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上的他》唐棠ya

3、画展

　　第三章画展
　　唐尧实在不会喝酒，以至于中午吃进去的一点东西全都吐了，脑袋还晕乎着，便又躺床上继续睡。
　　桌上手机响了，唐尧磨蹭了一会，睡眼朦胧看了看，是耿先生打来的，那是刚回杭市时程如越介绍给自己认识的一位私人藏馆的馆长。
　　唐尧接了电话，耿先生说他承接了一个联合画展，他是很欣赏唐尧的画技的，所以特意打电话问唐尧有没有画作可以拿来展出，顺便给他宣传宣传。
　　唐尧想了想，前些年在西藏画的画都被程如越要去了，来杭市这几个月倒是也有画，只不过就那么三两幅。因为杭市这个城市有太多美好和残酷的回忆，处在消极情绪中，唐尧没什么心思和灵感创作。
　　耿先生十分热心，来者不拒，第二日便来家里取画了，顺便送上了画展邀请函，画展就在后天，持续三天。唐尧看了看日历，是周六。
　　画展第一天天气十分不错，不仅没有下雨，而且下午还出太阳了，只不过还是有些冷，杭市冬天总是刺骨的冷。
　　唐尧在站点等公交车，即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他还是冻得直打哆嗦。心里嘲笑自己现在也是格外怕冷了，前些年还能扛住西藏的严寒，如今却连杭市的寒凉都受不住。
　　公交车里的热气让他逐渐缓过来，坐在后排看着窗外，觉得这几天过得格外平静，平静的有点过分了。程如越这几天都没有来找过他，想想那天说要搬出去的话，可能程如越多少会生气吧。
　　而另一边，唐尧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自那日酒会之后，也再未见到。
　　下了车，他把帽子戴上，一头栽进冰冷的空气里。冷热交替过快，他一下没缓过劲儿，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片漆黑，他立刻蹲下身，防止栽倒。缓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起身。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快步行走的人，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凄凉。
　　裹紧衣服，往展厅走去。
　　学过美术的人往往对空间结构极其敏感，这个展厅他之前来过一次，现在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在门口见到了耿先生，和他聊了两句便进了展厅。
　　展厅有两层，他的画在一层展览，他走到那儿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的画前。
　　似乎是特意在等他，于舜看见唐尧便走了过去，唐尧一见是他，当即掉头就走，慌忙中撞到了看画的人，他连声道歉，捂着撞疼的鼻子继续走。
　　于舜见了，快步追上去拉住他。
　　“你躲什么？”
　　唐尧没有回答，于舜看着他捂着鼻子的样子问道：“撞疼了？”
　　唐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把自己放在鼻子上的手移开，然后皱着眉抽出西装口袋巾，往自己的鼻子上擦去。唐尧愣了愣，伸手擦了擦鼻子，看见手上带下来的新鲜血迹才知道自己流鼻血了。
　　于舜抓着他的手，柔声说道：“别乱动，抬着头。”他手上动作没停，用丝巾擦完血，继而捏住唐尧的鼻子。
　　鼻子被他捏住通不了气，唐尧只好微张着薄唇呼吸，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们能互相感觉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于舜心里痒痒的，看着他这久违的可爱的模样，唇角不禁上扬。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沉默了良久。
　　那一瞬间，唐尧有种错觉，一切好像都未改变。
　　于舜松开手，唐尧收回抬起的下巴，脖子有些发酸，吸进的空气带有微微的血腥气，鼻血已经止住了。
　　于舜伸出手指掠过他的唇峰，皮肤上还留着干掉的血迹，熟悉的触感让唐尧浑身一颤。
　　“走吧，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唐尧点点头，于舜习惯性的伸手想握住他的手，犹豫了一下，尴尬在空中的手还是暗暗收了回来。抬头时，唐尧早已走在前面，他的心忽的一疼，便又快步跟了上去。
