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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嫁人后,秦蝉儿先是住在东院婚房中,江默原本的居所。
      院中主事的是伺候少爷多年的大丫鬟如切、如磋两人,对秦蝉儿这个少夫人不过面上尊敬,偶尔还透出些不服气的倨傲来。

      上有婆母握着内务钱权不放,下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中无夫君撑腰,秦蝉儿辖制不住院中原有的下人们,立不了威,陪房周家又用着不顺手,只好与豆绿相依为命。

      秦蝉儿今年二月二十六嫁人,三月初一送夫上京感慨,三月初三,人生地不熟,只与豆绿悄悄庆贺了自己的十六岁生辰。
      然后,便是三月底,发现她有了身孕。

      秦蝉儿自己是惶惑不安的,婆母黄氏自然高兴万分,却不忘叮嘱:“不许亲近阿默了,免得胎神冲撞了我儿子,对你腹中的我孙子也不好。”
      当时秦蝉儿懵懂点头,想着夫君在京城考试,她去哪里亲近?

      过不久,四月下旬,正是芳菲纷乱的春日好时节,夫君江默一举高中,成为怀德县城第一位少年状元,回乡祭祖加报喜。
      婆母直接安排夫妻两人分房而居,让她挪到东后院,秦蝉儿才明白黄氏话中之意,羞到满面通红。

      还有,夫君回乡只有六日时间,婆母在他到家的第一天晚上,就到秦蝉儿房间,提出安排通房的事情。
      黄氏提及,自己没提前说这桩事情,就是对儿媳的体贴了,毕竟儿媳年轻,经不住事儿,瞎琢磨来琢磨去,伤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可不行。
      但是儿子都是状元了,不同往日,再者秦氏有孕,更是不同往日,必须添几个通房伺候儿子。

      黄氏自以为善意地让秦蝉儿选,是她主动给添人,还是自己做主指定一个。

      秦蝉儿能怎么办?
      她没什么好办法。

      那天晚上,她摒退房中值夜丫鬟,一个人蒙着被子哭了一宿。
      脑中思绪杂乱,抓不住有用处的。

      她一时想到夫君江默,今日身穿状元大红衣袍,何等倜傥。
      可惜场合纷扰,夫妻两人简单就有孕一事,说了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秦蝉儿意犹未尽。

      一时想到离京嫁人之前,亲娘交代她的体己话:
      “蝉儿,你记住,男人没有不偷腥的。安排妾室通房,你一定要做,而且要用自己人。豆绿今年十九了,长相还算说得过去,最要紧是对你忠心。你要是两三年内用得着,就别吝惜豆绿。”
      “要是……要是夫妻感情好、通房一时不急的话,那时候豆绿年纪大了,就嫁给江家得脸的下人,做个管家媳妇,算是你的臂膀。你身边必然新提拔丫鬟,找他们家长相端正、为人老实的女孩儿,也要有留给女婿做通房的准备,知不知道?”

      江默到家的第二日,秦蝉儿冷敷了眼睛,消去泪痕,细声问过豆绿意思。
      豆绿永远是这句话:“我听姑娘的。”

      接着她鼓起勇气,头一遭主动回自己短暂住过的婚房中,找到江默,开了口。
      秦蝉儿记得,她说得磕磕巴巴、词不达意。

      江默一开始还鼓励她别急,有话直说,跟自己夫君不必讲究措辞造句。
      后来听的明白,江默沉默许久。
      秦蝉儿都不记得,自己迟迟等不到夫君回话,如何急急的、羞囧的离开了。

      之后几日,江默就像忘记这段一样,对通房一事不予置评,却照旧关心秦蝉儿的日常,与她温声说话。
      当然,他更多在忙外面的事,在家中时间本就不多。

      秦蝉儿生怕婆母批评她办事不力,或者直接硬塞个婆母自己的人到江默床榻上,彻底分走夫君的心,一天比一天愁眉不展,越发寡言少语。
      变化太过明显,江默再迟钝,也看在眼里了。

      临行前一晚,江默独自来到秦蝉儿房中,身上残留着院子里的杏花香气,不晓得在房门外徘徊了多久。
      他就问了一句话:“我若收你的丫鬟做通房,你是否就安下心来?”
      秦蝉儿咬唇,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眼角浮了层薄薄泪花。

      四月二十七,宜远行,宜求官。
      这日是江默与秦蝉儿成亲两月多一天,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可绝对谈不上熟悉。
      用完了六天探亲假,江默带着计划中的奴仆们和计划外的通房豆绿,告别妻母,上京赴任。

      新婚四日加这回的六日,满打满算,秦蝉儿与江默相处就是这么十日,刨除床榻上的时光,实际上更是寥寥无几。

      七月底,江默写家信说,豆绿也有了身孕。

      十月十七,江默二十四岁生辰,当日收到秦蝉儿寄来的棉袍和母亲的礼物,看看依然怯生生、叫他“姑爷”的豆绿,他叹了口气。
      当即请女医评估,豆绿怀胎三月,坐胎已稳,江默便安排她回乡养胎。

