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掷的温柔》浮云张

3、三、南衣雪

　　南衣雪手中的剑只差一些就刺入秋寄雨的心口，却血气翻腾，她手中的剑已颤抖。

　　——前方是敌我不清的陌生男子，转身时却已瞥见后方一个黑色模糊的身影，拿人手中泛蓝淬毒的牛毛微针蓄势待发。

　　南衣雪告诉自己不能倒下。身处腹背受敌的境地，若稍有不慎，说不得自己性命不保，连世代相传的绝世茗剑也要落入贼人手中。

　　她不甘，她恨那些人！

　　十四岁时的天真烂漫，在外拜师学艺，花树下舞剑引得花朵零落，好不快乐。小妹南离儿抱着茗剑只剩一条手臂倒在她面前，满身浴血，告诉她爹娘已死，哥哥南剑明生死不明，叔伯已谋夺南家堡……从那个时候开始，南衣雪就在恨！她恨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恨老天待自己不公，恨眼看南离儿死在自己怀里。

　　手中茗剑颤抖越发厉害。秋寄雨觉得有些不对，她把眼光放远，看见那方屋顶露出一丝衣角，分明是有人埋伏。她心中一惊，埋伏那人目标应是南衣雪，若自己与她斯斗，埋伏之人便可取渔翁之利，暗器扫出，自己与南衣雪性命休矣!

　　秋寄雨发现南衣雪面色苍白得可怕，她低语道：“你想必也发现后方那人。若你现在杀我，埋伏着的人马上就会趁机取你性命，你我亦都是活不成的，不如我们二人联手，先将眼前的危险度过再说。”南衣雪听罢，冷哼一声：“我凭甚相信你，说不得你们二人是串通的。”

　　秋寄雨心中大叫晦气。想解释却又害怕埋伏者看出二人有联手之意，先下手为强更是糟糕！推测埋伏着那么久不敢擅自出手，应是势单力孤才对，但若拖下去，等到其同伴联手就大大不妙了。故意低声沉道：“我若要杀你不会笨到让你一眼看穿，我会直接趁你心血晕厥之际，取你性命。”

　　南衣雪冷冷看她，嘴角似有似无扬起一个笑容，说时迟，已是一剑寒光刺出！

　　后方之人见了，正是出手的大好时机，一把追魂七云钉已自出手。秋寄雨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南衣雪手中的剑已收回，转而挡开飞刺过来的暗器。

　　偷袭者见机不妙刚想逃开，秋寄雨手中的梨花针已“滋滋滋”悉数打中那人后背，竟是当场气绝！

　　那人死后，南衣雪若有所思看着那具尸体想：天玄梨花针？江南秋家的人？秋寄北？还是秋萧雨？
　　猛然之间血气上涌，南衣雪暗叫不妙！旧伤未愈，又接连次运气，身体早已支持不住，但若此时倒下去，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又会把自己如何处置？
　　南衣雪感到恶寒无比。但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终于倒了下去。

　　秋寄雨转身，忽然感觉有什么重重落在自己怀里，低头一看，是面色惨白如纸的南衣雪。秋寄雨问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她，难道又要眼见她离自己而去了吗？

　　不！……绝。不！
　　那年花树下的零零落落，衣雪已闯入了她的生命之中，融入血液，深入骨髓，成为信仰。

　　马车上秋寄雨抱着她，抚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嘴唇……一切一切都和从前那么像，那么像，但到底是不是，秋寄雨不敢再想下去。

　　自己终于找到她了——即使这只是一个幻影也好；即使不能做什么，但只要这样默默守护她，默默喜欢她，默默付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那个美丽飘渺的梨花之梦，再遇见衣雪的那一天，秋寄雨才醒过来。

