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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求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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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锦第一次这么慌乱,他走上前去,拉住赫连律的手臂,摇了摇头。
赫连律看着谢知锦的眼睛,缓缓说出两个字,“让开”,神清冷漠而淡然,还是曾经熟悉的面容,却已是物是人非了,从竹马挚友到立场完全相左,谢知锦只能放开了抓住赫连律的手。
赫连律身为赫连皇族,自知没有置身事外的机会,也很清楚谢懿权势滔天、心狠手辣,为了他的皇位稳固,他必然不会放过赫连一族。
但是弑君篡位之名,他要让谢懿一辈子都洗不掉这个污点,让后世史书清楚明白地记下谢氏的罪孽。
赫连律将一枚令牌扔到谢懿脚下,这是一位不满谢懿的禁军叛逃者交给他的,是属于谢懿的调令令牌,“眼熟吗,你派人秘调巡防禁军夜入皇宫,若非你设局篡位,本在宫外的巡护营怎会在此,连光明正大的篡位都不敢,还要给自己戴上这冠冕堂皇的帽子,当真是懦弱且虚伪。”
赫连律对赫连瑛等人设局引谢懿入鸿门宴的计划,他也略知一二,但是他明确地向赫连瑛表示过,如今宫中多的是谢懿的耳目眼线,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引火烧身,赫连瑛痛骂他懦弱胆小,赫连律也不屑与他们争辩,后便没有再过问此事。
大宴之日,他应约去了长生殿,却未见到谢知锦的身影,谢知锦不是一个会迟到的人,他便知道,赫连瑛还是一意孤行地执行了这个计划。
长生殿位置较偏,即便在意识到事情不妙后,立刻动身赶去顺天殿,所见的也只是一地狼藉,赫连皇族被禁军押解在一旁,不出所料的结局。
赫连律虽与皇帝赫连瑛是兄弟,但是由于自幼养在宫外,他对赫连瑛这个兄长乃至整个赫连皇族都没有太深的感情,不过是每逢年节进宫请安和饮宴,平日里在朝堂务公时客套几句,说对皇位没有欲望是假的,但他对做一个谢懿手中的提线木偶可没有任何兴趣。
谢懿篡位在他看来,不过是早晚的事,赫连律认为成王败寇是不变的道理,强者必定上位,懦弱之人只能任人宰割,是赫连皇族一直以来的自甘堕落助长了谢氏篡权的气焰,而皇室内部的斗争和腐败,也使得越来越多的臣子难以真心敬服,走到今天这一步,虽是谢氏居功自傲,却也是赫连皇族不思进取的结果。
连光明正大承认自己的野心都不敢,为了后世那些虚幻的美名惠言,还要拐弯抹角地去寻一些道貌岸然的借口,至少以赫连律的骄傲心气,他从心底里看不起谢懿的行为。
谢懿大笑起来,“好有骨气,赫连律,我欣赏你,赫连氏若是你来当皇帝......”,谢懿没有继续说下去,吩咐禁军将在场的赫连氏族人全部收押。
谢知锦左右为难,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赫连律被禁军押走,他还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谢懿的眼神制止了,只能跟在谢懿身后,一同走进顺天殿,与余下的大臣共同朝贺。
额头磕在光滑的地板上,冰冷的刺骨;腰间玉佩撞击地面,叮当作响,深深刺痛了谢知锦的心,他其实明白,自己想要救赫连律的心情是一厢情愿的,自己的父亲篡了本属于赫连氏的皇位,他却在这里自私的希望赫连律能够置身事外、苟活余生。
赫连律的骄傲谢知锦很清楚,可是他还是想要赫连律活着。
回到谢府,已经是清晨了,从今天开始,谢氏取代赫连氏,成为大秦的主人。
秦历233年,谢懿自立称帝,改元建兴,册谢知锦为太子,外封功臣,内册嫔妃。
谢知锦拒绝搬进东宫,他整日跪在奉天殿外,在炎炎烈日下,用佩剑抵在颈处,即便是膝盖已经跪到青紫,脖颈的划伤添了一道又一道,也绝不起来。
只因为谢懿的一道圣旨,处死赫连氏所有已成年的男子,女眷皆没为官妓奴婢。
谢知锦知道,谢懿是为了斩草除根,扫清一切能够威胁到他地位的威胁,如今他已经是皇帝了,不必再像曾经对待赫连玟那样,幽禁后秘密处死,他掌握着天下的生杀大权,朝堂上有的是不真心敬服他的臣子,忠君思想深刻在这些人心中,留着赫连氏,难保哪一日,他们会借着勤王之名拥戴赫连氏复位。
谢知锦已经在奉天殿外跪了三日。
谢懿多次遣人去劝他起来,然而谢知锦这次是铁了心不会再站在父亲这边,为了这个皇位,他已经多次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了父亲的帮凶,如今谢懿得偿所愿,他已经不欠谢家什么了,他只求谢懿能够放赫连氏一马,不要再增无谓的杀孽了。
连续三天,每天白天都来奉天殿跪着,谢知锦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握剑的手也不住地颤抖,他紧咬着下唇,手上的力道越来越不受控制,锋利的剑锋刺进皮肤,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顺着剑身滴落下来,染红了洁白的衣襟。
一旁的侍从见状,赶忙上前,要夺下谢知锦的剑,谢知锦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剑锋又向喉咙处压了一分,声音颤抖着,“别碰我。”
侍从只得去奉天殿禀告谢懿,谢懿听后,忙从殿内出来,他最疼爱看重的儿子,整个右臂和胸前,已经被鲜血染得斑驳,狠心如他,也不由得心疼,“对你来说,赫连氏就如此重要吗?比无上的权力和你的父母亲都重要吗?”
