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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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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我在闹钟的催促下迅速爬了起来,简单的收拾,不过十分钟。(以前在宿舍的时候,我就是唯一个能在闹钟响后的三分钟内使自己清醒的人,满屋子的人都一直很佩服我的这种特异功能。而我只觉得这是一种强迫症的表现。)
收拾好东西,我拿上地图开始从住的宿舍往计算机学院的教学楼走去。这所学校建在整整一大片红木森林中,各个学院的教学楼都是星罗棋布地隐在森林里面的。(据说这是全美有名的风景秀丽的校园之一,刚开始,我的确被这里的自然风光所震撼。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烟稀少的烦闷渐渐代替了初来时的新鲜感。直到后来,离开那地方许久,再重新返回的时候,我才重又感受到了那里的美丽与恬静。也许人的观察总是随心情而改变的。)
阡陌交通,是用来形容这里连接各个学院的林间小路的最好词汇。我拿着地图,花了半个小时的功夫,才从研究生公寓走到了计算机学院的教学楼。
到了系楼,我先去了一趟整个学院的办公室。去那里,只是因为我昨天和王新路过的时候,曾经顺带看到过一张所有faculty的照片贴图,上面贴着所有教授的照片。我来之前,是看过老板的主页的,可是与很多教授的做法不同,他只贴了自己的简历,研究兴趣和联系方式,却没有贴自己的照片。所以,我抱着一种认认脸,或者说“知己知彼”的心态去了学院办公室,站在那张贴了百十号人头的大画报旁边,开始寻找Li的英文字母组合。
刚看到L开头的教授那一排,我忽然听到不远处一个美国女生的纯正西部口音:“Hi, Tony. This is your package“,她blablabla后面说的一堆,我都没听太清楚,只是Tony一词让我心里惊了一下——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惧怕将军的小兵,我承认却厌恶自己性格里的这点懦弱。只是一个同名的发音,我不免转头朝左边不远处看去。
刚刚说话的是院里分管包裹收发和杂物的小秘,而正对着他的男人是个中国人或者说华裔。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清清楚楚记得他当日的模样,侧脸的轮廓,说话时比讲中文的我们略微夸张的口型,以及他身上浅灰色的polo T-shirt,和那条卡其色的棉质裤子。我想他是我的老板,这基本不用猜测了。
他们说了几句,他忽然毫无征兆地朝我这边看来。就是这样,我看到了他的正脸。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有争强好胜的心态,我看到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更好听的词语应该是风华正茂。我记得简历上看到他大学毕业的年份比我早了七年。我不知道,七年后,我是否能像他一样,就算不是功成名就,也起码做得个人人敬仰的大学教授,这样最起码对父母有个交代。
他看到我后,礼貌地点头微笑了一下。我也点了下头,却没有笑出来。因为还没来得及想自己要用什么方式,什么话语给老板留下一个第一印象,他就拿着包裹转身离开了。
我没有去追,因为约定好的时间是11点,而看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只有9点多。这里的人很讲究准时,不早,不晚,不要打乱别人的安排。于是我做到了一间教室,慢慢地等着。等待的中间,我翻出了打印好的老板发表的论文,多读读吧,希望一会儿谈话的时候不要露怯才好。
看论文的时间过得很快,尤其是看不懂的论文。一篇都没看透的时候,就到了10点55分。我承认,我几乎是一边看论文,一边看表,凑到了一个几乎正好的时间,我收拾好书包,起身走到了二楼,写着Professor Han Li的办公室的门口。
走过去的时候,他的门是半开着的,我站在外面示意性的敲敲门,就听到里面的人说了声:“come in.”
我走进去,就看到了今天早上有一面之缘的老板坐在办公桌的后面,抬起了头。
“Hello. Professor Li. I am Feng.”这个简单的开场白是我刚才在看论文的时候偷偷想好的。
他听到我的介绍很快站了起来,隔着办公桌一边伸出一只手,一边说到:“Hi, Feng. Nice to meet you.”
我赶忙伸手跟他握了一下,然后答道:“Nice to meet you too.”
“How are you?”这就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
当时我以为他在问候我,所以就非常非常镇定的使用了中学课本上的那句:“Fine. Thank you. And you?”
