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学园]一世明灯》容予之

16、夏日的田野 - 笠夏（三）

　　“请大家翻开第十一课。”
　　小林笠夏微微蹙着眉，脸颊泛着潮红，站在讲台之上。她一只手拿着课本，另一只手忍不住抬了起来，覆在额上。

　　感觉到手心中的热度，忍受着头脑中似有似无却一直绵延不休的晕眩，小林笠夏闭了闭眼，心中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果然！昨天不应该那么任性，坐在那里淋了近一个小时的雨，回去后也只草草洗了个澡便倒头大睡，没有吃点药预防生病。原本以为自己很长时间没有生病，所以这次也不会有事，结果……
　　原本以为只是小问题，于是连假也没有请，直接来上课了。可是现在……

　　“今天我们要讲的内容，是战国时代的风云人物。”

　　脑中的晕眩，在不曾注意的时间中，层层加深。
　　小林笠夏口中一边继续讲述着课本内容，心思却开始渐渐恍惚了起来。

　　全怪鸣海这个家伙！读初等部的时候就让她操心，现在都这么大年纪了，就算手头上没有动作，心里头肯定早已在偷偷策划什么叛逆行动……

　　一边想着，心里头，一个个名字渐渐浮了上来。
　　鸣海·L·杏树，安积柚香，行平泉水……
　　芹尾零，久远寺校长，姬宫校长，野田秋信……

　　当初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恍惚想着。

　　是了，她的左眼，那只与旁人完全不同的银色的左眼。她的爱丽丝，是预知的爱丽丝，所有预知的景象，就是通过这只左眼来展现。
　　小林笠夏的手慢慢按上了左眼。

　　拥有预知的爱丽丝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可是，她的爱丽丝，却有几许特殊的地方。
　　她的爱丽丝无法由她自主使用，也就是说，她没有办法控制爱丽丝去预知她所想知道的事情，也无法停止预知她所不想知道的事情。
　　可是偏偏，这个爱丽丝，只能预见她所亲近的人的死亡。
　　而且，这个爱丽丝，一直处在开启状态，直到爱丽丝的寿命消耗殆尽。

　　姬宫校长告诉她，以前学园也曾有个拥有与她一模一样的爱丽丝的人。那个人左眼是正常的黑色，右眼呈银色，拥有预知的能力，却同样没有办法控制爱丽丝的使用。更为可怕的是，那个人的爱丽丝是消耗寿命的形态，于是不过二十八岁，那个人便死去了。直到死去之后，右眼才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那个时候她才二十二岁，在爱丽丝学园摆脱了幼时被视为异类的记忆后，正值如花一般的年华。在花园会上，听到公主说起这件事情，满心好奇的她纠缠着公主，硬是逼着她全部说了出来。
　　在听说自己的寿命很可能只剩下不到六年后，小林笠夏是何等的心情，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那时，在教书半年的时间，她偷偷喜欢上了行平泉水。正值行平泉水因安积柚香的感情问题而苦恼，在另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师的鼓动下，提出了与她交往。
　　那段时间，应该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吧。
　　可是，这个梦，维持了不到半年，就被完全打碎了。
　　姬宫校长对她的爱丽丝的解释，以及之后的某一天，她所预见到的，行平泉水的死亡。

　　于是她挣扎一阵，提出了转入中等部。既是为了与行平泉水分手以免日后苦痛，也是为了接近地牢，除去芹尾零，改变行平泉水死于芹尾零手下的未来。
　　可是，她不曾成功。

　　“拥有预知的能力，但是永远，都无法改变你所预知的未来……这是这个爱丽丝，所背负的诅咒。”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姬宫校长的神色。

　　公主的眼眸中带着悲悯与哀伤，脸上有几分恍惚，仿佛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一段无法忘却的记忆。
　　于是小林笠夏隐隐约约想，公主所说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她的朋友？
　　然而这想法只是瞬间而过，她的心神，始终在所得知的真相上，剧烈波动并挣扎着。

　　凭什么呢——
　　呵。

　　她以为这十多年下来，自己的心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始终对这个所谓的命运，怀着冲天的愤怒与不甘。

　　“那个，安娜，”野乃子用手肘捅了捅坐在她身旁的安娜，悄悄扭过头，小声说道，“你觉不觉得小林老师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嗯！”安娜点点头，有些担忧地望向讲台之上，“老师她……没事吧？会不会是生病了？”

　　小林笠夏没有听见讲台之下的窃窃私语。她口中一直讲述着的课程，也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原本因为用手捂住，而一片漆黑的左眼，忽然之间，明亮了起来。

　　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
　　她看见自己躺在床上，旁边坐着野田，正用双手将她的左手紧紧握住。她戴着呼吸器，身旁仪器之中显示的心电图的波峰一阵比一阵低弱。忽然之间，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内的图像，已经成了一条直线。
　　然后这电影般的影像，又消失无踪，左眼之前，重又恢复到一片黑暗。

　　她扯扯唇角，忽然十分想笑。
　　原来，这最后一次预知，竟是预见到自己的死亡。

　　身体之中的力气渐渐消失。腿脚有几分发软，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讲台，然而绵软无力的双手，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因为她的动作，原本勉强维持着平衡的身体，也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这一秒钟仿佛被无限放长了。这个瞬间，世界很静很静，仿佛只有她跌倒之时，带出的气流之声，以及最终，身体触地的沉闷之声。

　　教室之中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渐渐远离了她的世界。缓缓闭上了眼睛，在晕迷过去之前，她不知不觉勾出了一抹笑容。
　　一切……都要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