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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先生和樱死同途 ...
南樱颤着手拿起电话,颤着心听。
熟悉的唤名声从电话另一端传来,“樱。”
隔着很远的距离,做车要走一天的距离,这声音显得格外沉重。
“可好?”先生问,问得很平常,像这些年每次分别后重逢时问过的一样。
“好。”南樱压着声音里的抖动,尽量平静地说,“先生,我找不到路了。”
南樱的话先生一听就懂,不敢隔太久,怕电话忽然不打招呼就断掉,先生接着说, “樱,路在脚下,脚尖所指的方向就是心面朝的方向。一张纸不代表什么,一条律法也取缔不了爱。爱和律法无关,却与人有关。律法就像穿在身上的衣服,衣服可以换,喜欢的旧衣服也可以翻新重做,但人没了就再穿不了衣服。当这世界不能给我们一纸婚约时,就把种子埋在心底,静待花开。”
先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南樱全明白了,其实,不用通话,他也知道先生会如何选择,自己又该如何选择。他们,都太懂彼此,又太理解彼此。
“樱,保重自己。”
“棠,保重自己。”
樱,保重自己......棠,保重自己......
樱,保重自己......棠,保重自己......
电话断掉之前,他们不断重复着,跟对方说同一句话,唯独,换了名字。
嘟声响起,断线之时,先生刚刚唤出一个“樱”,余下的已经说过很多遍的后半句“保重自己”被切断了。
南樱替他轻声补上后半句,“保重自己……”
而后,压抑了许久的泪夺眶而出,控制了许久的声音终于借着眼泪的释放颤抖起来,“我签。”
南樱拿出先生送给自己的笔,在和离书上重重写下“南樱”二字,这笔似千金重,此刻的心情比千金更重。
郪历一五八二年,东陆郪人,傅朝……东陆郪人,南樱……八月初九,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山海枯。恩爱不疑,生死同途。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此证,山海未枯,江山废灭之时,却同废。
南樱拿出一直随身佩戴的那枚玉扣,是母亲眉海宁送给自己的见面礼,是他和先生的定情物,转交给傅遥,“务必将此物送到先生手上。”
南樱见那玉扣稳稳落在傅遥掌心,这才松开手。谁知,傅遥竟拿出了先生一直戴着的另一半,“刚刚从观火城送过来,父亲说,务必将此物送到你手上。待有归时,双璧合一。”
南樱摊开手掌去接,他不敢伸手去拿,怕一不小掉落摔碎。
……樱,你是我的帆,在海上航行的帆,我是你的船,载你之身乘风破浪的船,有我托着,你永远不会沉陷,有你扬风,我永远不会倾覆。从今往后,我们是一体的……
当年,这溢满甜情的话,一直悠悠荡在耳畔。南樱登船了,载着晋城最后一批文物,离开东陆。他望着那船帆,迎风扬起,这番话仍绕在耳畔,再加一句……待有归时,双璧合一。
……
极寒大陆,接收着来自东陆的物资,一船一船,全世界最有价值的宝贝漂洋过海,汇于此地。傅朝和南樱救了它们,可前者被扣押软禁在东陆,后者刚刚离开就被冠上了盗贼之名,从此,不允许再踏足东陆。
曾经,南樱以为这世间最悲莫过于死别,如今,他深深体会,更悲乃是生离。
他和先生依律法不再有任何关系,可他和先生依心法永远是一体。一颗心被生生劈成两半,一半在故土,一半漂泊在海外,待有归时,这归时又在何时。
盼过一天,两天,盼过一年,两年,盼着东陆政局稳定,盼着新政权放宽限制。南樱数着先生的年岁,他从来不曾在意的,相差的十九岁,竟会在分别后梗在心头。
南樱六十岁了,先生七十九岁了。南樱六十一岁了,先生八十岁了……南樱六十五岁了,先生八十四岁了。
整整八年,南樱数过整整八年的日日夜夜。每每梦来,皆是先生披着光,向他伸手,“樱……”
那光是希望的光,那手是温暖的手。
……先生……南樱在梦里叫着,诉说着……
……先生……今天,我要开始剪贴第二本“人类之光”了。做之前,我在空白日记本里面挖出个洞,准备将你送我的那枚订婚戒指埋进去,像秘密一样藏起来。若有一天,后世子孙有缘翻开这本日记,那颗蓝宝石一定会散发出希望的光。我还要在这本日记的扉页写上……向自由,一念出,山海无阻。
……先生……今天,我又在凤尾滩捡了一颗珍珠,放到那年我们从提塔国带回来的琉璃罐子里,当时我就说这罐子要买大些的,小了装不下余生的岁月,果然,一天一颗珍珠,罐子眼看就要满了。你不在,我要守着咱们的岛,不能分/身去再买个罐子。父亲做的银盒子不透光,装珍珠又不合适。满了,满了可用什么来装呢?
