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钉》安池

13、尸山血海，精魄命魂

　　众人在雪媚的风雪楼平稳的过了一夜。
　　翌日一早，便就要各自启程了。
　　雪媚看了阳昤一眼，道：“我就不必跟着你了吧？”
　　“不。”阳昤摆了摆手，道：“你得跟着。”

　　雪媚睁大了眼睛，问道：“什么？”
　　阳昤并未说话，归舟道：“雪媚姑娘，阳昤或许是想让你再见见小磊呢。”
　　“……”他又将他心里的想法猜出来了。
　　雪媚摇头道：“可那座桥，我过不去的。”
　　话音刚落，不知阳昤从哪里拿出了一块石头，“山人自有妙计。”

　　此刻，天已大亮。
　　风雪楼外。
　　月峦道：“昤哥哥，我真的走了。”
　　阳昤点了点头，道：“月峦，云岫，记住我说的话，好好保护自己。”
　　月峦一下子扑了过来，嗲声嗲气道：“昤哥哥，我舍不得你。”
　　云岫顺势也抱了上去，“昤哥，我也舍不得你。”

　　“……”阳昤无奈地撇了撇嘴，这两个小孩可真不是一般的难哄。
　　归舟笑了一声，道：“月峦姑娘，云岫兄弟，你们放心，我会替你们两个看着他的。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你？”月峦起身，上下打量了归舟一眼，“……行吧。”

　　二人走了老远，还能依稀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们会听你的话，保护好自己，你也一定要保重哦。”
　　许久，阳昤问道：“看着我？”

　　“什么？”归舟一脸疑惑，阳昤是让他看他吗？
　　“傻里傻气的。”阳昤嗤笑一声，“好了，别看了。”他是想问方才他说的要如何看着他，不是让他现在看他。
　　归舟抿了抿嘴，道：“哦。”

　　出了风雪楼十里，便是千墩县边界，界外一条长河，从河的一边到河的另一边，的确有许许多多桥墩，一眼望不到头。
　　而离桥墩越近，雪媚便越觉得自己难以前行，此刻，她再也走不动了，“我，我受不了了。”
　　阳昤拿出石头，道：“桥上的确有很强大的巫术，雪媚，你能寄宿到这块石头上吗？”
　　“……能。”雪媚回得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原来，他这石头，就是这么用的。

　　当下正逢雨季，河水涨了不少，眼看着就像是快要淹到石墩上来。
　　阳昤在前面已走了老远，而归舟抬着一只脚，始终无法落下去，“阳昤，我，我……”
　　“嗯？”阳昤闻声转了过来，“你怎么了？”

　　归舟扭扭捏捏，半晌没有说话。
　　阳昤朝他快步踏了过来，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他这幅像是被定住了的样子，莫非，是怕水吗？

　　此刻，石墩下的水流很是湍急，水流一下一下打在石墩上，声音大的很。归舟咽了口唾沫，道：“我不识水性。”
　　阳昤猜对了，“归舟，不要看那下面的激流，只盯着石墩，别怕，我在前面接着你。”
　　“……”道理他懂，可他对水就是有一股莫名的恐惧。

　　看样子，光是口头说说，还不足以让归舟跨过这步。只见阳昤伸出一只手来，“归舟，把手给我。”
　　那双缠着绷带的手，坚实有力。归舟不自觉就牵了上去，“嗯。”
　　阳昤一下就牢牢抓紧了归舟，脸上带着笑，“怎么样，是不是也没那么可怕。”
　　归舟颔首道：“嗯。”话音刚落，脚下猛地一滑，差点就将阳昤都扯到了水里。

　　“小心！”阳昤顺着归舟滑倒的方向借力将他往怀里一带，才稳住脚跟。
　　归舟脸上有些窘迫，“对不起啊，脚滑了一下。”
　　阳昤摇了摇头，道：“石墩上本来就有些青苔。”
　　此刻，雪媚就在石头里面，而石头藏于阳昤腰间，正好被两人紧紧地挤在中间。

　　雪媚心道：“这两个人，卿卿我我，当我不存在似的。”
　　石墩不大，刚好能站住两个人，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归舟才开口道：“我，我站稳了。”
　　阳昤面色看起来如常，耳根却悄悄红了，“哦。”

　　二人正要分开之际，脚下的石墩忽地歪歪斜斜地扭曲了起来。
　　阳昤皱眉道：“不好，石墩有异。”
　　石墩一晃，归舟就将阳昤抓的更紧了，“现在怎么办？”
　　就归舟艺人的重量，阳昤是有信心轻松退回去的，可退易进难，异象之后或许就再难突破了。
　　阳昤斩钉截铁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话音刚落，归舟脚下一空，就被阳昤打横抱了起来。
　　只见阳昤脚下生风，像是归舟毫无重量一般。

　　如此紧张时刻，归舟本不该多想的，可他还是禁不住心跳不已。
　　阳昤像是感受到归舟的局促，以为是他不舒服，道：“忍一会，很快。”

　　眼下，他们已经跑到了桥的中心，而石墩下的河水也在渐渐变着颜色。
　　归舟眨了眨眼，道：“阳昤，我没看错吧，河水在变红。”
　　“你没看错。”阳昤道：“这不是错觉，却也不是真实。”

