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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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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之舟》的拍摄全程保密，主创团队和演员都是签了保密协议，严令禁止相关剧照外流。外界倒是有不少人都猜测按照闵玧其精益求精的性格会选择实地取景，但是尽管猜到了，媒体想破脑袋也找不到我们在哪里。
大漠地带的好处就是，没有当地向导带路，外来的人总会绕晕。没有哪家媒体胆子大到拿命来探测剧组的位子，也没有哪家媒体会在闵玧其直白地谢绝媒体拍摄后如此不给面子地触碰底线。
毕竟他是闵玧其，不仅是年轻一代导演中的佼佼者，更是当今电影界的希望，式微纪录片导演的骄傲。
昨晚我睡得特别早，可即便如此，今天一到片场那颗心就提了起来。抬头看着就算带了墨镜也炽热依旧的大太阳，在心中暗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我紧张地不行，原以为金泰亨也会如此，可是转头却看见他坐在小板凳上，将台词本铺在自己膝盖上，拿着听装可乐喝得不亦乐乎，见我满脸写着焦虑的样子还在一旁大说风凉话。
“不用怕啦，我看了天气预报，这已经是最凉快的一天了。”
我心下一阵无语，他倒是安稳，毕竟等一会儿要在大白天走失的人是我，而他只需要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出来找我就行。一整天都得在大太阳底下徒步的人，是我。
这这场台词极少，可却是我在《沙之舟》中最怕的一场戏。
在这场戏中，学校里有个孩子走失了，可‘老校长’和‘林霄’偏偏在当天早上去镇里采购生活用品，独自守在学校的‘方舟’为了去寻找‘走失’的学生，大胆地一人穿行在大漠中，成功让自己走失了方向。直到傍晚归来的‘林霄’瞒着‘老校长’着急慌忙地苦苦寻找了一夜，才最终找到了躺在沙地上精疲力尽的‘方舟’。
不过金泰亨的关注点显然不是他要披星戴月地找上一整晚，他佯装愁眉苦脸地凑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听可乐。
“说真的，我演了这么多戏还是第一次骂哭女孩子，你可别记恨我啊。”
作为要和他拍感情对手戏的女演员和一位忠实的书粉，我自然知道这场戏对于我们两个演员来说，难度点是完全不同的。
当‘林霄’找到‘方舟’后，向来脾气温和的他忍不住在凄清旷野中厉声责备‘方舟’，说她“你来这是奉献爱心的，不是奉献生命的！”“你以为自己多伟大吗，如果我没有找到你，过了今晚你一定被狼群啃得连骨头也不剩！”……
可是说着说着，‘林霄’就哭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是有多怕失去‘方舟’，所以当‘方舟’试图伸手替他擦眼泪的时候，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忍不住顺势一把抱住了‘方舟’，一个成熟的大男人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后怕地失声痛哭。
我还真难想象这位影帝哭起来的样子，毕竟他过往的影视作品中极少有这种因为陷入爱情而深情的形象。
和这样一位少女杀手拍爱情故事……
等到电影上映之后，我怕是又要被他的女友粉们边哭边骂上热搜了。
“那我还真希望前辈您骂狠一点，不然我怕自己哭不出来。”
我也不客气地接过可乐和他开起无关痛痒的玩笑。放眼整个片场，有演员的地方就少不了勾心斗角，这样无意义的社交让我疲惫不堪，反倒是唯一一个和我年龄还算相仿的金泰亨与我聊得来。
原以为这位年轻的影帝会不好相处，但就像外人不了解我一样，人与人只有真正相处过才能越过偏见的大山看见纯正的本质。虽然身处这个复杂的娱乐圈，可金泰亨的确是如同最初给我留下的印象那般表里如一的人——单纯乐观，热情洋溢。
看见他，我总是会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因为那时的我也是这个样子。
但是现在，也许真是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呆的太久了，所以不仅变得日渐沉默，也变得很难再真心实意快乐地笑出来了。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今天这一场对我的体能有着极大考验的戏正式拉开帷幕。
因为‘方舟’寻找孩子心切，出门的时候自然是什么也顾不上带，平时都会戴个头巾戴顶帽子出门的我，现在必须直接暴露在太阳之下，重新经受着猛烈骄阳的考验。
不过幸好有之前闵导带我去医院配来的专效药辅助，紫外线过敏的症状已经好了许多。只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身体素质不好留下来的心理阴影作祟，自从拍板之后我一直很难找到‘方舟’的状态入不了戏。
太阳晒得我浑身不舒服，体力与身体中的水分一并慢慢蒸发在这骄阳之下，而听见闵玧其一次次举起喇叭喊‘卡’的声音也让我越来越焦躁。
在他最后一次冷着声音沉着脸喊‘卡’之后，我看见他皱着眉头离开了监视屏直直地朝着我走来，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严肃地说。