……先生……今天,我又做完一本“人类之光”,这已经是第三本了。真可惜,报纸上这样的光越来越少,现在,两三个月才能剪到一句温暖的话,今天这句……这世界已经如此暴躁了,还不温柔待它吗……是啊,应该像先生一样,温柔待它。
……先生……今天,我把那本天书译完了,书里写人有轮回,世界也有,人的轮回叫前世今生,世界的轮回叫光极。我在想,这辈子遇着先生,一定是前世修来的缘份,想得更大胆些,或许从上一个光极,这缘份就开始了。
……先生……这些年,我写给你的信送不进去,就在胡先生手里存着。其实,根本没有新政惧怕的反动言论,无非是那本天书里被我翻译过来的内容,想跟你分享。我知道,你一定不爱看东陆现在的书籍,先生喜欢野史,越野越好。前几日,胡先生发消息说,终于托人把信递给你了,想你看过一定会开心。
……先生……明天,我要化名晴先生动身去东陆了。傍晚,我捡了最后一颗珍珠装进罐子,刚好能盖上盖子。珍珠是圆的,罐子是满的,圆圆满满,这是个好兆头。只是,太多东西,想带给先生看,却带不走,那就留在岛上吧。
……先生,等我……
终于,依前朝旧历,应该是郪历一六二八年,全世界的“灭同风波”渐渐平息,东陆的港口限令也松动了。
又是一年春半时,潘仁峰在东南两陆做着布匹生意,南樱扮作商人,跟着潘仁峰的船,抵达东陆最南端的南陆城码头。
“樱儿,哥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峰哥,谢谢。”
二人相拥作别。
早已退役回归东陆的胡怀礼,在码头等候多时。南樱在扶南国做了个假身份,胡怀礼早早得信,远远见着,便招呼道,“晴先生。”
南樱下船,迎上去,胡怀礼接过他随身的手提箱,二人急着脚步上车。
车窗隔了外界的嘈杂声,南樱才问,“先生可好?”
“实话说,不太好。这些年,一直被软禁,看管得严。最近才打通关系,想着你要来,就一起去吧,我也没见着,只听看守说,近来先生身体每况愈下。”胡怀礼的消息,比南樱预想的差,他接着说,“现在看守的总管是我妹婿家的远房亲戚,能通融一二,但,恐怕不能久留。你也知道,先生被当局盯得紧,我们进去也只能探视,可见一面又不是长久之计。”
见南樱一直不语,胡怀礼问道,“南樱,见着先生,可有打算?”
南樱回过神,没听清胡怀礼最后一句话,嗯声表示再问。
胡怀礼便重复道,“见着先生,可有打算?”
