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吃完可颂

4、第四章

　　麦穗先是看到他的手，骨节分明，很白很长，手背上凸显了两根青筋，很男人的大手。然后她的目光移到他手里的药瓶，黄色的，有两个黑色大字写的很清楚，扭伤。

　　麦穗看他了。

　　顾森泽站在夜里，她面前，身板很正也很闲散，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伸着，风把他的黑T吹得鼓起，贴在腰线上。

　　麦穗移开眼，拿着包起身，绕过他离开。

　　顾森泽在那儿，两秒后，食指转了圈，药瓶握到手中。眉头扬了扬，转头看过去，风中，她的长发和裙摆往一边飘起，又冷又绝。

　　真没把他当人看。

　　......

　　麦穗停工了，在学校休养了一周。她的脚在第二天开始发紫，整条小腿水肿，一股气游走在里面，又酸又胀。

　　麦穗等不起，王一楠给她推荐了个私人医馆，听人说是专门看这个的。麦穗去了，躺在病床上，医生看了她的脚让她忍着，然后硬生生将那个包给她按下去了。他说她这是错骨了，现在归位了。

　　医生又给她敷了包草药缠了几圈白纱布，像骨折。然后让她回去躺两天，腿吊着，通气血。

　　麦穗回去照做，什么活动都推了，过了两天她感觉好了。主要是有个活动，钱给得挺多，麦穗不想推，然后取了纱布下床了。

　　第二天活动完，麦穗直接打车回了学校。一到寝室就拿出手机，然后腿放到桌上拍了个照。

　　路过的室友看到，眼都瞪圆了。

　　“你这脚什么情况？”

　　麦穗拍了两张，左右滑动比较了下哪张更好，还有心情回她：“酷吧？”

　　“......”

　　今天通告费2800，脚肿成一个大猪蹄。

　　她发了个朋友圈，配文【2800的猪蹄】

　　她微信人不多，大多是工作微信。

　　夏梦的电话几乎马上过来。

　　“你脚怎么回事？”

　　“扭了。”

　　“那晚上扭的？”

　　麦穗空眨了下眼，想了想，说：“对，赔。”

　　“赔什么？”

　　“钱啊。”

　　夏梦：“.......”

　　“滚远点。”

　　麦穗欣赏着自己肿成猪蹄的脚，笑话：“你也只敢跟我横，那晚怎么不横？”

　　那边没声了。

　　麦穗手机摆在桌上，微信这时候弹了条消息出来。点开看，灰色头像，没备注也没聊天记录，有点疑惑。

　　一条消息：【你这是淤血，看样子时间不短，需要马上把淤血放出来。】

　　麦穗躬身拿过手机，那头夏梦正说什么，被她打断，“先别说话。”

　　“怎么了？”

　　麦穗盯着手机，问：“7斜杠3句号是谁？”

　　“什么？”夏梦一脸懵，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微信名7斜杠3句号。”

　　7/3。

　　“先挂了。”