“今天拍不了你就直说，宁愿让你回去休息也不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原以为在片场已经见识过太多脾气不好的导演早就产生了自我免疫，可我没想到，听见闵玧其这算不上多凶的话语会让我心中忍不住一阵阵反酸，委屈地只能暗暗攥紧拳头，感受到指甲深深刻进手心的刺痛才能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般低着头不敢看他，可他就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直到我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才发现逆光中的他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我突然意识到，他不仅仅是在生气。
“如果连内心的恐惧也克服不了的话，还谈什么理想抱负。”
我听见他突然轻浅地嗤笑一声，说出的话却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我的心上。
整个片场的人都在回避直视我们二人，可我知道他们或多或少用余光密切关注着我们，也许是想要看我有多难堪，也许是想要看我不顾一切地和他争吵起来。
闵玧其那毒辣的眼光不仅仅在挑剧本和演员上，他更是深谙人性的软弱与内心的恐惧。
在所有人都以为我陷入瓶颈的时候，只有他清楚而敏锐地透过现象看清了我恐惧的本质。
“今天能不能拍，你回答我。”
我抬起头，眼睛尚有些湿润，目光却无比坚定。
“能。”
闵玧其宣布中场休息半小时，金泰亨颇为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我，除了一直在片场等候的服装组抓紧时间给我补妆之外，没有人敢在闵玧其的冷脸之下过来安慰我。
我焉啦吧唧地坐在小板凳上，偷偷往导演组看了一眼，只见闵玧其在太阳下皱着眉盯着显示器检查NG的片子。
我忍不住回想几分钟之前的事情，想起他朝我走来时眼神中的失望，我抿起嘴低下头，捏着矿泉水瓶的手不断收紧，将那塑料瓶捏得刺啦作响。
一直以来我努力想要呈现最好的表演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不辜负闵玧其的赏识与背水一战选择我的信任。
可是现在，我好像让他感到失望了……
“哥他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上去。”
金泰亨搬着小板凳往我这凑近了些，看着我忧心忡忡一脸颓丧的样子开口劝慰道。
“我没有怪他……我只是，对自己很失望。”
“放宽心啦，现在这天气你让我去晒着徒步我也很难入戏的，你不要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道理谁都懂，可是我不是他，绯闻恶评缠身的我并没有轻松任性的资本。
“小楠，闵导让您过去一下。”
闵玧其的助理突然走过来打断了我和金泰亨的谈话，我朝着不远处的导演组看了一眼，只见带着墨镜的闵玧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偏过头朝我这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抱歉地向金泰亨鞠了一躬，他倒是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只是在我离开前略带担忧地小声说了一句。
“小丫头，你保重。”
我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地走到闵玧其身边的时候才发现副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去指导群演的戏，而闵玧其正盯着显示器上一帧一帧播放的画面并没有看我，只是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小板凳示意我坐下。
“闵导，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闻言，他的目光终于从显示器上挪开，打量了我一眼后说。
“给你讲讲戏。”
我瞬间正襟危坐，腰杆笔挺像是小时候舞蹈课前练形体一般。闵玧其似乎被我这反应惊到了，他有些好笑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一直抿着的嘴唇忍不住勾了起来。
“不用这么紧张，只是有几个点和你沟通一下而已。”
好在他终于笑了，沉闷僵持的气氛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打破，我忍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无意识地扬起了腼腆的笑。
闵玧其反复回放着我NG的那几条片子，不厌其烦地给我指出我情绪不到位的瞬间。
我知道，并不是因为我是关键的女主角他才会给我这一份优待。在片场，哪怕是藉藉无名的龙套小演员，只要自己有勇气去询问他有关演戏的问题，他都会认真诚挚地回答提点。这个圈子里那些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在他这里形同于无，无论对待谁都那样客气有礼。
不过温和有礼只是他的外衣，外衣之下掩盖着他最难让人接近的内心。我自诩有几分看人的眼光，但我看不透他。
后来我回想起这天的事情，才懵懵懂懂领悟出一些永远守恒的道理。
‘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这句话在闵玧其的成功道路上完美印证。一个有着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赋的男人，还有着百分之九十九对自己工作细致入微的认真考究，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顺利跻身成功的窄门。