打算?南樱心想,打算做了八年,什么样的打算都做过。可东陆当局实在狡猾,把先生从观火城转移到洛京软禁,地处内陆,港口重重设限,海征军想要登陆救人,根本做不到。更何况,灭同运动祸及全世界,海征军也不能幸免,原本军中承认的同性婚法也被新任总军废除。这种情况下,谁还会出兵救先生,一个被东陆当局树立成典型的人物。若灭同运动早几年发生,徜徉在位任总军时,也倒还能另有打算。
最后,诸般算尽,唯有一计长久。南樱没盼着先生身体有多康健,只要能撑到他来,撑到见最后一面,就够了。
南樱没对胡怀礼坦言自己的打算,只假意困了,倚靠车窗浅睡过去。
梦回极寒大陆,他从鸿庐寺运过去的古籍书册中竟有幸翻到了那本《别来春》,这是多奇妙的缘份,一本小春册竟能幸存下来,漂漂荡荡回到自己手中。当然,同时还有那本被先生译过的天书《神来过人间》。
生命过半,这本十九岁时偶然得遇的书,如今再翻看,好像不似当初那般晦涩难懂了。仍是上方语,虽仍不能解,但其中的绘图大半都能寻到出处。
先生陪伴南樱行走过三大陆的每一寸土地,眼中有了见识,脚下有了阅历,以图解字,南樱用了七年时间竟将这本书大致翻译出来。可能与原作之意仍有出入,但许多事,传说也好,趣谈也罢,你若肯相信,它就是存在的。就像神,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是每个人内心的一种信念,支撑人们趟行过苦海的信念。
南樱寄给胡怀礼的信,大多写的是这本书上的故事,想跟先生分享的故事。有趣的,惊险的,喜悦的,伤情的,神在人间的日子,跟人一样,同样承受悲喜,历经劫难。
此次寻着机会回归东陆,南樱把这本书随身带来。书里最后的部分,为南樱指了一条路,不信者,会认其为疯狂,信者,便是归途。
港口看管较严,胡怀礼驱车北上,绕行骄阳湖,经攀云城,终在两天后抵达洛京。
先生被软禁在洛京郊外的四观山,那里原有一处名为“沉梦痴绝处”的王室行馆,政权更替时,被民众烧毁了,现存只有一处在旧址上重建的院落,周遭荒芜,除了先生和日常守兵,方圆十里之内都没有村落居民,更显凄凉。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胡怀礼远远就弃了车,不能招摇,二人换上事先备好的衣服,扮作除草花匠,赶着驴车深入四观山。
彼时刚刚日出,二人要依着花匠的时间进去,不能有误。半春时节,山里风骤,尤其行过山口,更甚,吹得人睁不开眼。
南樱几度泪流,几度擦干。他想起了观山夫人,其名便得于四观山。传闻,染苏女王诞下长子染凰之后,次年又得一女,孕时,女王陛下曾收到友人赠礼,正是从四观山采撷得来的牡丹花,名为“观山夜光”。后来,女儿平安降世,便赐名为染观山,嫁人后,“观山夫人”之名长青于书画两界,千年不朽。而他的哥哥染凰即王位,又迎娶了历史上唯一的男王后。这般灿烂又辉煌的历史,如今早已被当局改得面目全非。
南樱终于明白,先生曾言,历史是基于人而存在的,换言之,历史无所谓真实和虚假,它只不过是人的工具。事件发生了,真实存在着,却不一定是后人需要的,那么好人也会被写成坏人,坏人也可能变成好人。就像自己,运走东陆的宝贝,当局需要就会把自己写成历史的罪人,国宝的窃贼。可有一天,另一个当局再需要,又会把自己改写成救世的英雄,国宝的守护神。
好与坏,真与假,全凭后世一杆笔,这就是历史。
晨光未尽时,到了那满目萧瑟的院落,南樱强压着泪,不敢在看守面前哭,见到先生之前,他要绷紧最后一根弦,不能断。
胡怀礼与相识暗暗打过招呼,看守放行,南樱的双脚跋山涉水而来,迈进院门,离先生更近了。
身后的人再看不见他的脸,泪水也便放肆地流下来。由两行铺开满面,直到,推开先生的房门,直到站在先生面前。这一次,换南樱载着满身光芒映入先生眼底。
“樱……”久违的声音灌入耳中,久违的唤叫痛彻心扉。
先生缓缓抬起的手,不再有年轻时的力量,但这份迎接依旧在透窗进来的光影里展尽世间最美的姿态。
棠先生等着樱过去,等着爱人把手交付给自己。
两双手紧紧相握的时候,四行泪以老去的样子书写着二人一生相伴过的岁月。
“棠……”南樱喑哑着唤名,再难言语。他备好了八年的话,竟无一句能说出来。