　　唐尧洗了把脸，把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全冲干净。他看着身旁的于舜拿出带血的丝巾，放到水龙头前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
　　“给我吧，我拿回去洗了。”唐尧伸手。
　　于舜把丝巾递了过去。
　　从洗手间出来后，唐尧和于舜并肩漫步在展厅里，气氛有些微妙。
　　两人都在想若是放在五年之前，他们此时应该是紧紧牵着对方的手，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相互说笑逗闹着。
　　想着，于舜便下意识的伸出手，刚碰到唐尧的手时，唐尧迅速抬手摸了摸鼻子，躲了过去。
　　放下手时，于舜的手已经回到原位。唐尧却有些失落。
　　“你怎么也来这个画展了，你认识耿先生？”唐尧漫不经心的问道。
　　于舜当然认识耿先生，而且前几天还特意托他给唐尧去了电话，送了邀请函，就是为能见唐尧一面。
　　“认识，但不熟。”于舜张口刚要继续说什么，唐尧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手机，于舜瞥见屏幕上“越哥”的来电显示，皱了皱眉。
　　唐尧看了看于舜，而后走到窗户边接电话。
　　“喂，越哥。”
　　“阿尧，你在哪儿呢？外面正下雨，你带伞了吗？”唐尧听他到的声音有些着急。
　　他朝窗外看去，地上是湿的，空中还落着小雨滴，确实是下雨了，只觉得杭市的天气越发奇怪了，他方才出门时还是晴空。
　　“出门时还没有雨呢。我在一个画展上，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方才他去家里找唐尧，按了半天门铃都没有人回应，还以为唐尧因为酒会的事生气，真的搬出去住了。听闻唐尧只是去画展，程如越慌乱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笑着道：“哦，没事，我刚才去家里找你，你不在，这不突然下雨了，担心你没带伞，淋雨感冒，就打电话问问。”他顿了顿，“你把位置发给我，我去找你。”
　　唐尧朝于舜那儿看去，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便收回了目光，对电话里的人道：“不用了，外面雨不大，我再逛一会儿就回去了。”
　　程如越没有多想，便作罢。
　　挂断了电话，唐尧回头看了看于舜，他双手插兜依旧看着他，唐尧走了过去。
　　他们继续并肩走着，沉默了一会儿，于舜开口道：“你和程如越是什么关系？”
　　唐尧脚步顿了顿，继而自然的道：“就是你所看到的关系。”
　　于舜皱眉，他不明白唐尧口中“你所看到的关系”是什么意思，普通朋友？还是······恋人？
　　“你们是恋人？”
　　唐尧淡淡的笑了笑，低头不语。
　　不知道是不是分开太久的缘故，于舜有些看不懂他那抹笑容，是默认吗？程如越心里有些慌乱道：“程如越是个纨绔公子，他不会轻易付出真心的，你不要被他骗了。”若不是考虑到他们现在不明朗的关系，担心唐尧心里不舒服，他还可以将程如越说得更不堪些，最好让他厌恶、远离程如越，虽然只是单方面的。
　　唐尧听了他对程如越的负面评价，冷笑了一声，又淡然的边走边道：“我又不是没被骗过。”
　　于舜侧目看着他，心一疼，他知道他说的就是自己。
　　唐尧想起五年前于舜给他的承诺：我会爱你一辈子。
　　“你的承诺还作数吗？”恍惚间他将心里的话问出口，说完才反应过来，他有些后悔自己说话不过大脑。转头看于舜有些复杂的神色，此时自己竟然期待起他的回答。
　　于舜刚起唇，唐尧便转过头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不等他做出反应，唐尧便转头快步离开。
　　他不敢听，因为他是个心软的人。
　　于舜快步迈着长腿，绕到他的身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正面将他一把抱住。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唐尧失神几秒，站在原地任他越抱越紧，只听他十分虔诚的道：“小尧，你是知道的，我爱你。”
　　唐尧的眼睛立马湿润了，一滴热泪从左脸划下，落在于舜的西装上，留下一个小印记。
　　听到这句话，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开心，感动，遗憾，失落，后悔？好像都有。
　　他的喉结动了动，冷冷的附耳说道：“于少爷，别忘了，你已经结婚了。”而后用全力将他推开，逃出展厅，逃离他的视线范围。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在提醒于舜，也是在提醒自己。
　　五年了，无论他怎样欺骗自己，都无法否认其实什么都变了。