　　归舟问道：“什么意思？”
　　阳昤道：“这石墩下面就如雪媚所说，镇压着数千生灵，而这血水，就是他们被困于此的怨念所化。”
　　石头里的雪媚发话了，“我说的没错吧，你们巫族干的好事，如今你也亲眼瞧见了。”

　　阳昤呵斥一声，“闭嘴！”
　　归舟道：“雪媚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少说几句吧。”
　　“哼。”雪媚冷哼一声，心道：“她不就说了一句嘛。”

　　照眼下的情况，他们是跑不过去了，如今，唯有赌一把了。
　　阳昤高声道：“抓紧我。”
　　“嗯。”归舟手上使力，紧紧圈住了阳昤的腰身。
　　水面越来越红，宛如鲜血一般，而水面之下也传来阵阵恐怖的声音。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我死的好惨。”
　　“死的好惨啊。”
　　“姐姐……”

　　雪媚喊道：“是小磊，是小磊在叫我。”
　　哪里是什么小磊，分明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雪媚这是关心则乱。阳昤大喊一声：“别出来！”
　　可雪媚哪里还听得进去，从石头里现出真身就要往水里跳。

　　“不要！”归舟方要制止，雪媚就被一股禁制牢牢困在了石墩之上。
　　雪媚一声惨叫，“啊啊啊啊啊啊！”
　　电光火石间，四条锁链从阳昤体内飞出。一条牢牢捆着归舟，一条在向雪媚疾驰而出，而另外两条则已经伸到了对岸，深深扎进了土里。

　　阳昤皱眉道：“啧，非给我添乱。”
　　“阳昤，你吐血了。”归舟见丝丝鲜血从阳昤嘴角渗了出来。
　　阳昤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道：“没事。”

　　“雪媚，给我回去！”锁链入体，连带着将雪媚也甩到了石头里面。
　　雪媚在石头里疯喊道：“小磊在叫我，他就在下面，我要去救他。”
　　阳昤道：“你仔细听，这真是小磊的声音吗？”
　　“……”不对，这是七八岁小男孩的声音。

　　归舟担忧地看着阳昤，“阳昤，你的伤。”
　　“嘘。”阳昤道：“别说话，我们要飞过去了。”
　　扎根在对岸的铁链以雷霆之势迅速收回至阳昤体内，顺带着也将二人带到了对岸。

　　一到对岸，归舟便道：“阳昤，放我下来吧。”
　　“好。”锁链应声从归舟身上消失，归舟双脚落地，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阳昤道：“终于过来了。”

　　归舟问道：“着铁链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会吐血？”
　　“这千墩县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阳昤并不想回答他，明显在转移话题。

　　雪媚在石头里喃喃唤着，“小磊……”
　　阳昤眼睫一颤，带着归舟躲到了一处房舍后面，“嘘，有人来了。”

　　“大人，这千墩县已经没什么活人了。”
　　“活人是没有了，但还有死人呐。”
　　“大人你是说……？”
　　“你们，都给我把桥口守住了，一只蚊子也不要放进来。”
　　“是。”

　　这群人，显然不简单。阳昤道：“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归舟道：“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千墩县难道已经没有活人了吗？”
　　雪媚在石头里说道：“何止是没有活人，他们连死人都不放过。”

　　“……”阳昤道：“先离开这，等入了夜，我们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二人找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屋子，又在屋外布了结界暂待。
　　现在，就等晚上了。

　　三人进来的这间屋子显然是年久失修，很久没住过人了。桌椅板凳上都积了不少的灰尘。
　　“好了，雪媚，出来透透气吧。”阳昤将石头往桌上一放，雪媚便现身了。

　　雪媚一现身便觉得这屋子有股熟悉的气息，而桌上更有一个熟悉的字，“这是……”
　　归舟道：“媚。”是雪媚的名字。
　　雪媚眼眶湿润道：“这里是小磊的家。”

　　阳昤抹了把桌上的灰尘，道：“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
　　床榻的一脚，有什么在发着光，“这是我送给他的雪精，他连这个都来不及带上。”
　　归舟问道：“雪精？”

　　雪媚道：“雪精就是我雪魄真身的凝华，若他将这雪精带在身上，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阳昤道：“这好东西，还是你自己收起来吧。”
　　“……”连一个人类都保护不了，算什么好东西。

　　阳昤皱了皱眉，道：“你是不想活了，还是想殉情啊？”
　　归舟道：“什么？没了这个她会死吗？”

　　阳昤提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倒了倒，可茶壶里哪里还有水呢。
　　他闷闷的放下水壶，道：“雪精可不仅仅是雪魄真身的凝华，它还是雪妖赖以修行的根本，是雪妖的命魂。”
　　归舟道：“……雪媚姑娘。”

　　雪媚摇了摇头，道：“小磊都不在了，我要这雪精还有什么用。”
　　“有用的。”阳昤朝雪媚示意。
　　雪媚道：“你的意思是……”

　　归舟走到床榻跟前，拿起雪精放到了雪媚手里，“雪媚姑娘，你就收起来吧，阳昤自有他的用意。”
　　暮色渐起，千墩县的氛围变了。

　　阳昤拿起石头，道：“入夜了，雪媚，回到石头里去。”
　　“嗯。”一缕轻烟飘过，雪媚又钻进了石头里面。
　　那些人，那些巫族的人，是时候会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