　　“诶，我...”没等夏梦说完，电话断了。

　　麦穗回了条消息。

　　【你谁？】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很快，【颐和湘坊。】

　　麦穗想起来了，不过她已经忘了有这个人。

　　【我说你的脚，淤血要马上清理才行。】

　　麦穗本没打算再理会，不过她现在很闲，他又一副积极的样子，就回了一句：【马上是多马上？现在？】

　　这回倒是没秒回，感觉过了两分钟。

　　【明天吧，九点我到你寝室楼下，我知道一家医馆。】

　　麦穗微怔了下，【你是我们学校的？】

　　【服表二年级。】

　　麦穗抬了下眼皮。

　　还是一个专业的，说难听点叫学弟。

　　麦穗去翻他朋友圈，想看点什么，结果什么也没看到。退出去之前，看见头像底下的一句话。

　　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麦穗看了几秒，然后退出去，回消息。

　　【九点我起不来。】

　　她应该是疯了，夏梦看见也会说她疯了。

　　【下午两点，你怕不怕热？】

　　麦穗回：【OK啊。】

　　大概五分钟，那边又一条消息。

　　【梁星瞳。】
　　【我的名字。】

　　麦穗没回，丢了手机，跳着脚去洗漱。

　　第二天有课，不过昨晚麦穗就已经发了条消息给班导请了假，班导批了。

　　醒来的时候十一点，寝室一个人也没有。麦穗找到手机打开常用的几个APP刷，有兴趣的看，没兴趣的也看，就这么躺着。十一点半的时候，梁星瞳发消息来了。

　　麦穗点开。

　　梁星瞳：【醒了吗？午饭吃什么？】

　　同时也看到上面昨晚的记录。

　　过了那个兴致，现在有些后悔。

　　梁星瞳：【我上午一节课，现在结束了从E栋过来，吃什么？】

　　算了吧三个字还没发出就被麦穗删了。

　　【不吃了。】

　　E栋到她寝室，梁星瞳过来最多十分钟就能到。

　　麦穗翘着脚起床，然后下地。

　　根本不行，脚已经肿得难看，更是痛。

　　麦穗想放弃了，但这脚一直这样又不是个办法。

　　阳台她懒得去了，就用纯净水簌了两口，面巾擦了脸，然后套了件极大的T和短裤，拿着手机就下楼了。

　　这是她极少数不化妆的时候。

　　糟得很。

　　下楼也并不顺利，她得扶着墙，一步一步走，频率大概走一步歇三步。

　　好的是，寝室在三楼，时间拖的不算久，到楼下的时候，下课铃响，校园里开始多了人声。

　　梁星瞳果然已经到了，在门外边等着。

　　麦穗从里面看出去，一下就对上了脸，他跟那天在颐和湘坊差不多，穿得清清爽爽的，朝气蓬勃，此刻有回寝的女生频频侧头。

　　麦穗一瘸一拐的往外走，梁星瞳看着她出来，然后上前扶住她。

　　说是扶也没多近，他把手搁在空中，麦穗的手肘底下，等她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搭上去。

　　梁星瞳的气息很陌生，在身侧。麦穗抬眼，后者没看她，神色平常，低头注意她的脚和手。

　　“能走吗？”

　　麦穗收回目光，“能。”

　　她还是依着自己的频率，一步一步移动，梁星瞳始终很有耐心。

　　行人越来越多，和他们擦身而过。

　　他们很慢，那些人很快。

　　“太慢了。”

　　梁星瞳说。

　　麦穗停了，他已经走到她面前，半蹲下。

　　“我背你。”

　　麦穗高，身板也很正，脖颈纤长，看眼底下的梁星瞳。

　　热风铺面，混着灰尘的味道，人声聒噪。

　　“你没办法走路，我背你也没别的意思，上来吧。”梁星瞳依旧蹲在身前，甚至没回头。

　　麦穗难说心情，有点儿烦，很热，很燥，脚很痛。

　　她跟他不熟，她一句话没说，他偏说让她别误会，就已经把她架在这儿了。

　　梁星瞳身材结实，肩很宽，麦穗在他背上很稳。梁星瞳却在她上来那一刻愣了下，她穿着短裤，一双长腿又白又滑腻，他手掌一碰就被烫了回去，双手紧握成拳托着。

　　麦穗感觉到了，没说什么。抬头的时候撞上一道目光。

　　许盈盈。

　　许盈盈，服表二年级，盘靓条顺，一进学校就成了话题人物，有院花的称号，优越感逐渐攀升，居高不下，服表专业的门面。

　　直到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麦穗，并对她院花的名号嗤之以鼻。

　　麦穗不常出现在学校，除了专业课都在外面接活打工。

　　许盈盈没见过麦穗，甚至之前都没听过，同样报以嗤鼻。又直到一次专业课，专业老师将麦穗的视频放到课上，底下一阵低呼。

　　不光男生，还有女生。

　　麦穗太出众了，专业老师眼里满是骄傲的神情。

　　彼时，许盈盈脸涨红，院花的名号在此刻显得尴尬又无力。

　　目光下意识去搜寻一个人，跟她同在一班的梁星瞳。

　　许盈盈初进学校就傲气满身，唯独在梁星瞳这里散淡无光。她喜欢梁星瞳，但梁星瞳不是。

　　她也傲，不会跟他表白，只会游走在她众多追求者中，不答应不拒绝，显得周遭热闹腾腾，像无声在对他昭示，‘很多人喜欢我，我不缺人喜欢，可我看不上他们，但你可以。’

　　嫉妒的根大概就是在那时候埋下的。许盈盈第一次看见梁星瞳的目光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冷静又灼热。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见过麦穗，对她的议论也越来越多。许盈盈的光芒渐渐被夺走。