      黄氏骄傲于,儿子在子嗣传承方面远胜其祖、父,目前已经有三个孩子在母亲腹中。
      本想分别妥善照应儿媳秦氏和通房豆绿的,显出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能耐,奈何两女想在一处生活,黄氏被拂了好意,冷了面孔,就随她们去了。

      小年前几日,黄氏刚请了后街口的稳婆来摸过她们俩的肚子,得到言之凿凿的结论,秦蝉儿会在正月初一到初五间生产,豆绿则会在四月中旬发动。
      所以黄氏今日迎子,才觉得带着儿媳没什么不妥当,毕竟,离着产期还有好几日呢。

      倒推一下可知,两女坐胎时间,相差三月多一些,一个二月底,一个六月中。
      虽然主仆俩无话不谈,秦蝉儿也没有脸面问豆绿,她和江默的房中事。

      还是豆绿猜到她心事,主动红着耳根交代,姑爷刚到京时忙得很,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其他。
      也就是六月,好像收到黄氏口述的家信那晚,幸了豆绿。
      总共加起来,他与豆绿之间,大约不到一掌之数吧。
      豆绿在京时,也没见“姑爷”江默找别的女子。

      秦蝉儿当时听罢,自然又羞又喜,感念江默相对守身。
      而此时的邢清婵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不得不反复默念:时代局限性、时代局限性……

      在这里,婚嫁年龄要小于现代的法定婚龄,是正常的,毕竟,人均寿命也短的多。

      女子十五及笄可以成亲,可以生育,是写入礼法的,即使她身量未足还在发育,是邢清婵概念中完完全全的未成年人。
      男人三妻四妾是普遍的。正妻有孕时,收了她推荐的人选,反而是顾念和尊重妻子的表现。

      啊啊啊……哎哎呀!
      即使这么说服自己,邢清婵还是想要爆炸、想要发作、想要大吼:这吃人的、该死的古代!
      还有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江默!好像被秦蝉儿强迫着享受了豆绿一样!

      越想越气,邢清婵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抓在江默手中。
      她忍不住想甩手,自然站定不动了。
      受她影响,江默跟着收住了步子。

      一路行来,看着前生年轻时的江府,江默脑中好像回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保持着老年时候慢悠悠的步伐,与秦氏并肩前行,皆无言语。
      在身后跟着的下人看来,便是少爷迁就着大肚子的少夫人,一同慢走。

      直到秦氏收住步子,江默才回神一般,扭转脸来,轻声询问:“可是哪里不适?”
      邢清婵突然不知道怎么搭话。

      她回顾了前前世短暂的一生,越发觉得秦蝉儿就是个悲剧,而且是不被人记住的、虚无缥缈的、短命可怜的悲剧。
      老天啊,为啥让她一个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具有独立自助意识的人,穿回来受这份折磨苦楚?

      哪怕早穿回来一个月呢,离生产还有一个月的话,也够她邢清婵从长计议了。
      眼下,只剩三天,够干什么的?她到底能不能扭转难产的命运?太难了吧。

      江默还问她哪里不适?对她而言,哪里都不适,就没有“适”的地方!
      对江默这个人模狗样、保护不了妻子的伪君子,最为不适!

      然而,她算来算去,能指望的,也只有江默了。
      “江默,我害怕。”邢清婵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直视对方。眼睛里的晶亮,是她自己没注意的薄薄泪花。

      江默前生的遗憾,除了缺位于子女教养,导致无一成才,还有就是对秦氏不够照顾,有所亏欠。

      刚睁眼看到鲜活的秦氏,老年江默抱持的心情是:
      难产是命定悲剧,非人力所能扭转,可怜秦氏命薄,可叹自己夫妻缘浅。
      再结合茫茫一世里,着意听闻的谁家媳妇生子丧命等事例,重重累积,江默深信天意弄人,打下思想钢印——女子生产十分危险,极易丧命。人力微薄,难以逆天。

      回到年轻此时,甚至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江默发现了,自己当初忽略太多,有关妻子这十月是如何度过的细节。

      江默深深懊悔,他一直没想过,在母亲照顾下,秦氏过得并不如意。
      既然如此,在她生产之前,自己更要多加体贴关照了,除了为人夫君应尽的责任,还要连带补贴些母亲这个做人婆母的缺失。

      秦氏的手被他握着暖了这一阵子,还嫌冰凉,结合方才她吃蛋茶的满足样子,江默更加放柔了声音:
      “不必怕,我回来了,自然守在你身边。方才你说又冷又饿,想必是母亲与你,在寒风中等我许久的缘故,是我的不是。若能坚持,还是回到东后院再行调整,可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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