“Good.”--听了这个词,我才知道,原来How are you的回答是good,而不是fine.更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How are you比你吃了吗还没有任何意义,不代表对方的任何态度。
接下来他的寒暄止步,就开始迅速的切入正题:从简要说明的我今后的研究方向,到这学期应该选的课程,我们交谈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和别人用英语说这么久的话,而且还是个中国人。好在老板的英语很纯正,否则会让我觉得十分滑稽。
谈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说要带我去看看研究生办公室。我跟着他穿过走廊,来到二楼另外一侧的一个房间的门口停下了。他掏出一张卡,在门口刷了一下,就听到了电子锁打开的声音。推门进去后,我就看到了几个类似于国内办公室的隔断分开的隔间,每个里面都有一台电脑。他带着我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示意我说这就是给我准备的地方。
“Right now. I have three students. Besides you, there are two part-time PhD students. They might not be here that often.”他是在提醒我这屋里今后长期都将只有我一个人吗?挺好,落得清净。
“OK.”我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眼看着他接了起来。
“知道了,我马上回去。”——他在讲中文,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挂了电话,就又开始了从中央1到中央9的转换,“I have some family emergency. Got to go. Talk to you later. Bye.”
“Bye.”不管对方是谁,我都要谢谢他。终于不用再变扭着讲英文了,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绷紧了一上午的神经了。
见过老板后的第三天,所有的课都开了。我这学期选了算法和计算机图像处理两门。算法是所有学计算机的人的专业基础课,而计算机图像处理正是我老板的研究方向,所以也是我的必修课。
上算法的老头是个希腊人,一口带着浓浓地中海风情的英语听得我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熬完了尽两个小时的第一节算法课。我就迎来了图像课,上课的是个台湾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头顶开始微秃,经典的中式英语说得让我知道原来当教授的中国人也不一定都要像我老板一样讲一口流利纯正的美语。只第一节课下来,我就能够感觉到:图像课不好混。(是的,这同胞上课的第一句话就是:Who use Windows? Hands up! 因为我从来没有上课举手的习惯,所以尽管我用的是Windows,还是没有举起手来,而那4,5个举起手的同学,就被他劈头盖脑地骂了一顿,原因就是干吗放着Linux不用,用那么破烂的操作系统?)
至此,我以为我预料到了上研究生课程的艰巨性。可是直到一星期过去后,看着课堂上老师布置的作业和project,我才明白:这年头真的不好混。
忙碌,我开始了比以前上学时更加辛苦的忙碌。这种忙碌给我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没时间想家了。而这种忙碌给我带来的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没时间做饭了。(临出来的时候,我跟着我妈恶补了一阵做饭,但是到了这里才发现,根本用不上。)我每天都是一种补充能量的巧克力棒,早中晚各两个,饿了就再加一个。这让我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闻到巧克力或者可可的味道就犯恶心。但是在当时,这是我唯一的食粮。
上课过了一周,我再忙也没敢忘记和老板见面时,他曾经跟我说过,下周同一时间,再meet一回,讲一下具体的研究细节,让我开始帮他干活。(是呀,老板招你是来干活的,不是来上课的,虽然上课是为了更好的帮他干活。)
到了预定的时间,11点,我准时站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口。这次门没有开,我敲了敲,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没人?我又使劲敲敲后,确定了他并不在里面。于是,我走回了办公室,给他发了一封邮件,算是告诉他见面的时间我去过了,但是没有人,然后问他什么时候还有时间见面。
发完信,我就去打了杯水,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回信。然后,我就彻底傻在那里了。
Hi Feng,
Sorry about that. My wife and I just had our first baby three days ago. I am pretty busy for these couple of days and I will be back to school next week.
Thanks,
Tony
他生小孩了?我当时看信的感觉就一个:神奇!原来那天打电话给他的是他老婆,或者说他家里人。怪不得这几天都没见人影,我想到这里,也觉得没什么好想的了。
直到几天后把这个消息以八卦的形式传递给王新的时候,他才非常善意地提醒我:你应该表示祝贺。
原来我竟是如此不懂人情世故,是呀,看到那封email,我只觉得是他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没来,竟不记得回信去恭喜。
在王新的提醒下,我开始坐在电脑前反复思索自己该写什么,想来想去,二十分钟后,我发了一封信,信上就是我这十几年英语学习,外加20分钟深刻思索的结果。
Hi Professor Li,
Congratulations!
Best regards,
F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