　　逃出展厅，唐尧一头钻进湿冷的空气里，细细的雨滴密密的落了一身，他跑着，直到气喘吁吁，直到看不见那栋楼，看不见那个人影，才逐渐放慢脚步。
　　于舜追出来的时候，早已经不见唐尧的身影。
　　突如其来的雨持续的时间总是不长的，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唐尧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大脑像是死机了一样，重复播放着于舜抱着他的画面。
　　甚至到家时都没注意到程如越靠在墙上等他。
　　他半湿半干的头发耷拉着，程如越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唐尧，语气略带责备和担忧，“怎么，宁愿淋湿都不肯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唐尧回神儿看向他，发白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让程如越的担心更甚。
　　他打开门，空调运作着，屋里很暖和，待唐尧进去后，程如越拉开他羽绒服的拉链，将湿了的外套从他身上脱了下来。碰到他冰凉的手，程如越不禁皱眉，从他认识唐尧那天起，就知道他是一个不惜命的人。
　　“去换身干净衣服，都淋成这样了。”他把羽绒服挂在衣架上，转身进厨房倒了杯热水，唐尧则到卧室去换衣服。
　　刚准备脱衣服，强烈的眩晕感袭上大脑，唐尧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程如越见他半天都没出来，敲了敲门便进了卧室，一进去就看见唐尧晕倒在地上，他一惊，放下水杯快步走过去。
　　他蹲下来托着唐尧，唐尧脸色十分苍白，他叫了几声，唐尧没醒，刚准备打急救电话，就见唐尧迷糊的睁开眼，扯了扯他的袖子。方才唐尧昏迷的反状况着实快把他吓坏了，程如越紧紧抱着他，长松一口气，他想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害怕唐尧从他身边离开，所以他下意识的紧紧抱着他不放手。
　　“你真是想把我吓死。”程如越扶他坐到床上，把热水拿了过来，吹了吹，“来，小猫儿。”他扶着杯子喂他喝下去。唐尧逐渐缓过劲儿，程如越十分关切的问道：“你怎么突然晕倒了，脸色还差成这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唐尧摇摇头，虚弱的道：“没事，可能淋了些雨，有点晕没站稳。”
　　程如越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烫，看来是淋了雨有些发烧了。
　　他到客厅拿了退烧药和吹风机，唐尧兑着水吃下药后，程如越打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唐尧觉得这点小事就不需要麻烦他了，结果还是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坐着。
　　程如越说今晚留这儿陪他，唐尧觉得他小题大做了，可是他执意要留下来，唐尧也不好说什么，反正这栋房子房间不少，隔壁还有一间卧室。
　　可是程如越不这么想，他把隔壁卧室的枕头和被子抱了过来，放在唐尧的床上，边铺床边说：“我今晚就待在你卧室，你安心睡觉吧，我就在旁边，方便照顾你。”
　　说完，程如越十分自然的钻进被窝里。
　　唐尧见状起身，对他道：“越哥，你还是回去吧，我没事，一个人能行。”
　　程如越抱着被子道：“可别和我客气啊，我呀还是待在这儿比较好，你说万一你晚上又出什么紧急状况，那我不还得半夜赶过来，费时又费力，多麻烦不是？”他朝他笑，唐尧只觉得程如越说起嘴来不输于舜。
　　想着想着，又走神了。
　　“哎你别傻站那儿，冷得慌，赶紧进被窝里。”他掀开被子，示意他上来。
　　唐尧还是觉得不习惯，程如越看他不情愿的样子，只好无奈道：“咱们俩男人有什么好尴尬的？”
　　唐尧咬着下唇，纠结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越哥，我，我喜欢男的······”
　　程如越手里动作顿了顿，随后勾起一抹轻松的笑容道：“我知道啊。”边说边起身走近，“我还知道你曾经喜欢过于舜。”
　　唐尧眼神闪烁，有些吃惊的问道：“你怎么······”
　　“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儿的，你昨儿晚上那反应太明显了。”
　　太明显了吗？连程如越也觉得太明显了，唐尧，你还要执拗的攥着曾经的事不放吗？
　　唐尧垂眸，程如越走近一步，伸手摸着他的脸，温柔的道：“小猫儿，我怕揭你的伤痛，所以从没有问你你曾经的事，如果你愿意和我说，我程如越随时都在。”