“你不会明白的,父亲”,谢知锦固执地抬起头,“儿子此生未曾求过父亲什么,现在只求父亲放赫连氏族人一命,想要取您性命的是赫连瑛,您不该迁怒无关的人。”
“知锦,你很恨我,对吧”,谢懿的声音突然缓和了下来。
“儿子不敢”,谢知锦放下剑,深深磕了一个头,“儿子只是不愿看您再造杀孽,也不愿看到夕日好友故旧含冤刀下。”
“你回去吧”,谢懿声音神色恢复如常,变成了之前威严端庄的样子,对一旁的侍卫吩咐道,“带太子回谢府。”
“父亲......”
“对赫连氏的处置,我会与朝臣再议的”,谢懿摆摆手,“回去吧。”
谢知锦被一路搀扶着回了谢府,给肿胀出血的膝盖和剑痕遍布的颈部做了简单的处理,现在的谢府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侍奉谢知锦的婢女还在,他倚在榻上,盯着赫连律送给他的玉佩出神,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谢懿执意要处死谢氏族人,他也绝对不会安心做这个沾满血的太子,赫连氏被处死之日,他也当自刎谢罪,以告慰那些无辜的冤灵。
父亲那一瞬的温柔......谢知锦回想起来,在奉天殿前,谢懿的那句话,记忆中的父亲,好似很少有这样的语气和神情,杀伐决断的铁血帝王,在面对孩子之时,也会难掩舐犊之情。
“少主...少主醒醒......”,睡梦中,好似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谢知锦费劲地睁开眼睛,是烟如,虽然谢知锦如今已被封为太子,他却依旧让下人按照旧日的称呼来。
“何事,烟如”,谢知锦用手臂撑着身子坐起来,膝盖和脖颈传来剧烈疼痛,他倚在床头,才稍稍感到舒服了些。
“少主,宫里传来消息,老爷......不,陛下决定赦免赫连氏部分族人的死罪”,烟如明显还没有习惯曾经的主人已经成为皇帝的事实。
“说仔细些”,谢知锦有些激动。
“是,少主,陛下今日颁布了新的圣旨,以为国祈福为由大赦,而赫连氏多数族人也因此得到了赦免,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即将被流放到边地,且终生不得再回京”,烟如赶忙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告诉谢知锦。
谢知锦露出了这几日的第一个笑容,“好,烟如,赫连律他能活下来了”,谢知锦此刻是真的开心,哪怕是流放边地,但只要活着,就终有再相见之日,“只是,再见,只能是相顾无言了”,谢知锦喃喃道。
“少主,您可要进宫谢恩?”
“是了”,谢知锦赶忙下床,“是该谢恩”,谢知锦知道,谢懿能做出这样的退让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那些拥戴他的人,个个都巴不得赫连氏灭族,以永绝后患,谢懿听取了他的意见,没有对赫连家族赶尽杀绝,这让谢知锦的心里有了些许的安慰。
谢知锦撑着虚弱的身体,在宫内走着,虽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进宫,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个皇宫的主人,是他的父亲,再看这宫内的景色,心境自然是大不相同了。
谢知锦本以为谢懿会在奉天殿议事,毕竟新朝刚立,有许多亟待处理的政事,不过询问了禁军侍卫才知,谢懿今日在书房批阅奏章,并交代了不接见大臣。
谢知锦点点头,便绕去了御书房,谢懿入主皇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御书房改迁至较为僻静的麟趾宫,因为之前在谢府办公时,谢懿便不喜欢有人打扰。谢知锦制止了小太监的通传,准备先去向母亲请安再来,还未离开,便听到屋内传来几声交谈。
谢知锦止住离开的脚步,只听到屋内是苏旸有些激动的声音,“陛下就这样放过赫连一族,怕是养虎为患、自留祸根。”
“是慕容岐、王寒他们让你来质问朕的?”
“臣不敢,只是不只他们有疑虑,臣心里也疑虑重重,陛下为何突然更改诏书,赦免赫连一族”,苏旸是谢懿早年领兵时提拔上来的大臣,对待谢懿忠心耿耿,他对谢懿突然改变主意不杀赫连氏十分不解。
“不是朕说你们,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心高气傲,不愿意去结交文官谋臣,可你们倒是自己动动脑子”,谢懿道,“赫连氏到底能不能留,朕自然能权其利害,可新朝刚立便大开杀戒,岂非落人口实,让人诟病新帝残忍?”
“可是,陛下”,苏旸继续问道,“那您就真打算放了赫连一族?”
“自然不是”,谢懿放下手中的奏折,“朕只是让他们换一种更漂亮的方法消失,让这外头的风言风语、猜疑议论平息罢了。”
“陛下的意思是......”
“总算是明白了吗”,谢懿笑着摇摇头,“朕将赫连氏流放发配,可没说能让他们活着到边地,这一路又是大漠风沙、又是长河暗流,难保一路上不会发生点什么意外。”
“原来如此......陛下明智,是臣等愚钝”,苏旸一介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武人,总算是明白了谢懿这样做的用意。
谢知锦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外,他不敢相信那一纸诏书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深重的杀机,他对谢懿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与希望也破灭了,在他面前流露出的软弱无奈,只是为了让他卸下心防的恶毒假面。
谢知锦忍住冲进御书房的愤怒冲动,机械地转身,他现在对这座皇宫,感到无比的厌恶,仿佛一切都蒙上一层血色阴翳。
不知是不是久站的缘故,谢知锦一下失足,摔倒在地。
“是谁”,御书房内传来了谢懿深沉威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