先生看着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情地看着他,南樱读得懂他眼里的话,抖着声音,急急地回应,“我很好,我很好……”
“很好,就好。”
两双手臂交叠着,拂去对方脸上的泪。
八年,人虽分隔两地,心却一直在一起。哪怕只有风肯传信,也依旧能把思念带给对方。
南樱知道,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拿出藏在身上的那本书,里外已然密密麻麻写满了译文。
端送到先生面前,南樱指着书上的一幅图,那是一片海,海上有座宫殿,宫殿的名字叫“天海之南”。两座浮桥将宫殿与东南两陆连接起来,一座名东望,一座名南渡。
“先生,我找到去处了。”南樱刚刚流尽泪的双眼再次润湿,一想到那去处,他就会落泪,不自觉地。
“天海之南。”先生看着译文,念出这个蛮好听的名字。
南樱颤着声音说,“是神的家园,神在海上的宫殿。我们若同行,必能到达。”
先生明白,樱所言“同行”,所指何意。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南樱赶忙扶他。来到床边,柜前,打开柜门,先生颤抖着双手,拿出一套衣服。
大红的颜色,映入眼底,再来夺泪。那是南樱和先生在傅家老宅依古法旧俗,行合欢十礼之时穿过的婚服。还有一套,先生早已穿在身上,脱去外氅,便得满眼喜色。
原来,先生早在候等“同行”这一天了。
南樱在爱人的帮衬下,换上这身红喜服,一纸婚约被毁,但共生死的路没人再能阻挡。
南樱拿出从研究院带来的药水,一瓶,两人各半,喝下,相拥卧在床上。
樱最后看着棠先生暖昧的眸,棠先生最后看着樱清澈的眼。
竟同时说出,“来世,我做女人吧。”
他们心中,想着同样的未来,若后世同性之爱仍不被接受,便要一人做男,一人做女,才能再缔良缘。
说着,他们笑了……
“先生,我们的岛以后要换名字了。海棠樱落,不会再有比它更好听的名字。”
“海棠樱落,世上的名字没了,心里的名字永远不灭。”
笑着,他们又哭了……
“先生,这辈子缺失错过的二十六年,下辈子补给我,好吗?”
“好。”
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他和他安详地走了。
生时同途,死时同归,他入地狱,他不独活。通往来世的路,他们要携手同行,前往传说中海神的宫殿。
自杀灭生者,是为大恶,不入人道,直接遣送天海之南,轮回畜牲道……那本天书被钻进来的风吹开,定格在这一页。
红色的帆,蓝色的船,两块玉扣合在一处,压着书角,陈放在枕边。
海棠樱落岛,三本日记叠放在书桌上,封皮厚重,风吹不开,但扉页上的“人类之光”犹在,藏在里面的婚戒犹在,凤尾滩上的珍珠也在,唯独人不在,名字不在。
他和他,海征军历史上最杰出的将领,从每一次战斗中九死一生活下来,却终究抵不过历史的逆行和变迁。
后世,很长的岁月里,同性之爱被关进柜子。孤勇者破柜而出,大多数人仍在黑暗中汲取着门缝透进来的少许光明。
出柜,成为多少人的渴望与忌惮。
又有多少人知道,真实的历史里,曾有一位国王迎娶过同性王后,曾有一位总军迎娶过同性夫人。
他,东陆郪人,傅朝……他,东陆郪人,南樱。
【后记】四观山,那是个推开窗便能见四季的美妙地方,那里曾有蓝足尖尖鸟骄傲的姿态,曾有一棵灵树驻足二十几年等着他的神来。一千多年后,那里埋藏了一段爱,也重启了另一段,他和他在那里死亡,转世,永不离弃。
详见《神来过人间》下部226,227两章。
【题外话】正文完结,明天三连更番外,会是个充满希望的结局。喜欢的小伙伴继续关注《莫说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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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先生和樱死同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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