　　唐尧眼神微微一滞，程如越的眼眸就像一颗晶钻，极其闪耀且满含深情，这深情款款的眼神他曾在于舜眼中看见过。
　　这眼神让唐尧更加怀疑。程如越对他真的没有那种感觉吗？他把目光错开，眼神躲闪。
　　“谢、谢谢越哥。”
　　程如越粲然一笑，“哎呦，我的小猫儿，跟你越哥还客气呢！”他像撸猫一样轻轻柔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赶紧换了睡衣睡觉吧。”
　　唐尧换好了衣服，朝床上看去，程如越靠在枕头上，他伸手拍了拍床，示意他过去。
　　唐尧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床，像只小猫一样钻进被窝里，程如越饶有趣味的看着他。
　　“往里躺点儿，小心掉床底下去，半夜我还得给你捞上来。”
　　唐尧被他逗得咯咯一笑，往里挪了挪，程如越看着他的愁容终于消散了一下，颇为欣喜，给他轻轻地掖了掖被子。
　　两人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唐尧有些不习惯，在床上轻轻地翻来翻去，最后还是转向程如越。
　　一转身，便对上了程如越那双闪耀的眸子。
　　程如越看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道：“怎么了小猫儿，睡不着？”
　　唐尧摇了摇脑袋，他闭上眼睛，尝试入睡失败，不一会儿又睁开，他下意识的咬咬下唇，问道：“越哥，你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种喜欢。”
　　程如越想了几秒，手撑着脑袋，看着他道：“说实话，小猫儿，我不是同性恋，但是我能感觉到我对你和对其他男生不同，我想保护你，想每天都能够看到你，陪你画画、爬山，陪你说话，看着你像小猫儿一样可爱天真的笑着，我对你的不一样，我想你应该能感觉得到。所以，你说，这算是喜欢吗？”
　　唐尧垂眸不语，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曾经也想永远和于舜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事儿，只要能看见他，那就都是充满欢喜的。
　　程如越凑近，两人鼻尖只一拳之距，“你呢，小猫儿，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或者，你对我······也有一点点喜欢吗？”
　　目光相视，屋内漆黑，一点星光透进窗户，照亮了程如越深情得醉人的眸子，程如越温热的鼻息铺洒在他的粉嫩的薄唇上，有些痒痒的。
　　唐尧心情很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程如越，还是只是依赖他的关心、他的温柔，他唯一清楚的是，曾经的事和人，他还没有放下。
　　“忘掉那些不好的人和事儿，和我在一起吧。”程如越知道此时肯定等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唐尧的爱意，满含深情与期待的开口问道。
　　程如越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唐尧有些惊慌失措，他眼神有些躲闪，轻声道：“我，我现在心里很乱，我还没有完全放下他······而且，越哥，你什么都好，而我身上也没什么好的，一点儿都不值得你喜欢。”
　　唐尧就像一只委屈的小猫儿一样，程如越凑近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光洁的额上，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脑袋，就像给小猫儿顺毛一样。
　　“我的小猫儿这是烧糊涂了吗，我喜欢你那就是真真儿的喜欢你，你最值得越哥喜欢，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哪哪儿都好。越哥知道小猫儿心里难受，没事儿，我一直在身边呢，你都觉得我好，那我就等着，肯定能等到你喜欢我。”
　　唐尧眼睛早就湿润了，程如越这温柔深情的京腔一哄，泪珠子就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在程如越怀里低声啜泣着。
　　“小猫儿怎么还掉金瓜子儿呢？”
　　程如越擦了擦他的眼泪，伸出手指刮了刮他的眉毛，“不哭了啊，越哥在呢。”
　　然后紧紧地抱住他。
　　唐尧在他的温暖的怀抱中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