　　麦穗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在她眼里都是错。

　　她不会跟麦穗正面叫板，但会跟她自成一派的小姐妹明嘲暗讽，只要能诋毁她，她们就会产生快感。

　　她们把麦穗当敌人。

　　时间一久，麦穗有所耳闻，但她没有回应，也懒得回应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此刻，梁星瞳背着她，许盈盈的目光锐利至极。

　　梁星瞳走得很快，麦穗跟她的目光擦身而过。

　　两人在校外打了车，梁星瞳给司机报了地址。

　　车启动，然后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都不是会说话的人，一段时间的沉默变成了一路沉默。

　　大概半小时，车停在了一个类似胡同巷子的地方。梁星瞳再想背她，被麦穗拒绝了。

　　“没多远了，我自己走吧。”

　　梁星瞳没说什么，扶着她走。

　　到了地方，麦穗环视了一圈，一间屋子，几张类似病床的矮椅，此刻有两个病人。

　　梁星瞳扶着她进去，或许是挡了屋里的光，矮椅前背对着他们的人转过身来。

　　“来了？”那人说。

　　梁星瞳点头，然后扶着她往前，在最近的那张矮椅前坐下。

　　“您帮她看看。”

　　麦穗目光在他们俩人身上带了一眼，没猜出关系。来人已经在矮椅前蹲下，抬起她的脚看。

　　“拖太久了。”他说。

　　麦穗看着自己的脚，梁星瞳看着她。

　　“得打瓦针。”他把她脚放下，然后起身去准备工具。

　　说得不轻不重，麦穗不清楚瓦针是什么，能治好就行。

　　很快，那男人推来一个器架，上面摆了很多瓶瓶罐罐的小东西。麦穗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然后转向别处。

　　他又抬起她的脚了。麦穗的头往外侧了两分。

　　“女孩子应该都挺怕疼的，麻烦您轻点。”梁星瞳突然说。

　　麦穗顿了下。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笑了声，然后拿着那个叫瓦针的东西靠近，“关心过头了，这东西没法轻。”

　　麦穗抿唇。

　　瓦针打下去那刻，她就皱起了眉，忍住了叫出声的冲动。然后就是无数针齐齐往一处扎，那种痛她能忍，但很痛苦，疼得她出汗。

　　一针结束，麦穗吸了口冷气。

　　罐子被拔下来，那人说：“都成血块了。”

　　麦穗瞟了一眼，血凝成一坨，黑紫色。

　　“还得打一针，忍着点。”

　　麦穗闭上眼。梁星瞳来到她旁边，说：“她疼，先让她缓缓。”

　　男人似乎没太好脾气，抬眼看他。

　　麦穗说：“打吧，快点结束。”

　　梁星瞳盯着她额头上的薄汗，没再说话，把右手伸给她，麦穗在那一刻闭上眼。

　　他没有收回，慢慢握成拳，在她那儿放着。

　　痛感再次传来，传遍全身，直到千疮百孔才停下。

　　麦穗被扶起来，身体还有点抖，站不稳，梁星瞳把她搂紧了点，低声问她：“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麦穗摇头，“我想回去了。”

　　梁星瞳依她，然后轻而易举把她背起来。之后大夫在说些什么，麦穗都没再听，虚弱的垂着头。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更沉默。

　　梁星瞳很安静，也很懂分寸。他把她送到寝室楼下，然后等她上去。

　　麦穗转身上楼，连句谢谢也没说。

　　几乎是刚躺上床，麦穗就睡了过去。

　　晚上，室友 从外面回来，一室漆黑，开灯的时候，麦穗躺在床上，眼睛睁得浑圆，静静地盯着天花板。
　　“你怎么了？”

　　麦穗没回。她也只是随口一问，不回也就作罢，各自做自己的事。

　　麦穗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右脚的痛感少了很多，针眼看着瘆人。她打开微信找到梁星瞳，也不用找，就在周璟琛下面一个。

　　梁星瞳没给她发消息，麦穗想了很久，发了条消息过去。

　　【梁星瞳。】

　　大概过了两分钟，那边没回。

　　也许在某些时候，全称已经代表了什么。

　　麦穗又发了条。

　　【谢谢。】

　　她发了一笔2800的转账，然后删除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