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的信：回忆》》边江寒

14、第十四章

　　楚然：
　　我爷爷告诉我，喜欢的人就要亲口说出来。他说曾经也珍爱过一个女孩，但是因为胆小和怯懦，最终离开了那个女孩。所以我想和你交朋友，好不好？
　　白徵客
　　秋天
　　爷爷在奶奶的遗物里发现了几封写给白少轩的信。正所谓近乡情更怯，爷爷也不敢偷偷查看到底写了什么内容，便让楚然把信送去花店，也算是了却奶奶的一桩心愿。人到末途，什么都不知道，只愿相信自己的所思所想，糊里糊涂地死了才好。很多时候，我们都活在假相里日夜不眠地查明真相，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明白真相时，却情愿永远活在假相的阴影里。
　　楚然之前还挺疑惑，奶奶已经去世了，为什么还要塞给楚然原本要寄给奶奶的信呢？还特意告知楚然要一封一封地读给奶奶听？原来是在这里设了陷阱。横七八竖，歪歪扭扭，像鸡爪子走路。如果是年少的楚然收到了这封信，肯定会担惊受怕，以为是哪个不良少年受人雇佣要来欺负他了。
　　“这次期末考试的第一名又是楚然，大家都要多向楚然同学学习……”如果说马云是中国一宝，家喻户晓，那么楚然就是江阳小学一枝花，无人不知。不仅是因为他奶奶是学校创始人，而且楚然的成绩优异，是永远的第一名。深受老师和同学的爱戴。
　　小孩子在他们这个年龄，不管是耳濡目染父母之间的“打情骂俏”，还是电视上传达的性知识，早已经对性有了一定认知，开始享受暗恋和追求爱的滋味。同学文艺就是其中一员，因为以前玩的过家家游戏和小楚然结成了“夫妻”，心里早就将楚然占为己有了。
　　文艺有着匀称的身材，不胖不瘦，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细长的辫子，红润的瓜子脸，圆圆的大眼睛，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甚是可爱。是许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小男生不懂得表达爱，只会做些蠢笨的行为吸引她的目光。
　　接水要绕好一大圈就是为了顺路帮她接水，结果人家以为是来抢她水杯的，哇哇大哭，告到了老师那里；打扫卫生时，想着女孩子干活累，便来抢她的扫帚，争执不下，结果弄洒了水桶，小男孩偷偷溜走了，剩下小女孩边哭边干活；成为了后桌，上课不是推她椅子就是扯她的小辫子，于是小女孩再也不肯搭理他了。
　　最开始，小男孩以为文艺害羞了，自己也脸红得不好意思，天天盯着人家后脑勺写情书。但久而久之，文艺的眼里对他只剩下了厌恶和疏离。于是他忿忿不平——明明做了那么多，但文艺为什么还是不喜欢自己！
　　“大哥，小弟有报！”
　　放学后的围墙上总是会坐上一窝小孩子，有时他们在围观新出的游戏机，有时他们在玩盛行的三国杀。这次，小男孩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眼见鼻涕要流到嘴里了，迅速用力一擤，神色恹恹的。听到了解题的诀窍，大手一挥每个小孩都得到了一块糖果，颇有君临天下的气势：“说！”
　　“大哥，您可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试问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我相信文艺小公主一定是有苦衷的。经过我们多番查看，发现奸佞小人——楚然经常出没在文艺小公主的身边，想必定是楚然威胁的。”
　　“居然是他！？”小男孩的脸肉嘟嘟的，此时，咬牙切齿地样子把脸上的肉都挤到了小眼睛旁，宛若一个三角地带。“好！找他去。”原来这是一场暴君与他的狗头军师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两只好斗的公鸡，他们住在同一个鸡棚里，每天都会打架。这天两只公鸡又打起来了，小一点的公鸡被打败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高兴过了头就会有不好的结果发生。小朋友们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朋友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谢谢楚然哥哥。”医院里有专门的儿童病房，墙上贴满了卡通图案，有正在喝水的大象，还有可爱的小兔子，床单都是五颜六色的，小朋友们也是五彩缤纷的，他们虽然患了重大疾病，但都在认真听楚然讲儿童故事，端上小板凳，坐了好几排。他们都有着明亮的眸子，灿若繁星。听完了故事，噗嗤地笑了，露出两排碎玉似的洁白牙齿。
　　楚然的父母是主任大夫，楚然放学后经常在医院跑动。“妈妈，我看见了好多比我还小的小朋友在医院住着，他们不能回家吗？”小楚然甚是担忧。“哦，他们生了很严重的病，现在还不能回家。”小楚然丧起个脸，“那我给他们讲故事吧！”