　　南衣雪感到脸上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

　　是眼泪么？

　　她苦笑起来。爹娘死了，大哥生死不明，小妹南离儿也死了，那些叔伯们只想杀了她夺回茗剑……她想不出谁还会为她流泪。

　　笑着笑着，一连串眼泪伶仃落下，口齿间有一丝腥甜的血味。南衣雪慢慢睁开迷茫的眼睛，看见好像有一个人在抱着自己哭，她歪了歪脑袋问，“你是谁？”

　　那个人说：“秋寄雨。”

　　南衣雪眼神空茫，呆呆点了点头，喃喃念道：“秋寄雨……秋寄雨……秋寄雨……”渐渐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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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明手中正捏着一片花瓣，花骨朵在指尖转了一圈，像风中飘零的落叶。回家路上遇见琴语，看她孤身一人，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不料琴语看见了朱明，突然哭起来，扯着朱明的衣角说道：“二公子，琴语太笨了，把小姐弄丢了……”

　　朱明听见心中甚是惊讶，扶起琴语让她把事情说清。琴语站起，抹了抹眼泪说道：“小姐偷了一套二公子平时不怎么穿的墨绿长衫出来，本来小姐一时兴起扮了男装，我也成了她身边侍女陪同游玩，可街上忽然有人在打架，我看得正酣，等打完了，人群散了，小姐却找不到了……”说着，琴语又呜呜哭起来。

　　朱明心下疑惑：那秋寄雨应该还不算什么笨蛋，没理由会被人群冲走的。莫非是有什么理由让她不得不离开？转而问道：“你知不知道是何人在打架？”
　　琴语想了想，“我只听到有个人叫另个人‘南衣雪’，好像是和南家堡有什么关系。”朱明听到‘南衣雪’三字后，心中亦是震颤，他爹虽是朝中宰相，自己却在江湖上打成一片，结识不少江湖游侠，消息甚为灵通。

　　南家堡五年前发生家变，族人差不多因病死了一半，除了直系亲属南剑明与南衣雪下落不明，南家堡的产业便被旁支给渐渐瓜分掉了，目前由南昊天代理掌门一职，在各地寻找南家兄妹的下落。如今看来，真如传言那般图谋不轨。

　　然而秋寄雨若牵扯进去，却不是什么好事情，南衣雪目前在逃亡阶段，秋寄雨则极有可能成为被连累的对象。她的武功朱明在成亲当夜领受过一番，虽是不差，但只怕江湖经验少，更怕围攻架势，那时候秋寄雨该如何是好？

　　朱明将手中花朵一抛，落入水中。从琴语那番话听来，想象着秋寄雨墨绿薄衫的男子模样，画笔转淡，勾勒出一张明动皓齿的翩翩少年。托人暗中巡查，希望在宰相公子夫人失踪的消息走漏之前，能找到秋寄雨。如若不然……恐怕有把柄会将落在政敌手上。

　　一道闪电讯若蛟龙，照亮了大地。雨水纷纷落下，打湿了朱明苍白俊伟的脸。

　　朱明在雨中奔跑，此时已近黄昏。他在想秋寄雨会不会在客栈落脚？以她的身份理应不会住得太差；她身上的银子带得多不多？若不够怎办？会不会饿着？她穿得那么单薄会不会受凉？……

　　马车在雨中前行，赶车夫回头吼着：“公子，这路不好走，会出事的。”
　　秋寄雨撩开竹帘，水淋了一脸，伸手掐住马车夫的脖子，“不能走也得走，要不然你休想活着回去！”马车夫吓得面如金纸，唯唯诺诺应了。

　　秋寄雨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她越来越明白，宰相府不是自己呆的地方，宰相少夫人也不是自己的荣耀。她要的只是她，在人海中寻寻觅觅，如今找到了，其他的，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惨淡的笑容在秋寄雨的脸上缓缓扬起，从小她在怎样任性也不过哭嚷一番；但如今她放弃一切、不计后果追求喜欢的。那样的决绝，连她自己都不甚明白的。

　　也许是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了吧。

　　秋寄雨将南衣雪拥得更紧，雨水冰冷透骨，但她却笑得无比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