“有想法了吗？”
眼见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即将过去，他往前慵懒地伸了伸腿，向折叠小椅子的背后一靠，抬眸看我。
“嗯。”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脑海中不断有灵感的画面闪现。
“要有压力，但不要太紧张。”
他摘下一直扣在头顶的帽子，低着头用手顺了顺一直被压着的发丝，继而又将帽子倒扣了上去。那一瞬间我看着他的头顶有些走神，为什么被压在帽子下这么久，他的头发还能保持飘逸蓬松？
“不过最初适当地表现疲惫也是应该的，毕竟找不到学生心急也是一方面——总之按照你想要呈现的效果去演吧。”
“嗯，真的谢谢您了，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听见他手机设的闹钟响了起来，我站起身向他鞠了一躬以表谢意。他点了点头没有推辞，只不过在我转身提前之前突然叫住我。
“你好像很怕我？”
“怎么会……呵呵。”
我有一种心里话被人拆穿的尴尬，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看着他噙着嘴角戏谑微笑的样子，独自在沙发炎热的风中凌乱了。
“是吗？”
他似乎不太相信，抬头看着我眼里满是狐疑。
“当然啦，我对您是敬重，是敬重啦——”
“你这样说让我产生一种我已经七老八十的错觉——”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我瞪大了眼睛摆了摆手正想解释，又见他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走吧，趁你的灵感还没被晒蒸发。”
如果不是太过矫情，我一定还能溜须拍马地对闵玧其再加上一句，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过我也没有太过夸大其词，闵玧其身为导演对这整部戏的理解比我更深，很多我站在单纯演员个体角度无法深刻体会到的情感，只有拥有大局观的导演才能够感受到。
再一次打板后，我很快进入了人物状态。
副导在一边看着显示器有些惊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却吃惊地对闵玧其说：“哥到底和她说了什么，这小丫头像是被‘方舟’附体了一样。”
闵玧其无意识地勾了勾唇，烟酒嗓里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没什么，她本来就聪明。”
……
这场戏从上午十点钟一直拍到下午三点钟，除了中场休息和匆匆在片场吃了个简单的午饭的时间之外，我几乎没有片刻的休息。
倒也不是闵玧其资本主义式压榨我，他也问过我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但是被我给拒绝了。
“现在这个状态很好，不想再费劲去重新找感觉入戏了。”
他闻言也不再多劝，看着我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样子，皱着眉说了一声“需要休息即使告诉我”后，便叫来服化组给我补妆，我也借着这个空隙喝了点水补充正在一点点被透支的体力。
对于我而言，只要拍完白天的戏，晚上的戏重点就在金泰亨的夜间徒步寻找‘方舟’了，而我只需要轻轻松松躺在沙地上装睡就好，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戏份了。一昼一夜，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但是那天的戏，我还是没有坚持到底。尽管心里想着不能让大家失望，这点生理上的磨难对于整日泡在媒体苦水下的我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头顶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般燃烧的太阳还是让我感到精疲力竭，一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既觉得酸胀却又觉得早已麻木，喉咙里像是一口干涸百年的枯井一样杂草横生，布满龟裂的缝隙。
眼前似乎出现了日晕，又似乎看见了满天星斗，分明四周连风都不曾扬起细沙，可我却觉得脑袋里一阵耳鸣。下一刻，我只觉得身体像是散架了一般失去重心，首先感到到一阵钝痛的是酸胀的双膝，再后来掌心之下一片滚烫，还有些被粗粝狠狠摩挲的刺痛。
闵玧其和副导聚精会神地盯着显示屏，两人脸上是截然不同的表情。副导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赞赏与肯定，而闵玧其却一点点皱起了眉头，就连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十分顺利，可他却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这丫头演技真不错啊，我说——”
“卡！”
“欸，哥你干嘛？”
副导还在原地一头雾水地嘟囔念着“这不是演得挺好的”，只见闵玧其突然一脚踢翻了折叠小椅子，眉头紧锁满脸焦急地朝着躺在沙地上的人跑了过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闵玧其似乎大喊了一声，周围便响起一阵阵刺耳的惊呼，印象中失去意识之前，我最后一眼见到的人也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