　　但今天的听客里却冒出个别扭的大孩子。这个小男孩，大约有十岁，圆滚滚的脑袋，像个小皮球，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乌黑亮泽，那对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像星星一样眨着眨着。衣服沾满了灰尘，身上有好几处擦伤。双手叉腰靠在墙上似是很不情愿地听楚然讲故事。
　　“你好，我叫楚然！”小楚然有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和熟透的苹果一样，泛着红晕，两条胳膊像两段粉嫩的莲藕，晶莹剔透，吸引了小男孩的目光。“怎么受伤了？”小楚然朝着伤口呼呼吹气，“我妈妈说吹吹就不疼了。”蠢死了，你妈妈肯定在骗你，小男孩心想，但脸上尽是享受的神情。“你叫什么名字。”我才不告诉你呢，明明以前都说过！没有得到回答，小楚然继续说：“我们在那边有个故事会，你一定要来哦。”
　　“然然，胖子他们到底来不来啊！”乔小巧已经在胡同出口等候多时了，盛夏的阳光火辣辣的，汗水如绿豆粒一般从脸上哗哗下掉，冰淇淋也肉眼可见的融化了。“柳晟，你去看看！”乔小巧跳到了树上和楚然并肩坐成一排，已经容不得第三个人爬上来了。
　　“为什么是我啊，明明是楚然自己的事儿。”柳晟背上已经沁满了汗水，有气无力地争执。“咦？”听到他人的呼唤，楚然终于吱声，嘴上糊了一圈的奶油，一点一点伸舌头去舔，憨态可掬。“好吧好吧。两个活宝！”
　　最近，小胖的团队总是会来找楚然的麻烦。有时是换了他的作业本，写了满是错误答案的交上去；有时上课故意朝他扔纸条，让老师误以为楚然不听课；甚至把他故意锁在教室里！而且楚然回家时总会感觉身后有人跟踪他。
　　人的第六感——当一个人在很久地跟踪你的时候，你会有很明显的察觉，就像一个人的注视一般。抄近道的胡同口长久没人来，即便是很微小的声音也能无限放大。楚然握紧了背包，手心已充满汗水，黏腻而潮湿，他用余光往身后一瞥，只能望见狭长的影子。他用力奔跑，身后跟着的人也用力跑。直到楚然没入了人海，那份被跟踪的紧张感也逐渐消失了。
　　鉴于小胖团队的优良作风，楚然认定了必是他们在捣鬼。所以三人团队在今天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眼看就要到饭点了，柳晟才晃悠悠地走出来，似乎是见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眼睛鼓得直直的，一脸的不可思议。“轰轰轰。”凌乱的脚步声狂奔在胡同里，他们撞倒了立在墙边的竹竿，绊倒了地上的酒瓶子，鸡飞狗跳似的，终于找到了出口。
　　楚然定睛一看，果然是小胖团队。但是他们身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口，最好笑的属是小胖，本来圆润的胖脸，现在肿得像是一个猪头，眼圈下一团乌青，好似炸裂的五颜六色的染坊。他啪嗒啪嗒地流着泪水，“楚然，我们再也不欺负你了。不要让他再来教训我们了！”
　　乔小巧立马做出了一个大拇指，柳晟则一脸茫然，但也没有解释。
　　自碰见了那个男孩后，楚然几乎每天都能在医院看到他。有时鼻子破了，流了好大一摊鼻血；有时手骨折了，接骨时，“咿呀咿呀”的交唤，最开始医生特别心疼，但久而久之也就看成粗茶淡饭、每日一乐了。
　　“为什么要打架啊。”小楚然没经历过骨折，但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也没有来生出一份恐惧，“打架不对，我奶奶常常教我“君子动口不动手”“冤冤相报何时了”。”小楚然是个话痨，一边忙上忙下地给他拿冰袋，一边给其他伤口擦药，嘴也没闲着。
　　连看了好几遍小白徵客的字迹，楚然终于不厚道地捧腹大笑。横的占一家，竖的自成一派，简直是惨不忍睹。
　　柳晟的手术已经进行到最后的阶段了。楚然去看望的时候，他的脸色相比之前已经红润了很多，但眉间还是充满了疲惫。他见不得那么多的人在病房里哭，便全部打发了出去，只留乔小巧在身旁照顾着。
　　夜深人静之时，巧姐儿总会打来一通一通的电话。
　　“他今天睡得很早，我怕他醒不来了，使劲晃他的床，过了好久他才慢慢睁开眼，醒来了还在骂我扰了他的美梦。”
　　“白徵客每天都给他送荼蘼花，我说那种花不吉利……你猜他怎么说！他说爱到荼蘼，意蕴着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最刻骨铭心的爱……”
　　“我真的…我真的好怕…好怕他撑不下去了……”
　　“生死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不能无限延长自己的生命，只是早晚的事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