。“
　　“愿意么？“
　　师敏思考了一会，然后像个小狼一样靠过来，头颅贴在王守一下巴处。
　　王守一眨了几下眼睛，努力保持平静。
　　但是还是忍不住想低头，最后埋在她的头发里。
　　两个人依偎着，仿佛借此可以镇住人间的一切残酷与萧杀。
　　万陵山对天祈祷。
　　老天，也许这是你的旨意，也许这样真能平息战乱，男人爱斗，女人讲和，人间的血腥气也许应该用爱来抚平，可是爱情是什么？是我们这些乱世中人配享用的么？
　　请保佑她俩到达终极，求得奥秘，抚平王室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